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朔方城最高的酒樓“歸雁樓”頂樓雅間內，玉無瑕換了一身別緻的鑲金錦緞白裘，端坐在木幾前看著溫婉可人的少女溫酒。錦衣衛二衛長楚凌野就坐在對面，他沒有卸甲，渾身的軍人肅殺之氣與玉無瑕翩翩公子的樣子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雅間外幾次有錦衣衛的探報想要進來，都被玉無瑕的兩個親隨儲嵬和莫聞給擋了出去。
昨夜遭到那個代號為“獠牙”的荒蕪襲擊後他們轉移到此，玉無瑕接連發出了幾道命令，錦衣衛也在他的指使下突襲了幾個可疑之處，但收穫微乎其微。
楚凌野對於這個結果自然是很不滿意，他帶著極大的權力和幾乎全部的部下來到朔方，為的就是建立一番功業，但偏偏與自己合作的柳閣在主導著行動，讓他原本的盤算都沒能實現。
雖然楚凌野對玉無瑕已經有了三分敬佩，但這並不意味著他能忍受局面就這樣不瘟不火地繼續下去。
玉無瑕依舊是一副從容不迫悠然自得的樣子，他伸出白玉般溫潤的手，自斟了一杯酒，放到嘴邊小啜了一口，而後毫不在意地發出一陣歎服滿足的聲音。
“咳咳”，楚凌野再也坐不住了，他清了清嗓子。
玉無瑕揮了揮手，溫酒服侍的少女行了禮，退出了房間。
“楚衛長心裡有話想說，憋了這麼久，是不是快憋壞了？”玉無瑕挑了挑眉毛，玉山般精緻的臉上帶著點壞笑。
楚凌野有點慍怒，但是他極力剋制住了自己的情緒，平靜地開口道：“玉公子，已經過去快三個時辰了，我的手下按照你們的指示快把朔方城掀了個底朝天，只抓到幾隻無關緊要的老鼠，這實在說不過去吧？”
玉無瑕臉上浮著淡淡的笑意，他親自為楚凌野倒了一杯酒：“楚衛長，這是今年新收的谷黎燒，眼下天寒，此酒正可以暖身。”
楚凌野耐著性子，飲下了那杯酒。
“錦衣衛成建，也不過是這五六年間的事情。荒蕪的歷史往上追溯，堪比帝國同壽。”玉無瑕待他放下酒杯，才開口說道，“朔方素來以葉氏自治，朝廷的手難以伸進來，荒蕪卻早已落地生根。楚衛長帶著二衛精銳遠來朔方，想要一舉拔除荒蕪的勢力，豈是那麼容易的。”
“這個本將自然清楚，不讓大人也不會勞駕柳閣。”楚凌野點頭。
“這便是了，楚衛長眼中只看到三個時辰以來自己的手下疲於奔波但所獲甚少，衛長又可曾看到我柳閣的兄弟早已在刀頭舔血？”玉無瑕的語氣忽然轉變，由之前的慵懶隨性變得銳利異常。
楚凌野一震，猛然睜大了眼睛：“玉公子的意思是……”
“正是。”玉無瑕以指節輕擊木幾，“楚衛長在入錦衣衛前，也是宸粼禁軍有名的將軍，應知兵法奇正相合之理。”
楚凌野已然想通了，頓覺自己先前之舉有失風度，向玉無瑕謝道：“原來如此，楚某受教了。”
玉無瑕開了這個話匣子，尚有些意猶未盡，他繼續說道：“荒蕪本身的諜報體系與我柳閣不分伯仲，僅僅靠天網短期內還是難以收效，純粹靠諜子鬥法，損失不免太大，說實話我還是很心疼的。”
楚凌野贊同道：“本將昔日在講武堂受學之時，也曾聽聞諜者之命重於千金。”
“所以本公子寧願犧牲十個刺客，也不想丟掉天網一個諜子。”玉無瑕握拳道，“好在荒蕪的靈音一直專注於與你們錦衣衛鬥法，這回我們柳閣才算鑽了空子，搶先他們一步。”
“那我等在玉公子的謀劃中，便是擔任打草驚蛇之職。”楚凌野順著他的話說道。他本就不是愚笨之人，否則也做不到錦衣衛第二指揮使這個位置。
