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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老漢一個月後被放爪爪的人帶走了,押到車上拉到一個很遠的地方,那裡有一條大河,他們在河灘停下。
河灘上有枯萎的小草和蕭瑟的蘆葦。天特別冷,西北風呼呼地颳著,吹在臉上,像刀割一樣。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
牛老漢被三四個人圍著,他跪在冰冷的石頭上,不停磕頭,頭皮都磕出血來。
紋身的馬仔罵:“饒你媽的P,不還錢,老東西,老子今天廢了你。”
牛老漢說:“還還還,再寬限十天,我一定想辦法。”
“還寬限你,你他媽放了我們幾次鴿子了”,說著,就有一人腳將他踹倒。
為首的人對牛老漢說:“這樣,我看你也是老革命了,你看,這麼大的河,你要是今天下去給我摸到魚,用手摸上來,一條一萬,摸十三條,十三萬就免了,你看咋樣?”
牛老漢利滾利,驢打滾,十萬已變成十五萬。上一週他還將家裡最後三頭牛賣了,還了兩萬。不還不行啊,上次收帳的人讓他大冷天在家裡的冬水田裡跑了十圈,說是熱熱身。
牛老漢脫到只剩一條短褲,他短褲前有一個破洞,人也瘦得只有一把老骨頭了。在眾人的鬨笑推搡下,他顫顫巍巍光著腳下了河。
左摸,沒有;右摸,沒有;前摸,沒有;後摸,沒有。
不是沒有,魚是有那麼幾條,可冬天,手腳僵硬,看得好好的,一下手,魚兒早溜了。
牛老漢也虧得年輕時經常幹活,身子骨還硬朗,否則,早栽河裡餵魚了。
他一邊摸,一邊咳著。
十分鐘過後,為首的把他叫上岸,叫手下年輕人拿刺條子抽他,一邊抽一邊罵,一會兒牛老漢腿上、身上、臉上都是紅血道道,一道又一道,阡陌交通。
他們又將牛老漢關在狗籠子裡,用吊車把他往水裡悶。
十五個吊桶打水七上八下,整得牛老漢七葷八素,哇哇哇吐了幾口水,人快不行了。
為首的這才把他衣服拿過來,讓他穿上,和氣地說:“你看,我也給你機會了,你自己沒把握嘛,也怪不得我,這樣你看行不行?嗯,你女兒叫什麼名字?”
“小濛。”
“好萌?小濛好呀,好名字,十八歲吧!我看還長得挺招人疼的,我們老大看上了,不如,讓她到我們公司上班,掙錢給你還?”
“上啥班?”
“輕鬆的很,陪我們老大啊,老大玩膩了陪我呀,陪我這麼多兄弟呀,調教得上道了,還可以陪客人嘛,包她吃香的喝辣的,比呆在你們那個鳥不下蛋的地方好多了。”
另一個人說:“大姑娘討口,死腦筋。老同志,我們強哥可是為你好呀!”
牛老漢為了脫身,一咬牙,答應了,三天後交人。
第二天深夜,牛老漢用一根牛繩,把自己吊死在牛圈前的桃樹上。
他那一直弓著的腰也終於抻直了,他再也不打牌了。
他老伴到派出所報案,派出所的賈所長說:“哭,哭,哭啥?煩人得很,有話你好好說嘛!”
又說:“肯定要抓他們,沒王法了。你回家,先把老漢葬了,我親自帶隊,馬上就去抓人。我不能陪你了。”
告狀的一走,賈所長馬上打電話給袁河明,叫他過來商量。他們就在鄉政府對面的“鄉里好”餐廳牡丹廳一邊喝著酒,一邊商議。
賈所長說:“你看你搞得啥事,現在,上頭對警察充當保護傘查得嚴得很,特別是黃、賭、毒。”
袁村長說:“沒事,沒事。牛老漢家裡的婆娘,一個病老太太,膽小的很,她女兒小濛也沒見個啥世面,她們家族,沒有一條咬狼的狗。”
又說:“城裡的王老大出事後就打電話給我,說是錢不要了,人不要了,另給兩萬,叫我幫他擺平。有了這兩條,我袁河明還擺不平?我說賈所長,您就放一萬個心吧!”
賈所長說:“那好吧!您可要搞展妥,上邊最近風聲緊的很。”
又說:“你還是別開麻將館了,反正移民搬遷也很有搞頭,要學會與時俱進,轉型洗白。你書讀太少,說了你也不懂。”
袁河明說:“懂,懂,懂。謝謝哥哥,這是三萬,您收好。”
賈所長一邊聽著,一邊就打定了主意:“算了,還是趕緊打點打點,調離這裡吧!最近上邊好像反貪打黑力度加大了,在一個地方呆久了,容易翻船,還是早走的好!”
第二天,小濛也到派出所找,賈所長親自接待。
小濛本就長得唇紅齒白,一哭,就是一朵帶露的梨花。
賈所長給她倒了一杯熱氣騰騰的茶,還給她遞了袋紙巾。
賈所長說:“可別哭壞了身子,你媽媽還靠你呢!人,我們一直在抓,你也聽說過,人家是大城市的黑社會,關係網廣得很,後臺也硬得很,但我賈正龍就不信邪!我為官一任,造福一方!我當大樹溝的所長,我要保大樹溝鄉一方平安!”
賈所長正氣凜然地說:“當官不為民作主,不如回家賣紅薯。你說,對不對?你要相信你賈哥,一定會將這些犯罪分子,繩之以法!”
