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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結束了理論課，應晚跟著大部隊來到了離營地十多公里的荒山，這兒就是他們下午野外集訓課的地點。下午的訓練強度較大，老師知道應晚左腿受過傷，便建議他在山腳駐地休息，應晚點頭答應了，反正他去了也只會耽誤大家的行進速度。
“沒想到北城還有這麼高的山，鳥語花香的，空氣也乾淨，真難得啊。”周赫然和洛瑜聊著天路過跟前，看見應晚坐在一塊黃岩石塊上發呆。
“誒，應晚？你一個人啊？”周赫然走過來，樂呵呵地跟他打招呼：“大家都先上山了，你不和我們一起上去嗎？”
應晚拍了拍自己的左小腿，跟他解釋道：“我左腿，還沒完全好，走得慢，怕耽誤大家。你們去吧，我等你們下山。”
周赫然說：“我們得下午五點才下山呢，你一個人在這兒呆在多無聊，要不你和我們一起慢慢爬吧，爬到一半就行！來都來了好歹也上去看看風景，呼吸一下新鮮空氣嘛。”
應晚表情有些猶豫，畢竟他很少有機會來這麼遠的地方爬山。
想了想，還是算了：“會拖累你們。”
周赫然看出他的鬆動，笑笑：“怎麼會？而且有我和洛瑜在呢，你如果真想爬到山頂的話，我倆輪流攙你都能把你給弄上去。”
“你自己答應的事，別帶上我。”洛瑜斜睨著應晚冷冷道，全然一副“別來沾邊的”表情，冷酷得像浸了冰川水。
“腿沒好全還東跑西跑，麻煩死了。”
洛瑜眼神冷冽，應晚霎那間感覺背脊骨都被他這一眼凍到，莫名打了個寒噤，心中暗想，他是不是知道小籠包的事了？怎麼感覺他對自己的敵意和厭惡更加深刻了些。
“我說洛瑜你啊，這嘴巴真是......”周赫然推搡了下洛瑜的肩膀，對應晚道：“應晚，你想的話，我一個人也可以——”
應晚明白洛瑜鐵定是不想帶著自己這個拖油瓶，於是先一步說：“真的不用，我不去了，你們去吧。”
應晚一個人在石頭坐了很久，發呆，找螞蟻，堆樹枝，捏小泥人兒，一個人自娛自樂了很久。心想時間也該差不多了吧，結果掏出電量快要枯竭的手機一看——才三點都不到。
應晚抬眼看著那植被茂密的森林，思索了會兒——
循著老師帶領大家走過的路線向上爬去，腿還有些疼，他走得很慢，那綿延山腰的大片綠色植被，窸窣作響的蟲鳴鳥叫，野花雜草，天邊雲彩，沿途的一切對他來說都無比新奇——他自從小時候被綁架進過一次大山，就再也沒有被允許來過這種地方。
夏日裡樹木枝葉繁茂翠綠，地上開滿了星星點點不知名的野花，還有野生小松鼠抱著松子在樹上啃，不認識是什麼品種的幾隻小鳥嘰嘰喳喳的在樹梢蹦來蹦去，像是在吵架似的，看似靜謐的樹林裡熱鬧非凡，到處充滿了旺盛的生命力。
大自然果然能沁人心脾、滋養萬物，暫避城市的喧囂，應晚覺得心情舒暢無比。
爬到一半，聽到有人的聲音從上邊傳來——應該是老師帶著學生們下山了，他也應該開始往回走了。上山的路程還不覺得這路竟然這麼曲陡，應晚只有找了個棍子拄著慢慢往下。
忽而路過一處峭壁斷崖，崖壁被長滿了的枯黃長葉荊所遮掩著，與周遭一片綠景形成了鮮明對比，應晚目光被粘黏著釘在了那裡頓住了腳步。
此時天邊悶雷炸響，烏雲攢聚，晴明的天氣說變就變，似乎要下雨了。
頃刻間，思緒被拉扯回多年前那個雨夜，他回想起那天，彷彿是萬分巧合般的與眼前的情景重合了——崖邊上面鋪滿了枯黃的蒹葭，大概也是隔著這麼遠的距離，他眼睜睜地看著那個五歲的小孩兒被一群惡徒無情的丟下了山崖。
那天下著瓢潑大雨，是溼的，冷的，痛的，明明只是雨點，卻像冰雹一樣瘋了似的往他身上心上砸著，除了歇斯底里的徒勞嘶吼，他無能為力也寸步難行。
