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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這個聲音的瞬間，棗丫兒只覺後背發涼，渾身寒毛根根立起。
這個聲音的主人，正是上輩子那個老鄉紳。
重來一世再聽到，棗丫兒身體的本能，比她自己內心更先感到恐懼。
再回想剛才他說的那句話，棗丫兒面色瞬間蒼白，用盡全身力氣，才勉強讓自己的牙齒不打架。
“你這孩子怎麼回事？到地兒了，下車吧！”
宋牙婆叫了好幾聲，見棗丫兒都低著頭不說話，奇怪地抱怨一聲，就先下牛車去招呼鄉紳。
鄉紳姓侯，長得像猴。
五十來歲的年紀，一口黃牙已經開始鬆動。
懼怕原配夫人，但又一房一房往家中搜羅小妾。
不拘小妾出身，但年紀必須十五歲以下。
看到宋牙婆下牛車，就快速踱步過來，因為腳步過分急切，頭頸一伸一伸的好像龜丞相化形。
棗丫兒看到對方一邊同宋牙婆說什麼，一邊向她這邊瞄了一眼，不由一陣反胃。
想了想，棗丫兒從牛車角落裡摸了些髒東西，在臉上搓了搓，又對趕牛車的人道：
“你去侯家幫我報個信，保管你賺一筆大的。”
“你湊過來，我告訴你……”
趕牛車的人，是柳家村隔壁的村民，本就同情棗丫兒被賣，在聽完她的話後，當即就點頭同意，二話不說趕著牛車離開。
棗丫兒剛目送牛車離開，就聽那邊宋牙婆正喜笑顏開喊她：
“棗丫兒快過來！”
“誒喲，你這一臉髒兮兮的，怎麼能見貴人面？”
棗丫兒磨磨蹭蹭，剛走到近前，就被宋牙婆拉著數落，完了還不忘同侯鄉紳賠禮道：
“侯老爺莫怪，這丫頭生得不醜，就是臉上沾上髒汙沒法看，您稍坐，我領她下去洗洗再給帶過來。”
棗丫兒早注意到侯鄉紳打量的視線，此時見點到自己名，她忍著噁心猛然呲牙，朝對方露出一排還沒換完的豁牙，一臉痴傻地笑起來：
“猴子！哈哈哈抓猴子！！”
“好大的老猴子……”
棗丫兒笑著，就伸出髒兮兮的手，去扯侯鄉紳的鬍子。
“誒誒誒！放肆！！！還不拉走哎喲——”
侯鄉紳原本看向棗丫兒的眼神中，還充滿打量和評估，如今一看是個髒兮兮的傻子，整個人臉色頓時變得難看起來。
一旁早被這變故驚呆的宋牙婆，聽到侯鄉紳驚叫才反應過來，忙上來將棗丫兒拉開。
“棗丫兒你幹什麼？！這可是鄉紳老爺，你……”
“行了行了，這豁牙的醜丫頭沒什麼好看的，趕緊給我弄走！”
侯鄉紳縮著頭，老臉皺成核桃，伸手捂著下巴衝宋牙婆揮手，轉身朝旁邊另一個人牙子走去。
……
“說吧，你到底想幹什麼？！”
到了後院，宋牙婆甩開棗丫兒的手，冷著一雙三角眼，死盯著棗丫兒問話，大有她說不出所以然，就要活撕了她的架勢。
棗丫兒心中冷笑，你看，牛車上一副好人樣子勸慰她，如今給點銀子，就能讓人露出真面目。
不過也是，人牙子能有什麼心？
棗丫兒心中這樣想，面上卻笑得從容篤定：
“宋婆婆別生氣，我也是為了你能多賺點銀子。”
宋牙婆似笑非笑，盯著棗丫兒道：
“左不過奴婢與小妾，奴還能貴得過小妾？”
棗丫兒一點不怯道：
“侯鄉紳最是摳門，且他家夫人管錢手緊，怕是二十兩銀都未必給你。”
“這在柳芽鎮聽起來不少，但在京城來的貴人眼裡，買個奴婢也未必這個價。”
宋牙婆臉色變了。
不是因為棗丫兒說的銀錢多少，而是從未出過村的她，如何對侯鄉紳家情況這樣熟悉？
還有那所謂“京城來的貴人”，她為何能如此篤定，真的是從別處聽來的嗎？
若不是，這些事情她又是從何得知？
見宋牙婆面色猶疑鬆動，棗丫兒再次從容道：
“你若能將我賣進那家貴人家，除了得到銀錢，說不定還能搭上貴人人脈，這買賣可不是二十兩的事，好壞你自己掂量。”
“當然，就算你不答應，今日你也無法把我賣給侯鄉紳。”
宋牙婆三角眼一眯，就見棗丫兒頓了頓之後，已經繼續說道：
“先不說侯老爺以為我是傻子，單說如果侯夫人知道他又來偷買小妾，這樁買賣還能成嗎？”
宋牙婆腦子略一轉彎，就想到剛才匆匆離開的牛車。
也不知腦子拐了幾個彎，宋牙婆的臉色重新變得慈祥和藹，同棗丫兒道：
“你這孩子，不想賣去侯老爺家不去就是了，還跟宋婆婆玩這點心眼兒。”
“行了，先去洗洗休息一下，我去打聽下你說的貴人是怎麼回事兒，咱們再從長計議。”
宋牙婆簡單安頓好棗丫兒，剛走到前院，一直跟著她的人就好奇道：
“娘，您一向什麼手段沒有，怎麼倒對這小女娃束手束腳起來？”
宋牙婆白自己兒子一眼，輕“嗤”道：
“你懂什麼？這小丫頭古怪得很，現在先順著，別叫她發瘋。”
“待我看看前頭情形，再打聽下京城是不是真來了貴人，若是真的就順著她的意，只管把銀子賺回來就是。”
“若是胡謅了騙我，哼，賣身契在我手上，什麼火坑兒找不著？”
宋牙婆惡狠狠說完，轉頭就看自家兒子正咧嘴“嘿嘿”笑，不由瞪眼道：
“還不快去打聽！”
誰知她兒子笑著擺手道：
“若是打聽京城貴人就不必了，那丫頭說的對著呢，確實有京城貴人來。”
“您昨兒不在時，就有人來說了，讓三日後帶一批女娃過去。”
雖心中早有準備，但棗丫兒所說的情況真的被證實，還是驚訝了宋牙婆好一會兒。
同時心中更加堅定，這個女娃儘量能出手就出手，留在手上必然出禍端。
再想到自己買下她這一路情形，宋牙婆又慶幸自己態度一直不錯，才放了心。
牙行做了半輩子，什麼樣的人是硬茬子，她還是看得準的。
就是不知道那京城來的貴人，究竟有多貴，若自己多賣幾個女娃進去，豈不是大賺一筆？
若是真能因此搭上京城人脈，她宋牙婆就當真沾了那硬茬子的光。
宋牙婆這樣想，不過是出於自我調侃，她卻不知道，這一次她確實是沾了棗丫兒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