小濛就不哭了,她覺得自己孤兒寡母的,有了依靠,就用水汪汪的大眼睛望著賈叔叔。
賈哥哥心頭熱乎乎的,關心地問:“小濛,以後想不想到外邊去打工。”
小濛說:“想。”
賈哥哥說:“好,我一定幫你幫到底的。我在縣城開了間茶樓,等你們家裡的事畢了,你要想去幹,隨時都可以去,你看你長得又好看,人又機靈,我叫你當領班,只負責收銀,工資三千四千,你說了算。”
小濛望著賈叔叔,覺得他穿著警服,堂堂正正,又親親切切,真帥。
“謝謝叔叔,哥哥......”小濛紅著臉說。
那頭,袁村長就找了幾個村上的頭面人物,每人給他們買了兩條煙兩瓶酒。這幾個人,有能說會道的,有跟老牛家沾親帶故的,大家就來到老牛家。
大家說著勸著,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到了下午,牛老漢的家人也就答應了:十三萬的借條,白紙黑字的,當面撕了;又給補償了一萬的安葬費,至於小濛,當然也可以不去陪王老大了。
唉,人死不能復生,也只能這樣了,只能這樣了。
實踐證明,鄉長沒有看走眼,所長也沒有看走眼,袁河明袁村長真能幹呀,這象牙山的事,沒有他擺不平的。
人才呀!
當天下午,就請了陰陽先生,看了風水,選好了墳地,晚上也唱了孝歌,只是,當牛老漢老伴和女兒小濛哭著給老牛招魂的時候,很多鄉親聽得都慼慼然。
“牛興旺,回來喲——,牛興旺,回來喲——”
就有答:“回來囉——,回來囉——”
風吹著紙錢,紙錢翻飛。
下葬後,照例是在老牛家坐席。
賈所長也來了,袁村長也來了,他們還坐了上把位,就是上席,小濛雖說還有些憂愁,但賈所長來了,她顯得非常熱情。
王三娃坐在一個角落裡,心事重重的,好像死的是他爹一樣,愁容不展,焦眉焦眼。
也是,他給老牛抬棺的時候,腿腳都打閃閃。
有人就議論說,昨晚又活動了的,真虛呀!
有人說,好馬廢鞍,好女人廢男,誰叫他娶了個如花似玉的老婆呢,也是傻人有傻福啊!
有老大爺就顯擺著人生智慧:
“你們這些毛頭小子,沒聽老一輩說嘛。男人的嘴,騙人的鬼;女人的腰,奪命的刀。色字心頭一把刀。只有累死的牛,哪有犁壞的田。棉籤透耳朵,棉籤舒服,還是耳朵舒服?你看那王三娃,都成藥渣了!”
王三娃一杯一杯喝著,一杯一杯喝著,他想:“我命真苦呀,老朋友老牛去了,媳婦也被人糟蹋了,自己還是男人嗎?窩囊呀!”
王三娃自顧自喝著,一杯一杯又一杯,他終於把自己喝的大醉。
他突然站起來大聲說:“我媳婦被輪姦了,我媳婦被輪姦了。”
好像怕別人聽不見,好像怕全世界的人聽不見,好像怕全宇宙的人聽不見,他又更大聲地說:“我,王——三——娃,媳——婦——劉——巧——惠,被——人——輪——奸——了!”
他說完,好像如釋重負一樣,又好像喝醉了,倒下了,不久酣聲如雷。
眾人的目光刷地聚向他,然後又刷地聚向劉巧惠。正在鄰席的劉巧惠,目瞪口呆,臉色煞白,端著的碗,“叭”地掉在地上,四分五裂。
她捂著臉,飛也似地逃離了人群。
後來,王三娃經常喝醉,他已經將自己的苦難,當成歷史,一遍一遍講給鄉親聽。
全象牙山的人都知道,劉巧惠,王三娃他婆娘,被兩個黑大漢,殘暴地,輪姦了。
自古紅顏多薄命呀!村人們說。
丟人啊!村人們說。
可憐呀!村人們說。
那晚,在一個深夜,喝得爛醉的王三娃第一次,自那以後,第一次爬上媳婦豐腴白嫩的身體,但是,他,真的病了,真的陽痿了。
他像個變態的太監一樣,彷彿他是一個強姦犯,彷彿在強姦李大黑的老婆。而他身下,他媳婦劉巧惠一聲不吭,咬著牙,忍著痛,流著淚。
也許是喝的酒太多,也許是痛太深,也許是也許,王三娃力不從心,癱倒在床上,終於呼呼大睡。
而劉巧惠,這個傷心的女人,絕望的女人,沒臉沒皮的騷貨,被人輪姦的狐狸精,卻猛地爬起來,操起屋角銀亮的斧頭,向王三娃的嘴狠狠砍去。
劉巧惠的眼前閃出李大黑劉小黑色迷迷的眼睛,閃出紋身,閃出黃板牙,閃出大豁嘴,閃出無數人的喧喧嚷嚷,最後閃出一串串一顆顆葡萄,嘲弄的葡萄,猙獰的葡萄,醜惡的葡萄。葡萄像紫雨一樣,潑染著他他他她她她,又像箭雨一樣,嗖嗖嗖射向他他他她她她……
這該死的葡萄啊!
“叫你說,叫你說,叫你說!”
她砍著砍著,突然怔住了,她住了手,她整個人都被眼前的血腥驚呆了!
一切都好安靜。
屋外,大雪下得緊,扯絮扯絮地下,扯絮扯絮地下。
她將整個世界按下靜音。
第二天,雪停了,偏僻的小山村駛來兩輛警車。
這天是晴天,陽光下,整個世界一片雪白雪白。
像戴著雪白雪白的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