應晚仰起頭，好在太陽還高高懸掛著，沒有下雨。他半闔著眼，窺覷透過樹縫灑下的陽光，是暖的，熱的，刺痛的。
在熱帶雨林裡，陽光是稀有資源，大多數植物都只能活在廕庇潮溼腐爛的枯葉中，妄圖從大樹茂葉間隙中汲取些許陽光，多爭得一份存活的希望，如若不然就只能淪為新一輪腐化的養料。
其實在人類社會，陽光同樣是稀有資源，有人生來就是跨越階層活在地上的既得利益者，陽光雨露已經不是他們所爭搶的資源，而有人則是生來就被人踩在腳下，就像自己這樣的，分明生來卑劣，卻還始終覬覦著偷取陽光的臭蟲老鼠，永遠只配在陰溝裡苟且。
活在陰溝的老鼠是不能有“要不試著爬出地底去看看外面世界”的想法的，否則下場會很慘，恐怕不是被車流碾死，就是被兇貓抓到玩弄到死然後一口吞掉。
“應晚？！你怎麼上來了？”周赫然的聲音從背後響起，洛瑜比他走得更快，此時離應晚不出五步距離他竟一點沒發現。
“誒？”應晚猛然回過頭來，可沒想轉身太快，方才又在直視陽光，當下頭暈眼花的眼前一黑，腿一軟踩了個空。
周赫然猝然大喊：“小心！”
完了，這摔下去下場應該十分慘烈。在他閉上眼的最後一刻腦子裡只有一個想法：老天，寧願摔死也別殘廢啊。
就在他以為自己要跟滾皮球一樣咕嚕滾下山時，一把堅實有勁的摟住了他的腰，幫他定住了身形。
是洛瑜接住了他：“你能不能仔細點兒！”
“你知不知道如果我剛剛沒拉住你，你從這兒滾下去會個是什麼下場？不死也半殘了！”洛瑜緊蹙著眉，語氣極兇：“不是叫你原地待著嗎？瞎逛什麼？”
周赫然這時也跑下來，見他沒事才道：“洛瑜你也別那麼兇了嘛，這不沒事嗎，應晚他，他估計是有點低血糖吧。”
應晚還驚魂未定，此刻依舊緊緊攢著洛瑜的手臂沒鬆開，臉色有些蒼白：“謝，謝謝你。我剛剛眼黑了一瞬，沒有太，反應過來。”
“沒事沒事，你先緩緩。”周赫然拍著他的肩順了順。
之後下山路上，洛瑜都走在他前邊兒，和他始終保持著一米左右的距離，好像生怕應晚會再摔滾一跤似的。
晚飯過後本來還有項集體歌唱活動，但今天爬完山的大家都比較疲憊，沒什麼精神和興致，老師只簡單開了個總結班會就讓他們回房間休息了。
索性今晚洛瑜沒有提不讓他進屋的事，他不用開小電瓶回家住。
即使他沒有說什麼，但應晚仍舊能察覺到洛瑜心情格外欠佳的樣子，而心情不好的原因多半還是和自己沾了點邊。
“今天，很謝謝你，不然我現在，該躺在醫院了。”洛瑜沒理他，應晚自顧自沒話找話說：“你們爬山爬了多久啊？你腿痠不酸啊？”
洛瑜依舊沒理他。
“好吧。我在問廢話，肯定很酸。”他呆頭木腦的自問自答著。
洛瑜覷他一眼：“結巴倒是不影響你廢話。”
應晚癟了癟嘴，轉身進了衛生間乒乒乓乓的搗鼓了一陣兒，然後不知道從哪兒端了個木盆出來放到洛瑜跟前，盆裡還泡著茶葉幹玫瑰類似的東西。
“你幹什麼？”洛瑜見應晚蹲在自己面前，伸手往盆裡攪了攪，好像是在試水溫。
“你要給我泡腳？”
應晚點點頭，抬眸看他，溫聲細語地說：“我，我沒什麼錢，也不能請你吃頓大餐什麼的，又實在不知道，該怎麼感謝你。但是，我按摩的技術很好，我媽媽之前，很喜歡我給她按摩腳。”
清澈靈動的雙眸微動，有些不敢直視洛瑜，他只敢試探著問：“你要試試嗎？”
“你，要不要這麼奇怪啊？”洛瑜覺得彆扭極了：“起開，我不試。”
對方閃爍的眸子頓時低落黯然了幾分，嘴角連帶肩膀都耷拉了下去，輕聲道了句：“哦，那好吧。”
這中藥包二十元一袋呢，倒了怪可惜的，洛瑜不想泡的話，那去給周赫然按按吧，他應該也需要。應晚又端起盆慢悠悠地起身，怕灑出水來似的小心翼翼捧著往外走。
