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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死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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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歲的辛辰蒼竹無法明白,為什麼辛炻木槿願意花費精力去穿著打扮,而不肯花上哪怕一小會兒的時間去學習游泳,可以看出,要不了多久,洪流就會把陸地上最後一個村莊淹沒了,生活在船上,不會游泳是很危險的。辛辰蒼竹向她問到這一點的時候,辛炻木槿坦然的回答說:“學不學都一個樣,反正都要死掉。”辛辰蒼竹當時把辛炻木槿的回答當作一個謎記在心裡,可是這個謎在不久的將來就被辛辰蒼竹猜破了。

高挑、筆挺、溫柔的辛炻木槿經常穿著這個世上最後時興的裙子,儘管她由男性變化而成,完全一副女性柔媚的樣兒,她與坦相親相愛,卻始終不能遂人所願的懷上孩子,在她生前的最後幾個月裡,辛辰蒼竹與辛日皋垚的歡樂彌補了這種缺憾,他倆老早以前就把她當成真正的母親了,在被子下面,缺失母乳餵養的辛日皋垚每晚都用長著蹼狀物的小手捧著她的一隻豐滿的乳房,拿嘴含上褐色的乳頭輕輕的吮吸。孩子心中有數,即便他天天如此,也不會有一滴乳汁流進他的嘴裡,他這樣做是為了在辛炻木槿的身上獲得溫暖與安全感。多年以後,在海洋裡的家中,他憶起的母親形象,也就是辛炻木槿的形像。

養育的幾個孩子當中,辛日皋垚是最讓辛炻木槿費心的一個,他整年的大多數時間都在水裡度過,就像美人魚辛紫貂和辛魚那樣,他像母親一樣擁有一口尖刀似得牙齒,足以撕碎獵物的肉。很顯然,人在獵食時是要藉助工具的。為了迎合胃的需要,辛炻木槿把魚肉洗淨後去鱗與鰓,再用水果刀把它割成一片一片的盛在盤子裡,每當家人和她自已用手抓著生魚片吃進嘴裡的時候,她就笑著說,“誰能想到,咱們最後竟會像野獸一樣生活。”在水漫過膝蓋的日子時, 我最苦惱的是,年老居民的固執,他們執意不肯上船,堅決與自已的家共存亡。

誰也無法理解他們看穿生死的背後其實是對過去深沉的熱愛,以致讓老人們覺得,他們擁有過酸甜苦辣的一生,子孫滿堂的一生實在是一種圓滿,已經知足了,死而無憾了。到了洪流最終淹沒屋頂的時候,坐在屋頂上的老人就被他們的子孫強迫的弄到船上。然後,陸地上最後一點人生存的影像也消失了。大木船漂在一望無際的水面上,順風行駛。事先也沒有預定的路線,人們隨波逐流在水上整整漂泊了一年多,誰也沒有發現陸地。

如果說辛炻木槿預見那艘木船的不幸命運,那是因為他注意到潛藏在水下的危險,她對誰也沒說,直到十月十九號那天她坐在甲板上曬太陽的時候。對辛炻木槿來說,這天像她最後幾年其它的日子一樣,早晨六點,忽然停在船桅上的鳥兒掀起的鬧聲就把她驚醒了。這是與他們一樣暫時頑強活下來的鳥類,辛炻木槿像平常那樣把坦打撈上來的魚切好盛在盤裡。然後,她就走到船頭去呼喚徹夜未歸的辛日皋垚,這是她與那孩子協議好的,即使他喜歡在海底過夜,太陽出來的時候也要上船來與家人共進早餐。

稍遲一點,她等候的辛日皋垚就在不遠處的海面上出現了。早飯過後,一群孩子相約去海里玩耍,一直玩到黃昏,為了把孩子們趕上船去吃午飯,父母們累的筋疲力盡,可是不管他們怎麼賣力,孩子們總是自已在海里尋找喜歡吃的食物,直接用並不銳利的牙齒去撕咬。早上的半條草魚還未消化,所以辛炻木槿一點也不覺得餓。一整個中午她都與其他婦女和老人坐在甲板上,她們不說一句話,望著碧藍的海水,海水裡男人、孩子和魚兒的嬉鬧聲。或許她們都在不約而同的回憶過去,因為她們沉思的狀態證實了這一點。

