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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穿越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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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天前,由當今聖上嚴啟喬親率的大軍開拔至距離京城兩百餘里的闞家堡。

天色漸晚,定北侯齊雨身著戎裝,沿著營帳緩步巡視。

他不過二十餘歲,笑起來一派霽月風光,時時刻刻都給人以如沐春風的適宜。齊雨不像是一個會出現在金戈鐵馬戰場上的將士,卻應是一個在江南水鄉的綿綿細雨中為心儀姑娘執傘的溫柔貴公子。

這個點幾乎所有計程車兵都圍在一起準備開灶生火排隊等飯,因而四周空空蕩蕩,幾乎見不到什麼人影。只是齊雨背後亦步亦趨地跟著一個親兵模樣的年輕人。此人有些矮小,一身布甲,腰佩雁翎刀,面覆鐵甲。

若是取下沉重的面具,那張尚未褪去稚氣的面龐與齊月明幾乎無二,與齊雨也有七八分相似。

“小云,別跟太緊,你都要踩到我的腳後跟了。”齊雨有些無奈地扶額,“還有,把你多餘的腿收一下。”

齊雲開不滿地撇了撇嘴,但還是依言往後稍稍退了幾步,同時用手中的刀柄狠狠敲了敲周身正四處蠕動的章魚爪。

“說起來我總覺得闞家堡這個名字有點耳熟,可惜我當年沒有好好學歷史。”齊雨仰頭看著面前被時間沖刷而越發破舊的城樓,“不然面對這種古蹟,總應該有理有據地感嘆一二而不是靠一句臥槽走天下。不過當年我來自廣州的舍友倒是曾教過我冚家富貴一詞,也不知是否和這地方有什麼淵源。”

齊雲開看了一眼,也學著齊雨的模樣昂起頭:“可惜我當年也沒有好好學歷史。”

見狀,齊雨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他伸手揉了揉齊雲開順滑的頭髮。而齊雲開也快活地發出了某種小動物被順毛時才有的呼嚕呼嚕聲。

待齊雨巡視完隸屬於定北侯勢力下的全部營帳並確定並無什麼隱患後,天已大暗。

他帶著弟弟回到自已的營帳中,慢悠悠地斟了一壺白水並假裝它是一杯茶。可此時忽接中帳來報,聖人不滿大軍開拔如此緩慢,要求再次連夜趕路,儘早抵達剌戎肆虐的朔風鎮。

“勞師以襲遠嗎?”齊雨帶著齊雲開再次走出營帳,他看向天邊沉沉黑雲,臉色凝重,“再陪我去軍醫處清點所剩藥物,列個單子出來。”

*

此後幾日中,在萬歲萬歲萬萬歲的嚴啟喬陛下的英明領導下,和千歲千歲千千歲的吳良大人的機智輔佐下,二十萬大軍在小小朔風鎮中成功經歷了迷路,斷糧,前軍騎兵馬腿陷入沼澤不得不棄馬而逃,落單的斥候被野狼襲擊就剩半根手指最後靠這些零零散散的手指總共拼出了十五隻半的左手和二十四隻右手,右翼軍士喝了被汙染的水三分之二的人腹瀉還有部分人覺得自已多長了一隻眼睛或者兩個鼻子等等根本無法在幾千字內概述完畢的複雜事宜後——

迄今光榮的無敵的戰無不敗攻無不克的昭朝大軍依舊未能在朔風鎮發現絲毫剌戎人的蹤跡。

因大軍行進路線過於布朗運動,後續運糧難以為繼。

不得已之下,英明神武的嚴啟喬陛下本來在隨軍出征的眾將勸誡下準備選擇戰略性轉移,但因機智的吳良公公聽聞附近有一口井,名為若智井。相傳,飲下此井井水之人可以開悟明智。

吳公公認為,此水對於睿智超群的陛下定然有所助益,故而他執著地希望找到這井。

而嚴啟喬本人從吳良公公口中聽聞此事後,更是樂地嘴都歪了。

抱著一種來都來了何不多玩玩的心態,英明神武的喬大帝對吳良一切想法都很是支援,反正受影響的永遠不會是他。

然而,不知何故,雖然在地圖上此水距離大軍僅有三里,但無論二十萬大軍在附近如何尋覓,卻連這傳說中的泉水的影子都沒見到。而不少士兵因缺少糧食與水土不服兩大問題,紛紛病倒在路上。

