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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的北平，是極美的。
飄落在屋頂上的雪花就像一層厚厚的分層，把新生命般的雪色和古樸的暗紅棕木色隔絕開來。大路上鋪了一層薄雪，趕路的人加急了步伐，梨園的戲就要開場了。
寒風之中，一個男人帶上手中的帽子，裹了裹風衣，擠進人流，也往梨園的方向去了。
戲臺前早就打掃的乾乾淨淨，現在更是座無虛席，聽客們都在等待著名角兒出場。那個穿風衣的男人穿過熙熙攘攘的人群，坐到了看臺角落，不動聲色。帽子上的新雪蓋住了黑白呢子圖樣。
他從裡衣口袋裡掏出一副眼鏡戴上，瞟了一眼空蕩蕩的戲臺，然後一直低著頭。
玉瓊在臺後化妝，師妹扁舟站在他旁邊，替他整理頭冠。
“扁舟，上臺了”他對她說。
奏樂師鼓動起樂器，男人抬頭，正對上玉瓊上臺。
這一折戲，唱的是《生死恨》
“思悠悠來恨悠悠，故國明月在哪一州……”
玉瓊在臺上唱著舞著，鮮豔的戲服微微擺動，華貴，而且描繪出毋庸置疑的高雅。
扁舟在臺後屋子裡，來回踱著步，師兄幾乎完美的唱腔鑽進他的耳朵，她也不得不讚嘆他的功底深厚。
“舟”乃轉渡他人之意。
自打來到這個梨園，她就一直不受師傅和其他師兄待見，作為最小的徒弟，而且還是個女孩子，師傅卻給她取了扁舟這個名字。
而玉瓊雖不是最大的，卻是唱功舞功最厲害的，因此深受師父寵愛。正是因為玉瓊跟扁舟關係還算不錯，師傅看在寵徒的面子上，才沒有把扁舟轉手賣給青樓老闆娘。
臺下聽課們拍掌叫好，男人卻沒有什麼動作，只是眼睛一直瞟向後臺，不時還低頭看看手錶。
臺上玉瓊還在唱著，悽婉的曲子跟雪景相配，更深一層悲涼。
整個梨園很大，站滿了人，臺下更是沒有一絲縫隙。整個北平的人都想聽一聽名角兒的嗓子，看一看名角兒的身段。
但人多，卻出奇的安靜，玉瓊的聲音迴響在整個梨園，婉轉悠揚。
扁舟坐到桌前，遲疑著拿起玉瓊化妝用的油彩筆。
她何嘗不想成為像玉瓊那樣的角兒？
梨園外面的街道上突然混亂起來，腳步聲，叫喊聲傳入園子裡，傳入每一個人的耳朵。
玉瓊還在臺上唱著，聽客們開始竊竊私語。
戲一開場，看的就不只是人了。
聲音越發的大起來，聽客們也慌亂的四下逃散，那個男人卻如釋重負般的靠在椅背上，饒有興趣地、獨自聽著進入尾聲的戲。
混亂之中，一個男孩逆著人群鑽進梨園。
幾分鐘後一聲擦聲結束了這一曲，玉瓊手指輕輕捏著衣襟，亮了相。
看臺上只有男人一個人。
乾淨的掌聲響起，男人站起來，隨著一聲槍響，他所等待的是一顆子彈。
帽子上除了黑色卻沒了白色。沾血的風衣因為搖動而滑落到地上，一塊精雕的石頭從口袋裡掉出來。
男孩把石頭撿起，放進自已口袋。
——五個月後，義大利的海濱——
女人帶著一個矮她一頭的孩子走在大街上。“阿楓，我昨天教你的沒忘吧。”
“我全記住了，迪姐。”
兩人走過一條小巷，走在內側的阿楓敏銳地捕捉到一個聲音。
巷子深處有一個人，還伴隨著東西翻動。
兩人對視一眼，然後阿楓很聽話的走進巷子處理。
沒一會兒，巷子裡傳來一聲乾脆的摔打和一聲慘叫。
女人聽出了什麼，隨後阿楓揪著一個更矮一點的孩子出現在巷口。
“你是中國人？”女人上前一步，阿楓會意鬆手。
男孩看著女人並沒有絲毫退縮，他深吸一口氣—
然後閉上了嘴。
女人有點無語，但看著男孩艮著脖子，臉上還有一塊淤青的樣子，實在想笑。
還是阿楓打破沉默。
“你父母呢？”
男孩轉頭看向阿楓，深吸一口氣—
然後再次閉上了嘴。
…………………………
“你叫什麼名字”女人已經決定這個小孩要是再耍她就立刻把他下巴也搞脫臼。
男孩盯著女人的眼睛終於開口。
“赫知張”
“哈？是碧玉妝成一樹高，萬條垂下綠絲絛的那個麼？”
男孩眼睛看向別處，又不說話了。
“……以後你就跟著我吧，赫知張同志。我叫南迪，你叫我迪姐，這個是你哥，江楓。
“ 赫知張這個名字不好聽，也不知道你爹媽怎麼想的。
“你這麼令人討厭，以後你就叫阿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