然而,即使辛炻木槿像她們那樣沉迷往事,也記不得多少了,它們都是朦朧的、空白的,在她心裡沒有留下印記的,除了愛情給她清晰刻骨的感覺之外,就是夢境給她造成的緊張感,這種重複出現的夢境使辛炻木槿確信它是不幸的預兆。果然,正當人們在甲板上昏昏欲睡的時候,一個龐然大物突然躍出水面,從人們頭頂擦過,瞬間便越過甲板。只聽“嘭”的一聲巨響,海面上濺起無數浪花。水花濺到船上,使船上的婦女和老人警覺起來。片刻的寧靜過後,又一隻龐然大物躍水騰空,這一回,它不幸砸到了船上,它那七米多的體長與重達2噸的身軀落到甲板上,使船體嚴重傾斜,剛剛躲過兇險的人們拼命的抓住船沿、船桅之類的物體,以防止滑落海中。

儘管過去生活在內陸的人沒見過鰏鱝,但還是從它頭上生有兩個擺動的頭鰭,左右兩個大胸鰭扁平而寬闊,與身體構成一個龐大的體盤,它背灰綠色帶著白斑,一條長長的鞭狀尾巴拖到身後的長相辨認出它就是沿海人口中的“海上惡魔”。龍卿雪是第一個發現人們所面臨的兇險,她大叫不好,趁我沒抓住她,搖身一變,一條金色的巨龍盤旋在半空中。所有的人一聲驚呼,孩子們激動的大叫,神龍,神龍吶。那鰏鱝一見神龍,早已嚇得一副膽戰心驚地樣,笨拙地溜下船去。龍卿雪也一頭紮下海中不見蹤影。我正趴在船沿焦急地尋找,就見龍卿雪從我探望的地方猛地鑽出頭來,我嚇得向後一仰,摔到甲板。龍卿雪一躍從水中跳到船上,過來把我扶起來。我不禁小聲地抱怨道:“你怎麼回事呀,都叫你不要變身了。”

“放心,以他們那樣興奮的表情來看,完全認不出我來。”我本想再說下去,瞅著她一臉得意的表情,只道:“你要防的,可不是他們。總之以後要小心謹慎一些。”

“聽你的。”龍卿雪意味深長地朝我微微一笑。

所幸船體並未損傷,恢復了正常的、緩慢的航行。雖說有驚無險,從這時起,坦就在船隻的附近捕魚的了。他害怕妻子遭遇不測,大多時候他是不下海的,他倆就那麼默默無語相互依偎地在甲板上坐到深夜,彼此凝望著明月休息。對他們來說,每天唯一的、永恆的現實就是愛情。星期一黎明,已經醒來等待日出的一對情人遭到了海蟹的襲擊。之前,兩人壓根兒沒去注意在船兩邊嬉戲的沙丁魚驚慌的四散,在不遠處的海面上,兩對潛望鏡似的眼睛像幽靈一樣窺視著這條大船,它們悄悄地從水下潛近木船。

霎時,兩對巨爪牢牢地挽住船舷,爬到船上,還沒等一對情人反應過來,兩隻海蟹鋼鉗般的大螯已經分別夾緊了兩人的雙臂,快速的跳進海里,就像當初制服辛盆真厥那樣。早起的辛日皋垚一看見那片被血染紅的海水,就知道有人遇難。可當他了解是辛炻木槿與坦以後,他再忍受不了噩耗的烈火的燃燒,打算去找那兩隻海蟹報仇。儘管辛日皋垚只有五歲,由於他繼承了海洋人類的優越基因,有足夠的理性與智慧去支配他的行為,他有著陸地上這個年齡孩子所沒有的機敏。“我一定要宰了那殺人的畜生。”他恨恨地發誓說。辛辰蒼竹也要求參戰,我無法阻止孩子們的決心,就跟他們同往了。龍卿雪更是不放心我,一同去了,我教辛辰蒼竹怎樣控制呼吸,靠減慢心跳來節省氧氣。

