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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孃,阿孃,我回來了,我回來看你了。”離著好遠,就已經傳來阿蘭急切的聲音。
“你倒是知道回來了。這幾十年來,你回來了幾次,真真是不孝女!”老太故意拉著臉表達自己內心的不滿。其實心裡疼著呢,在這個要浸豬籠的年代,如若不是一番際遇,這個女兒怕也是留不住的。
她都懂,老太都懂。
更不說女兒嫁過去後過的日益幸福美滿的家庭,老太一生知足的。孩子們雖然不是大富大貴但都和諧溫馨。
阿蘭抱著老太的手搖了搖撒嬌。
“孃親莫上氣,莫上氣,今後女兒回來伺候您,女兒不走了。”
老太用食指輕點了一下阿蘭的額頭:“美的你。老婆子我今天想曬曬太陽,今日便不用煮我的吃食了,老身不吃。”
有些事兒縱然老人有交代,但為人兒女的萬不能真如老人所說。
粥,還是要煮的!
老太看起來雖精神尚可,但吞嚥已是十分艱難。還是煮的米湯,撇出來最上面一層膜,準備給老太餵食。怎奈遭到老太嚴厲的拒絕,只得作罷。
這日老太不停的出恭,直到腸子清淨,排出來的都只是清水了。
傍晚,老太氣若游絲的說要沐浴。一家子又急忙將準備好的浴桶搬了進來,讓老太舒舒服服的泡了個澡。老太還嚷嚷著要洗髮,還得用上香香的胰子。
沐浴完畢,老太又給安置到了床上,隨後陷入了昏迷。
小云兒坐在老太的身邊,看著她這兩日因拒食消瘦下來的小身板心疼不已。
因為拒食,老太的肚子已經完全沒有了,整個肚皮貼到後背的骨頭上,掀開被子,肚子的位置凹陷一大片,臉色蒼白,眼圈微微發紫。
此時,老太的呼吸已經不再均勻,她大口大口的呼氣,進氣少出氣多,瘦弱的身子隨著喘息上下起伏著。
大家都知道,時間不多了。有的已經吚吚嗚嗚的哽咽起來。
大姨母發話不能哭,吵著婆婆睡不安穩。
幾個小輩不知是害怕還是心疼跑了出去。只聽得院外傳來抽噎聲,哽咽聲······
小云兒坐在床頭,用棉花沾水給婆婆乾裂的嘴唇點一下,再點一下。她雙手用力的握住婆婆右手企圖傳達一份力量給她,除此之外,再也做不了其他。
子時,老太突然醒了過來。她呢喃著說要坐起來,待到坐起來看著一屋子的子孫,感嘆不已!
心道我雖心繫兒孫,但更放不下老頭兒,我享受了天倫,兒孫繞膝。這麼多年,他走了這麼多年,苦了他了,孤零零的一個人在那邊···得去陪他了······
老太太吩咐:“小云兒,你跟大姨幫我把老衣穿上罷,老婆子我走後不要再動我,我怕疼咧。”
頓了頓又道:“李蒼呢?”
“婆婆我在,我在這兒。”李蒼忙上前,拉起婆婆的手。婆婆是真的好瘦啊,才幾日的功夫,這手已皮包骨了,他心中疼痛的不得了。
“小曾孫冠李姓。待他日成人,屋舍耕地兩兄弟平分,銀錢分成四份,你夫妻二人共一份,這一份只是代為保管。
其他我的三個乖孫平分,你二人的那份將作為基業,今後他們三兄妹不論是誰遇著困境,你二人定要將這份銀兩拿出。平常不可亂動,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萬一有變故,也能保障他們三人過活,不可偏心。往後我們李吳兩家,沿襲這傳家之道!”
小云兒啜泣。“是的婆婆,孫女聽到了,孫女一定遵循您的意願。”
李蒼右手拉著婆婆的手,左手不停的抬起擦拭眼淚。
“老大,老二,老三,老四,老五·····”老太低低的叮囑著。五個女兒圍在床邊抱著母親哭泣,大家都已經哭出了聲兒。
老太奮力的抬起手,說要給子孫們摸摸頭。
老人講,若是有福澤深厚的老人臨終前摸模小兒頭,能將汙濁之氣給老人一併帶走,小孩兒便能健康的長大成人。
不論是真是假。這是一種美好的祝願!
幾十個孫子孫女曾孫玄孫排排隊上來給太婆摸摸頭。
老太累了。想睡下了。
寅時,老太又醒了。小云兒握緊婆婆的手:“婆婆您想要點什麼?”
“給我點一些口脂罷。病了幾日,甚是難看,你阿公看到了定會揶揄我。”
吳家雖是過的尚可,但胭脂這些小門小戶裡平日裡用不著也不曾備的。小云兒靈機一動趕忙將過年寫對聯剩下的紅紙撕下一塊,打溼給老太沾上紅脂,老太面色頓時明亮了不少。
“你抱抱我罷,小云兒啊,那年你出生時婆婆我給你接生,那個小小人兒啊,粉粉的,肉肉的呢。臍帶剪開,你就撒尿了,尿了婆婆一身哩。你阿孃生你的時候受大罪過了,疼了兩天才生下你,你不要怨她啊,她也有很多不得已。
我這輩子有你跟蒼兒陪在身邊啊,滿足了,滿足了。你阿公他啊,福氣比不得我呢······老婆子我要去安慰安慰他······”
婆婆說著說著,沒了聲。
一屋子頓時哭成了一片,跪了一地。
生老病死!天道規則!
婆婆走了,但她的生命還在延續。
忙完了老太的後事,小云兒一家迴歸了安寧!
八角井也歸於平靜!
鼠小寶喃喃:“主人,太感人了,太感人了。老婆婆一生為了女兒,為了孫女,一生都在心疼她人呢。”
凰羽也感嘆一聲。“芸芸眾生,大抵如此。生命生生不息,都是因為上一代不停的影響下一代。這老太,換了一種人生,她能做到公平公正,不偏心男兒,真是難得啊。”
“主人,夢醒了,老婆婆會走上奈何橋,喝下孟婆湯前往下一世。可婆婆的孫女小云兒呢?她可能每日都會惦念著婆婆,在思念中走不出來,這該如何是好?”
凰羽淡笑著搖搖頭:“人有盲點,龍有逆鱗。與其回憶著曾經的點滴,不如尋找現在的夢想。大策大悲後,或許會豁然。
沒有誰能夠同情和分擔你的悲切,堅強得靠自己;也沒有人會憐憫你的懦弱,努力靠自己。
夢貘的淚,已給了她另一番人生,你怎知她會執著?她已然擁有了別人不曾有的。這已然是祖孫兩此生的造化,如若我不入世,她們豈能擁有夢中的一世?”
“人生歷事千萬宗,難免留遺憾,誰還不曾經歷傷害和挫折。
哭過笑過累過失望過,就圓滿了。這十幾年她走過山山水水,見過的大江大河,翻過的座座山峰,都見證了她的成長。
她跋涉千里到達南邊之地。在那兒,她結了伯樂,學醫助人,樂善好施,幫助了多少人,挽救了多少百姓,這是大愛。
她是內心存愛的孩子,待小云兒醒過來後,或許會更疼更痛,但終有一日她能悟透。祖孫兩今後也一定能再次相聚!”
你也知真正的一世裡:婆婆惦念了小云兒一輩子,直到離開也不曾再見一面。
這又何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