總之,又消耗了不少時間。最終兜兜轉轉了整整九日,齊雲開又一次回到了這個曾被齊雨戲稱為冚家富貴堡的地方。

只是比起去時,此刻大軍的總人數已被種種不可控因素削減至十分之八,而其中大半人也處於傷著病著餓著的DEBUFF模式。

故這士氣低落的軍士們所遺存的實際戰鬥力到底還剩多少,誰都說不準。

隨著一道旨意,包括齊雨在內的兩公四侯再次連夜被召集到中軍帳下議事。

甫一入帳,齊雨便聽見一聲冷哼,他扭頭一看,原來是素與定北侯府不睦的鎮南侯王煥倫。

“此等千夫長也配與我等同坐?”鎮南侯捋了捋長鬚,睨了他一眼嘲笑道。

定北侯府雖有百年曆史,為太祖開國以來親封的第一侯府,根基深厚。

但因近十幾年來子嗣凋敝,且現任定北侯齊雨對絕大多數庶務著實缺乏熱情,大部分時候都表現得一副得過且過的模樣。

他甚至連手中兵權被分這種對軍侯而言要命的大事都不怎麼在乎,反倒是時常醉心於岐黃,燒瓷,雕玉等無用之術。

這一連開擺十幾年下來,真正隸屬並直接聽命於定北侯府的軍士只有區區三千人,與同等侯府相比可謂破敗至極,哪怕與某些家大業大的伯府比,都不一定比得過。

所幸齊雨本人對此事也不甚在意,依舊每天大部分時間領著弟弟妹妹四處招貓逗狗穿著尋常人的衣服遊走在京城的大街小巷好不快活。

但在另一方面,儘管一直在任由兵權被分割,手中人越來越少,但齊雨本人對治軍頗有奇思妙想。

比如齊雨空暇時常常會親自出沒在軍營裡,他總是讓軍士圍坐成一個圈互相講故事,並沒有對主題做任何限制。

有的人講幼時聽過的鬼故事,嚇得一眾人摁著他打了一頓;有的人講的是自已和家鄉青梅竹馬的故事,讓不少聽眾嫉妒到眼睛都紅了也摁著他打了一頓。

但不知從何時起,更多的人開始講痛苦。

痛苦永遠是一種比快樂更加令人感同身受的情緒。

有人講他們在家鄉守寡的母親,講被挑中服兵役前母親點著油燈為他通宵縫製了一件棉衣,說是怕這衣服破了她多縫了好幾層。可是他服兵役已有三年了,衣服還是被他穿破了。而他剛剛收到家信是說母親在上個月已經病逝了,臨死前哭瞎了雙眼想要再見這最疼愛的小兒子一面。

有的人講他家種了幾十年的地被地主以一種不光彩的手段圈走,他和他的兄姐一道上門抗議卻被趕了出來。而後他們告到衙門,卻敵不過地主與縣太爺私相授受。到最後非但地沒有拿回來,哥哥被打斷了腿,姐姐被地主收到房中當做婢女,而他本人的臉上也被刺字繼而發配充軍。

有些士兵講到動情處,聲音哽咽,眼淚都掉了下來。而齊雨沉默地聽著,也是眼眶泛紅。

某種看不見摸不著的相同情緒在他們之間流淌。

這一刻,高高在上的侯爺和普普通通計程車兵在冥冥中達成了某種無人知曉的共識。

除此之外,齊雨甚至還會不定期地默寫出一些曲子,而後組織全員學唱。

也不知他是請什麼地方的人編的曲,那旋律朗朗上口,聽上幾遍就能哼出來。什麼“團結就是力量”,什麼“寒風飄飄落葉”,什麼“大刀向狄人們的頭上砍去”……

連前來巡視的兵部侍郎庾和都忍不住讚歎定北侯著實有幾分怪才,甚至問齊雨抄了幾份歌詞說要拿回家細細研究,但定北侯總是以一種古怪的語氣說一切都與他無關。

此外齊雨還喜歡組織佇列,他尤其喜歡將所有人排成一條條一列列然後讓他們一遍遍踏著相同的步伐走來走去。

儘管不知道這麼做到底有什麼用,但據定北侯不願透露姓名的弟弟或者妹妹稱,齊雨常常會看著一條條整齊的佇列,露出彷彿老農民看向地裡茁壯成長的小白菜般迷之慈祥的笑容。

有些時候,齊雨還會由衷地發出感嘆,“終於知道當軍訓教官多麼爽了!真是讓強迫症原地滿血復活!”