“等，等一下。”洛瑜叫住了他，應晚聞言回眸，洛瑜輕咳了一下，掩聲問道：“你那裡面泡的什麼？”
應晚：“活血化淤的，養生中藥包，沒有副作用的。”
“這附近又沒有藥店，你上哪兒搞的？”
應晚模凌兩可地回道：“我趁大家，吃飯的時間，出去買的。”他沒跟說自己其實回去了一趟，畢竟偷摸回家不報備的行為是被明令禁止的。
“泡了會舒服嗎？”
“肯定會的，我給你按摩一下，效果更好。”應晚一聽有戲立馬抱著盆走了回來，一臉'我做事你就放心吧'的表情。
洛瑜見他那躍躍欲試的雀躍神情，終究還是沒狠下心拒絕，最後似是屈尊降貴、忍辱負重般地從牙縫中擠出一句：“那，那你來吧。我試試。”
應晚一聽他答應了，蹲下身放下盆當即就要去幫他解鞋帶，洛瑜伸手一擋，跟護小雞崽似的捂住自己的鞋帶，忙道：“脫鞋，我自己來就行。”
不然這也太彆扭了，他又不是自家保姆。
應晚撩起自己的袖子：“你直接把腳放下去吧，不然水溫不夠燙了就沒有效果了。”
“你剛剛好像沒.......”洛瑜發現他剛剛說那句話竟然沒結巴。
“嘶——我天，你這是開水燙豬呢？”腳尖剛浸入水面，還沒來得及講完他的發現，就被自己的慘叫打斷了。
十個腳趾頭瞬間被燙紅了。
應晚：........罵我是豬就算了，怎麼還罵上自己了？
“不燙的，我用手先給你打溼點，你先適應一下。”應晚白皙的雙手沒入水中，跟感覺不到溫度似的在那兒攪啊攪的，然後上手揉搓起洛瑜的小腿。
洛瑜目瞪口呆的看著他：“不是，你鐵砂掌啊？不燙的嗎？”
“還好呢，現在已經不燙。你腳再試在放下來看看？”
“誰信啊，你明明手指都燙紅了，還說不燙。”
“真的不燙了。”
好吧，勉強相信一下，腳尖又試著點了點水面，洛瑜皺著眉毛剛要往回縮，卻被應晚眼急手快的一手一個抓住了腳腕，狠狠往下懟進了盆裡。
“燙燙燙啊！”某人又發出了一聲慘叫，掙扎起來：“我靠！應晚你他媽放手！我要被燙死了！皮大都被燙掉了！”
“不燙不燙，你適應一下。”應晚使勁兒壓著他的腳背不鬆手，哄道：“再堅持十秒就不燙了，這個溫度泡腳才有效的。”
洛瑜沒覺得他是在感謝自己，他這分明就是在謀殺救命恩人：“這跟受刑有什麼區別？！”
“好了好了。”應晚冒著被他一腳踢飛的風險，用著恰好好處的力道仔細揉著他腳底的軟肉：“你現在再感受一下，是不是不那麼燙了？”
洛瑜皺眉忍了半天，此刻屈伸了腳趾感受了下——好像確實不太燙了，並且隨著應晚按摩的手法，他小腿那塊的肌肉都徹底放鬆了下來，感覺血液都疏通了，連之前的那股隱隱的脹痠痛感也隨之消失了。
應晚見他沒說話但眉頭舒展開了，便放下心來開始施展自己的功力，時而用手指關節頂著洛瑜腳底的各個穴位，時而十指並用揉捏著小腿肚的肌肉。
“我的力道還可以嗎？”應晚蹲在他面前這麼問，洛瑜這才發現這人的眼睫毛真的很長，又濃又密，在室內燈光下影子投射到眼瞼下方，撲扇撲扇的。
洛瑜淡道：“嗯，還行。”
洛瑜不得不承認，應晚這按摩技術和手法有點東西，舒服得他都想再多按會兒了。
“水差不多涼了，我去給你拿張帕子擦擦腳。”
“這就結束了？”怎麼還有點意猶未盡的感覺。
“你還想按一會兒嗎？”應晚直言戳中某人的想法。
洛瑜扯過他手裡的帕子擦了擦腳，故作一般地說：“不按了。感覺你的手法還差點兒，多加努力吧。”
“好的。”應晚衝他咧嘴一笑，說：“之後，你打拳或者劇烈運動後，還想按摩的話，也可以找我，我還會按肩頸什麼的。”
洛瑜對他的誇獎向來十分吝嗇：“你上哪兒學的亂七八糟的東西，不務正業，一天天也不好好學習。”
被不務正業的人耽誤了正業的應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