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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明堂是笑著離開滄園的。
一想到平日無比好脾氣的賀明珠，竟然能幹出醉後拉著婢女背千字文的事來，賀明堂的嘴角就壓不下去。
阿武跟在一旁，見狀不由笑道：
“沒想到二公子平日那樣溫和可親之人，喝醉了酒，竟然……竟然如此活潑。”
賀明堂笑著輕哼道：
“活潑？你倒是會說話。”
“不是他以前不活潑，想來是以前大家太著緊，沒有敢將他往活潑帶的人。”
阿武眼珠子一轉，當即反應過來道：
“大公子是說阿春姑娘嗎？”
“阿春姑娘確實很討人喜歡，我見二公子也挺適應她的照顧，整個滄園帶得熱熱鬧鬧的。”
這話賀明堂沒有反駁，笑著點了點頭，心中覺得將這個婢女放到賀明珠身邊的決定，實在是很不錯。
“是啊，萬一明珠的眼睛真的沒有辦法，後半輩子也只能盡力讓他開心些。”
說到賀明珠的眼睛上，賀明堂的笑容就淡了下來。
一旁的阿武也收起了笑臉，面上帶了些疑惑擔憂道：
“可大公子這趟出去，不是找到好幾位名醫麼？難道……”
賀明堂擺擺手，打斷阿武的話道：
“能不能行的，還要等回頭看過才知道，而且若無十足治癒把握，都不能提前給明珠希望。”
尤其是賀明珠已經開始接受現狀，若是治好了那是意外之喜，若是貿然給了希望又失望的話，任誰都繃不住。
顯然，賀明堂是不願意賀明珠受這個苦的，所以從來不亂給希望。
主僕倆有一搭沒一搭地走著，因著討論賀明珠的病情，在滄園染上的喜悅逐漸淡下來，直到路過賀夫人的院子時，徹底地消弭無蹤。
“大公子，要進去看看夫人嗎？”
賀明堂在賀夫人院門口站了半晌，在阿武出聲發問後，才抬腳走了進去。
……
與賀明堂那邊沉重低迷的氣氛不同，滄園內整體的氛圍還是輕鬆的。
只是在書樓二樓的賀明珠，酒醒之後顯得有些窘迫。
“咳咳，阿春你辛苦大半日，下去休息一會兒吧，阿文留在這裡就行了。”
阿文聽到這話，心中忍不住腹誹，心想自己也忙活大半日，怎麼不叫他休息？
“沒事，我不累，阿文哥比我累多了，讓他歇著吧。”
柳春山似能聽到阿文的心聲，笑吟吟地開口，根本沒看到賀明珠面上的窘迫。
賀明珠沒法說什麼，只能大聲咳嗽幾聲，阿文會過意來，趕緊打著哈哈接話：
“阿春你去吧，今日光忙活了，你的大字還沒寫，書也還沒背完呢！”
賀明珠正假模假樣喝茶，一聽這話，忍不住“咳咳咳”真正咳個不停。
柳春山見賀明珠咳得滿臉通紅，知道這個單純的二公子不能再逗了，任由阿文服侍，自蹦蹦跳跳笑眯眯地下樓去了。
……
又過了幾日，賀明珠已經恢復如常。
待柳春山完成日常學習，又拿著酒譜看鑽研的時候，賀明珠突然有些猶豫地叫住她道：
“阿春，……我有件事想跟你說。”
柳春山頭都沒抬，眼睛還黏在書上，只“嗯”了一聲道：
“二公子您說，我聽著呢。”
柳春山經過這段時間讀書習字，平日常用的字都能認，稍微複雜些或者不常用的，連蒙帶猜也大概知道什麼意思。
但是像記錄酒譜這一類書籍，本身就不是常見書籍，所以即便連蒙帶猜，柳春山看得也很吃力。
且這類書籍不像其他書，只要柳春山說前面的，賀明珠便能背出後面的內容，所以無法透過這種方式教她。
平時遇到這種情況，柳春山都是問阿文，阿文不知道的就去找阿武，阿武則抽空問賀明堂。
眼下到了年邊，賀宅忙碌，大家都很放心柳春山照顧賀明珠，便將阿文也抽調去公中幫忙。
所以柳春山再遇上不會的，暫時便只能自己琢磨，待她從專心的琢磨中回過神，發現賀明珠不安地抿著唇，卻一直不說話。
柳春山一拍自己腦袋，“嘿嘿”一笑，走過去蹲在賀明珠搖椅邊，語調討喜地問道：
“對了，二公子剛才要說什麼來著？”
聽到柳春山的追問，賀明珠放開抿住向下的唇角，語氣歉然地開口：
“你想去鋪子學習的事情，我昨日跟大哥提過，但大哥說暫時沒有適合安排你的地方，所以……”
賀明珠很有些難以啟齒，大哥確實是這樣說的，但他只用想一想，也知道是故意找的藉口，就是想讓柳春山留下來伺候他。
賀明珠看出賀明堂這樣做的用意，但他不能左右賀明堂的決定，想到之前自己對柳春山信誓旦旦地承諾，羞愧得說不出結果。
尤其是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他比以前更加了解柳春山，知道她對重獲自由身，充滿多大的幹勁和鬥志。
即便表面看來，那個可能性微乎其微。
越是瞭解柳春山，賀明珠就越是明白，這樣的結果一定讓人失望極了，他實在不忍心說出口。
柳春山凝神聽著，聽到後面又見了賀明珠神色，她就明白過來。
若說心中不失望是假的，但也沒有那麼失望，畢竟她在滄園學會的東西，在別處是學不到的。
怕這個善良心軟又敏感的明珠公子多想，柳春山只愣了一下，便語調輕快道：
“所以大公子是決定，延長我在滄園的學習時間嗎？那可太好啦！”
賀明珠沒料到柳春山的反應，聽到她這話，當即驚訝道：
“你……沒辦法去鋪子上，不覺得失望嗎？”
“這有什麼好失望的？”
柳春山聽到這話就是一笑，笑過之後，又將手邊的書籍拿起來，在賀明珠面前翻動出聲音道：
“您說得對，讀書識字才是我第一該學習的。”
“無論我今後，能不能拿回賣身契，能識字都會讓我有更多的選擇。”
“先做鋪子小跑堂，然後再讀書識字，還是抓住機會讀書識字，然後不必從小跑堂做起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在什麼情況下都能珍惜最重要的機會。”
“現在，二公子願意教我，便是我最好的機會，所以在大公子願意給我分派任務前，我會繼續好好學習的。”
“如果可以的話，說不定我現在看的書，真的能為以後養活自己出一份力呢！”
賀明珠靜靜聽柳春山說完這番話，面上的神色，滿是對柳春山的佩服和欣賞——以及嚮往新生的神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