我們四人潛入海底,順著礁石遊動。不大一會兒就發現了那兩隻吃了坦與辛炻木槿的大海蟹,我們尾隨其後,伺機攻擊,然而,一條4米多長的鯊魚朝海蟹游來。 我告誡兩個孩子不要輕舉妄動,跟我們悄悄下潛。不巧的是,我們的身下恰是新形成的深不可測的大海溝, 我擔心再往下辛辰蒼竹會因為壓力太大而喪命,於是,便讓他和辛日皋垚都靠在海溝邊上,靜觀鯊魚和海蟹的動靜。突然,海水溫度急劇下降,辛辰蒼竹和辛日皋垚同時低頭掃視了一眼海溝,眼前的景象讓兩個孩子驚呆了,只見一個灰黑色的物體從黑暗的海溝深處向上浮來。

藉助我用來照明龍珠的光,孩子們發現那是一個從未見過的怪物,只能瞧見這傢伙的頭,像神話中龍的形象,看不見它身體的其它器官。水怪緩緩上浮,似乎它的整個身軀都在輕輕地抖動,沒發生任何聲響。辛辰蒼竹覺得異常寒冷,可他又不敢移動,他抬頭看見那相互對峙的鯊魚與海蟹不知何故也停止不動了,彷彿被水怪嚇呆了似的。不一會兒,灰黑色的怪物靠近鯊魚與海蟹,似乎只在它們身上碰了一下,鯊魚與海蟹便立即抽搐不止,隨即,逐個被那怪物吞食。爾後,水怪又抖動著身軀漸漸沉入海底,海水溫度也隨著它的下沉逐漸恢復正常。這次冒險使辛辰蒼竹陷入一種神魂顛倒的狀態,好多天,他彷彿中了魔,總是大叫著從惡夢中醒來。

“毫無疑問,” 我對看見的水怪一點也不感到吃驚,“那是龍。”我說。我又問龍卿雪那條黑龍緣何會穴住此處,她也是摸不著頭腦。

不僅是辛辰蒼竹,所有人都相信那是真的,龍卿雪的現形讓他們更加確信,這個世上真的有神龍的存在,他們好像被一些險情折磨壞了,的確,他們恐懼的原因是他們在海洋中長久流浪時遭到過各種罕見神秘動物的襲擊,儘管死神隨處緊跟著他們,可是死神仍然沒有最終決定要他們的命。從人族遭到的各種瘟疫和災難中,他們倖存了下來。他們克服了生食食物的障礙,學會像動物一樣獵食,直接飲用海水。這些不同尋常的人們雖然無比堅毅,但他們終是有血有肉的人,擺脫不了人世間的煩惱和憂慮。在十二月裡的一個溫暖的星期六的早晨,人們看見像蛇一樣纏在船身上密密麻麻水藻的時候,大家忽然一下襬脫了惱人的疑慮。孩子們至死都記得由於長期的憂慮變得精神萎靡的大人們,如何絕望的向他們宣佈悲慘的結局:

“看來,死神就要降臨了。”

我的勸誡毫無用處。經歷一夜的折騰,這艘大船被水藻的神力拖沉了。最初死去的是那些從沒下過水的婦女與老人們,起先,他們因為害怕水從不去學習游泳,現在他們因為不會水受到致命的打擊,在他們生前 ,也許永遠也不會想到這一刻的殘酷,最終葬身草腹了。我和龍卿雪阻止那些企圖闖入水藻區去救被水藻扯下水去的親人的男人們,然而,仍就有幾位不忍親人遭殃的壯漢避過我們的阻撓,結果可想而知,那些以生物瓦解的屍體為養料的水草毀掉了他們。

我倆沉著冷靜地把倖存者帶離了險區,他們都是十四以下的孩子,他們懷著善心救助的食蟻獸、龍貓、松鼠、刺蝟與蜂猴終究像它們的祖輩那樣由於不能適應新環境都滅絕了。他們自已卻並不懼怕在水裡生活,他們都是在險象環生的境地裡誕生的,從出生時起,就在跟惡劣的環境頑強的鬥爭,使他們勝過早就失去進化能力的先祖。這群孩子命中註定將要重新為這個家族在海洋中奠定基礎,因為他們是唯一修煉成真正海洋人的陸地人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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