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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幾場秋雨,今年的徭役也接近尾聲。
村裡人算著自家男丁要回家了,有錢的買肉,沒錢的買豆腐,要給人好好補一補。
拿著豆子來老趙家預定豆腐的人也多了,趙三郎很高興……有了錢,可以給他媳婦買些甜嘴兒點心,媳婦肚子裡是他沒出生的寶貝兒子呢!
趙大郎原本計劃去找曹大郎算賬,給四郎報仇。
他聽了七郎的建議,找上九里村去,自家兄弟人數上的優勢就沒了,最好是半路截住曹大郎,打了就走。
七郎也躍躍欲試,他覺得自己打架可厲害了,也就比董月明差一點,村裡其他同齡的孩子都打不贏他!
但是周氏勸阻了他們……“四郎的腳已經好了,這個事就算了吧。他還有不到一個月就成親了,不要再惹事。”
萬一把四郎的臉打傷了,胡家么妹不高興了咋辦哦?
張氏也嗔了趙大郎一眼:“你做大哥的,別總帶著弟弟們惹事。過幾天擺入夥酒,你尋空進城把牛和驢買回來,到那天親友們都來了,給大夥兒看看。”
鄉下人家,牛和驢都是大件家當,正好顯擺給親友看。
一聽買牲畜,全家人立刻來勁了,頓時把四郎的仇拋開,七嘴八舌地說著要怎麼挑選,是買壯年的還是買小牛犢……
趙四郎說:“我在牛馬行做過,最會挑牛,我和大哥一起去吧!”
趙老漢猶豫了一會兒,點頭:“你去!老大看好他,要是敢再惹事,直接打死了不用帶回來!”
趙大郎大聲應了。
趙四郎縮了縮腦袋,嘟囔:“我哪裡還敢啊!”
這些日子他幹得比牛多,吃得比豬差,幹活還總有人盯著,人生一片灰暗……現在就指望著成親後,爹孃看在新媳婦的份上,多給他留兩分面子了。
七郎想著自己有好些日子沒進城了,也磨著大哥帶他一起去。
現在七郎是家裡的大財主,說話比從前有分量。
趙大郎爽快地答應帶著他,阿仁和阿義也鬧著要去,就被無情地拒絕。
趙家兄弟來到之前四郎幫工的那家牛馬行,掌櫃的一眼認出了趙四郎,心中納悶……聽狗蛋說,趙貴被人騙了七十貫錢,他們來做什麼?
要是尋活幹,自己可不會再用趙貴……不踏實的人遲早會再出事!
七郎率先走上前,笑道:“老哥,我又來了!之前說讓你給我家留下一頭牛,我們現在就來買!我們要兩頭牛,一頭驢!”
掌櫃的驚訝得眼睛都瞪大了,心情像從谷底飛上雲端一般,不敢置信。
“趙貴,你家要買牛?”掌櫃的問趙四郎。
趙四郎面對掌櫃有一點不好意思……
當初辭工時還對掌櫃的說,等他賺了大錢,再和掌櫃的做大買賣……
現在趙四郎的心情有些複雜,不好意思之餘,又有微妙的得意:他雖然沒本事,但他有個出息的弟弟!
“是我家要買牛。”趙四郎上前兩步,又問:“狗蛋不在?”
狗蛋大名叫趙通,家裡有幾兄弟,服徭役讓兄弟去,他出來打短工掙錢。
掌櫃的笑道:“前回來我們牛馬行的那個大主顧,要去北邊販牛。想尋幾個機靈可靠的夥計,我薦了趙通和他去。”
趙四郎心中就更不是滋味了。
那個大主顧的買賣,還是他幫著掌櫃的談下的,掌櫃的還為此給了他賞錢。
現在有了出遠門的活計,想必能掙一筆不小的工錢,卻便宜了狗蛋。
七郎看四哥耷拉著腦袋,心想就該讓他受些打擊,讓他學會腳踏實地!
幾個人一邊說著,一邊跟著掌櫃的到後面去看牲畜。
七郎一看到小毛驢就喜歡上……董家的高頭大馬他買不起也養不起,但毛驢和馬長得也差不多,四捨五入他也是有馬的人!
“大哥!買最高大、最好看的!”七郎興沖沖地說著,口裡還哼起了小毛驢的童謠。
掌櫃的笑道:“我們賣的是蜀驢,耐力好,你們買來拉磨、拉車都好用。如果是買肉驢,就是膠東的好,長得快出肉多。”
趙大郎說:“我們要蜀驢,挑一頭壯年的吧!”
掌櫃的見他們爽快,習慣性地吩咐趙四郎:“阿貴,還不去挑驢?”
“是!”趙四郎也下意識地弓著身應了。
然後掌櫃的自己回過神來,趙四郎不是他的夥計、是客人了,不禁笑了起來。
挑好了小毛驢,七郎就圍著小驢蹭來蹭去,趙大郎提醒:“別爬上去騎,當心它甩你下來!”
接下來又挑牛。
趙大郎琢磨著買一頭壯年的,一頭小牛犢……“讓阿仁去放牛,等牛長大了,阿仁也長大了,那頭牛賣了就能給他娶媳婦。”
掌櫃的說:“小牛犢也能幹些輕省的活,就是要愛惜些。”
一次買兩頭壯年牛、一頭驢,趙貴家能有這個錢嗎?
掌櫃不著痕跡地打量著趙家兄弟,然後發現趙大郎和七郎都穿著半新的冬衣,竟然沒有補丁?
再看趙四郎,嗯……破破爛爛的,肩膀和手肘都有破洞。
這……就難以判斷他們的家境了。
七郎對大哥說:“阿仁、阿義要去讀書,沒空放牛!就買兩頭壯年的!”
趙大郎猶豫地說:“兩頭壯年的,太貴了。”
七郎拉著趙大郎在一邊,小聲說:“大哥,我們現在就是要散財,讓村裡人覺得我們都把錢花了,就沒人來借錢啦!你忘了大舅母的事了?何況,兩頭牛我們家也用得上,並不是浪費。”
掌櫃的看趙家兄弟一大一小在角落裡商量,也不著急……笑著對趙四郎說:“阿貴,你家這是發財了?”
趙四郎矜持地說:“也不是發財,就是我家么弟給官府做了一點活計,縣令高興,賞了他一些錢。”
“多少?”掌櫃的好奇地問。
趙四郎微微笑道:“不多。就五百貫。”
五百貫?!這還不多!
掌櫃的張口結舌,覺得心口好悶……半晌看著趙四郎說:“阿貴,你命真好啊!”
一股老陳醋的味道飄散出來,藏都藏不住。
趙四郎頓時揚眉吐氣,覺得身上的破衣都不漏風了,整個人迎風高了一丈!
趙大郎和七郎商量好,最終買了兩頭壯年的牛,一頭公牛、一頭母牛。
他琢磨著,將來母牛又生了小牛,還能讓阿仁、阿義去放牛。
小牛養大了就能給阿仁娶媳婦,成親生娃又能繼續放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