“復活!復活!”章魚們在他身後一起快樂地揮舞著八條章魚腿,看上去竟比齊雨本人還開心。

近兩任皇帝本就對此前定北侯在北境長期駐紮經營近百年之久,以至於北境只識定北侯竟不知皇帝之名一事頗為不滿,有意要打壓侯府勢力。

因而當皇帝見齊雨如此識趣地交出了大半兵權,倒也對他關起門在府內的這些小範圍的胡鬧事不怎麼幹涉。

但同為軍侯且列於定北侯之下的鎮南侯卻對其行為頗為不滿。

此時此刻,嚴啟喬的御帳中,南北二侯的交鋒還在持續。

“是啊,只可惜在下這個千夫長的座次甚至還排在鎮南侯之前,想必堂堂鎮南侯甚至連個千夫長都不如。”

齊雨上下打量了一番王煥倫,露出缺乏溫度的微笑。

大部分時間,齊雨總是擺出一副溫和謙遜的模樣,但那只是一種為了避事的偽裝。

他的實際性格其實可以算章魚們的高智商加強版,或者說兩隻缺了大德的章魚才是齊雨本人最真實一面的翻版。

若要用一個詞概括他便是——目中無人。

換言之,齊雨的眼裡只能看到自已感興趣的人或事。

所以他花了好一陣子才勉強將目光對焦於嚴啟喬和緊緊侍奉於旁的吳良臉上。

但還好他跟上了其餘幾位同時下跪的動作,“微臣參見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嚴啟喬憊懶地擺了擺手,“朕召諸位愛卿前來,是為了告知各位,斥候終於找到剌戎大軍的下落了。傳令大軍再次調頭,向朔風進發。”

“陛下,臣以為不妥。”王煥倫先一步提出了異議。

而齊雨也毫不猶豫地補充道:“陛下,現在大軍士氣低落,十個人中起碼有四五人或病或傷無力再戰。若是再次調轉方向朝著剌戎軍隊發起進攻,怕是有所風險。”

齊雨覺得自已說得很剋制了,因為坐在他旁側身經百戰的伏波侯葉平海則直接黑了臉:“陛下,夫戰,勇氣也,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此刻大軍雖有二十萬之眾,但已是強弩之末……”

伏波侯未盡的話語被吳良尖著嗓子打斷了:“好你個葉平海!竟如此咒我煌煌大昭二十萬大軍,是何居心?怕不是早就心存不滿!”

早已鬚髮皆白的老侯爺氣得幾番捏住拳頭,他為大昭征戰幾十載,何曾受過如此公然羞辱。

四侯中,安西侯坐在一旁沉默不語,但顯然也是一副坐立不安的模樣。

齊雨知道他與趙太后母家素來親厚,因而從不公然駁這皇帝面子。

儘管諸將皆極力反對嚴啟喬的想法,但架不住嚴啟喬一意孤行地非要再次北上。

“朕之所以召諸位公侯前來而非兵部那些書呆子,不過是想給各位一個建功立業的機會!若是諸位執意不領情,那朕也不會客氣。”

哦豁,聽著咬牙切齒的語氣,難不成這貨剛剛被兵部的人也駁了一通嗎?

此次隨同出征的兵部尚書況越本是監察御史出身,又曾有多年督戰經歷,素以耿直廉幹且博學善辯聞名,想來更不會買嚴啟喬的賬。

更何況,比起領情還是領命更重要。齊雨想到近日巡營時看到的種種,不由暗自嘆了口氣。

四侯之上的二公聽了此話亦各有反應,楚國公穆繇的臉色此時比三年沒刷的鍋底還黑,而魯國公張徐佑縮了縮脖子。

未等齊雨再次開口勸諫,楚國公已伏跪於地,語氣冰冷生硬地開口,“陛下,若是您執意再次北上,還請您從臣的屍體上踏過去!”