楚凌野經玉無瑕一番點撥，已然明白自己的部下這一番奔波不是沒有意義的，而是為了打草驚蛇，將荒蕪潛伏的人員盡數逼出藏身之地。
“那敢問玉公子，驚蛇之後，柳閣可有收穫？”他雖然聽玉無瑕說得滴水不漏，但軍中多年的經驗讓他明白實戰與理論的差距有時候可以南轅北轍，因此他還是難以放心。
玉無瑕自負一笑，轉頭看向守在門口的莫聞。
“莫聞，六蛛可有訊息？”
“回公子，半炷香六蛛回報，已經摧毀舊巷酒館，共格殺十七人，生擒一人。”
玉無瑕拍手而笑，對楚凌野道：“恭喜楚衛長，已擒七寸。”
楚凌野不知內情，對於莫聞的彙報他僅僅聽出來柳閣搗毀了荒蕪的一個據點，擒殺了幾個人而已。
不過他看玉無瑕這般面露喜色，就知道大事已定，出於謹慎還是問了一句：“乾坤定矣？”
玉無瑕傲然道：“那舊巷酒館乃是荒蕪設定在朔方城的聯絡中樞，毀了那裡，等於毀了整個朔州的荒蕪遊俠的耳目。靈音情報網在朔方等於已經癱瘓，接下來天網的威力就可以展現出來了。”
楚凌野聽得此語，心中震撼異常，他望著玉無瑕恭敬道：“公子手段，真讓楚某佩服得五體投地。先前不敬之處，還請公子莫怪。”
“哈哈哈楚衛長不必如此。”玉無瑕擺了擺手，“大將統領千軍，雖然武藝過人，殺人卻不必親至陣前。”
楚凌野心頭一亮，玉無瑕說的這便是運籌帷幄決勝千里之術。
“玉公子好像對兵法很有研究。”他說道。
“兵者，刺客，”玉無瑕彷彿在自言自語，忽地一笑，“皆為詭道。”
楚凌野凝視著這位看起來有點癲狂的年輕人，心裡忽然有一個恐懼的想法。
這些人如果成為敵人，只怕是會比荒蕪的雲中劍更加恐怖吧？
楚凌野喝了一杯酒，很快就打消了自己的想法。
不，終究是不一樣的，能夠用金錢收買的人，就不必擔心他成為難以匹敵的大敵。那位大人手握帝都朝政，馭使這些黑暗中的舞者易如反掌。
他偷偷打量著玉無瑕，心中暗想道：“只是一群沒有信仰和執念的人，和鋒利的刀沒什麼區別，受命於主人的殺人的工具而已。”
此時一名褐衣飛身來到門外，將一封密令交給了守在門口的莫聞。
莫聞看了一眼玉無瑕，得到眼神首肯後，拆開了密令。
他只匆匆看了一遍，便臉色大變，轉身向玉無瑕稟報道：“公子！留在天網的心腹諜子來報，易楓似乎臨陣反水了！”
楚凌野驚得站了起來，他知道易楓是柳閣的副閣主，且一手執掌天網。易楓反水，那豈不是意味著玉無瑕原先預料的大好局面又出了變數？
“慌什麼。”玉無瑕瞪了他一眼，“嚇到了楚衛長可不好。”
莫聞擦了擦額頭的汗，謝罪道：“屬下知錯。”
“玉公子，難道易楓是荒蕪在你們內部埋下的棋子？”楚凌野不解地問。
“棋子？荒蕪還沒有這種能耐。”玉無瑕不屑地一笑，“易楓只不過是個想法有些奇怪的人而已。”
“奇怪？”楚凌野一陣惡寒，他在想是什麼樣的奇怪想法能讓一位副閣主在大戰之前起意反叛？
“沒什麼好驚訝的，我這個朋友，就是奇怪。”玉無瑕說著起身，走向雅間門外。
他在門口回頭對楚凌野微微一笑：“楚衛長不妨就在這兒飲酒，若是覺得無趣，可以把先前那姑娘再叫回來。在下去去便回。”
他說罷穿上鞋子，大步離開，莫聞和儲嵬隨後跟上。
楚凌野獨坐在雅間內，望著鐵爐中跳動的炭火，神情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