穆繇與齊雨年齡相若,說起話來卻極有威望。

自定北侯也就是齊雨本人選擇快樂開擺後,楚國公府逐步接替了原本隸屬於北境的大半勢力。這兩任楚國公接連十幾年都在邊境與狄人征戰,立下了赫赫戰功。

據說現任楚國公穆繇第一次戰場見血時,甚至尚不至長槍的一半高。

對於這場劍指剌戎的親征,穆繇本應該是最有話語權的人。

奈何英明神武的嚴啟喬陛下著實太有工作熱情了,齊雨甚至能夠想象出對方一天到晚指著地圖大喊把這批火銃兵向左移動五米的名場面復刻。

“請陛下三思。”

除卻安西侯和魯國公外的諸人皆跟著穆繇的動作,一同長跪不起。

見狀,吳良作為一條訓練有素的好狗,氣憤地揮舞馬鞭。隨著響亮的破空聲,馬鞭重重抽打到齊雨背上。

嘖!

齊雨心底盤算了一下在場諸人的實力,卻發現自已好像的確是一眾人裡唯一一顆倒黴的軟柿子,而且一切還是自已花了十幾年時間作的,怪不得其他人。

楚國公,世代忠良,現擁兵兩萬四千。

伏波侯,全國唯一水戰對口戶,雖然不太清楚為什麼一個專業搞水戰的也要被叫到這裡一起吃沙子,但他也少說擁兵兩萬有餘。

鎮南侯,前代楚國公姻親,現擁兵一萬三千。

而他本人作為在場唯一一個擁兵不過萬的倒黴千夫長,此刻自然成了吳良最適合針對的典型。

見伏跪於地的幾人毫無動作,吳良氣得鼻子都歪了,他又一次高高揚起馬鞭。

可就在此時,楚國公面無表情地起身,一把拉住吳良將要抽下來的鞭子,看也不看便往後一拽。

穆繇連呼吸都沒有紊亂分毫,卻拽的吳良一個趔趄,險些當場摔個狗啃泥。

“此等閹人!竟敢無故傷人!定北侯乃是太祖親封的第一侯,你怎敢如此無禮?誰給你的膽子!”

素來看不慣齊雨的鎮南侯此刻也與楚國公站在同一立場,只聽他中氣十足地斥責道。

當然是坐在最高位的那個人給的啊,齊雨在心底默默做出了回答。

但誰讓咱們在場幾位都沒權利拽住那個人的領子質問他為什麼腦子裡裝了這麼多水,所以只能揪著這個狐假虎威的閹人一頓表演,以期殺雞儆猴。

*

幾位公侯一致態度激烈的反對意見還是未被採納。最終,大軍定於明日午時前再次向北開拔。

來到帳外被驟起的冷風一吹,齊雨打了一個寒戰。

連他盔甲內裹著的厚厚裘衣都抵不住冷意,也不知這萬千普通士兵帶了幾件衣服?現已至仲秋下旬,竟是連中秋團圓日都錯過了。

正當齊雨漫無目的地放空大腦時,吳良尖著嗓子打斷了他的沉思。

“齊侯請回吧!陛下聖言已出,斷不可改。咱家勸定北侯不要再生其他心思了。”

齊雨這才發現除了他之外的諸位公侯已經離去,只留他一人定在此處。

他眯起眼睛注視了吳良很久,久到站在他身後的齊雲開每一條章魚腿都蠢蠢欲動地想湊上前去給吳良捅一個透心涼。

穿越這麼多年,為了規避麻煩,齊雨素來戴著副看似溫和的面具。

因而所有人都不曾知道,當他摘下那副假面時,會是怎樣的光景,連他自已都很久不曾想過這個問題了。

“定北侯不得無禮!”可就在這時,嚴啟喬的聲音遙遙傳來,帶著不加掩飾的袒護。

最終齊雨只是低低嘆了口氣,領著正煩躁地甩動四隻章魚爪的齊雲開回到營帳中。

“真不愧是封建時代的上位者啊……”齊雨自言自語道。

齊雲開試探性地抬起章魚爪子戳戳他的肩膀,但齊雨卻像是毫無察覺,只是用一種嘲諷的語氣繼續說道:“這是既得利益階級的軟弱性嗎?如果一開始我投胎成個泥腿子也好,或許有不破不立的勇氣。”

“我也要投胎成泥腿子!”雖然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這絲毫不妨礙齊雲開興高采烈地揚起章魚爪子,“我也要不破不立!我要和哥哥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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