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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化緣黃州興留詩
卻說閻爾梅扮為遊僧從少林寺出發南下，一路上風餐露宿，這天擦黑好不容易來到了與武昌僅一江之隔的江北黃州城。
此時的他又落魄成了一個窮光蛋，身無分文，如何有船費渡江。分文雖然能難倒英雄漢，但船到橋頭自然直，活人怎能被尿憋死，只是幸苦一點，趁夜色掩護，去化化緣了。
出家人化緣有三種途徑：一是化百家緣，就像叫花子們一樣，到窮苦百姓家門口一站，口中唸唸有詞地說：“阿彌陀佛，貧僧祝貴府福祿壽喜。”主人見其伸出僧缽，就盛一缽家人吃什麼就給什麼的飯食；如見和尚伸出僧布袋子，就抓一把米兒或紅薯乾兒的糧食放入袋中，有的還在其肩上掛著的瓶子裡，加上一二兩燈油。
二是化大戶的緣，討得銀兩，三是到其主家做法事，收取燈油錢。
閻爾梅用銳利的眼神一掃，發現赤壁街面有一大戶人家。要想化來銀子，他曾苦笑著形容：吊頸要找大樹，小樹承受不起。
“篤篤” 閻爾梅上前敲響了大戶朱漆大門的門環。
“誰呀！”一家丁模樣的人從小視窗露出臉兒問。
“阿彌陀佛，爾乃少林寺和尚閻古古，前來貴府化緣，欲過江去武昌靈泉寺，還望主家賞得船錢。”
家丁自然作不了主，他便向深院裡喊道：“樊老爺，是一個叫閻古古的和尚化緣要過江費。
“閻古古？”難道是沛縣閻爾梅閻大人。
他與他均在前朝為官，十六年前的三月十九日，這天是先帝的忌辰，他們兩人，還有槽撫田仰、總河王永吉、按院主燮、東平伯，劉澤清六人聚在一起，秘密祭祀先帝。
哀詞是樊海逋作的“日月逝矣，空留不共戴之天；風雨悽然，到此無用武之地。”等詞中警句，頗為當時傳誦。
樊海逋急步上前從窗孔裡一看，果然是閻爾梅，他忙親自開啟大門迎接。
“果然是你閻大人！歡迎，歡迎！”
“有緣千里來相會，幸會，幸會！維師（樊海逋字維師）兄，難得還記得我這隻落難的人兒。”
“耳聞閻大人不願在清廷為官，出家當了和尚，今日一見，果然如此，想必是還未吃晚飯吧。”
樊海逋忙吩咐家丁說：“快去叫後廚做幾樣齋菜端進中堂！”
“不，不不！弄幾樣葷菜，我肚子早就沒有油水了。”
“你，你這是……？”樊海逋疑惑地指了指他頭上的戒疤。
“不瞞樊兄說，我是個假和尚，還在繼續幹著反清復明的事業。”
既然不是真和尚，那更不能怠慢。樊海逋吩咐家丁說：“你去後廚安排一頓豐盛的大餐後，就去將劉子彝和王子云兩個黃州的大才子請來，陪閻大人吃酒兒。”
“哎！”
閻爾梅隨主人來到中堂就座，他們邊品著香茗，邊敘說著分別思念之情。
閻爾梅吞吞吐吐地說：“說來慚愧，我原本不知這是你的家，是想……想來化緣籌過江費的。”
樊海逋大方地說：“只要閻大人開口，我維師那有不解囊之理。”說著，他起身從後房拿出一錠五十兩的銀子遞給他說：“閻大人，夠不夠。”
“夠了，夠了。多謝維師兄慷慨解囊。”
一番客套後，閻爾梅現炒現賣一首《黃州贈樊海逋》的詩來。
雨散星凋十六春，相逢猶有昔年人。
偶來江上悲前事，曾在淮陰哭忌辰。
九曲亭高滄海見，兩崎峰秀白雲鄰。
可憐鄉里冬烘者，不惜樊川處士貧。
樊海逋聽罷，也和唱一首：
兒女英雄淚不倫，非其懷抱肯沾巾？
中原名士皆胡服，先帝哀辭獨楚臣。
島客恥聞銜壁事，漁郎驚起種花人。
朝朝澤畔行吟去，樂府無題採白蘋。
從兩人的詩裡不難看出，兩位明朝舊臣，都俱有懷念先帝，憂國憂民的情懷。
二人正抒懷著，劉子彝和王子云如期而至。
三人一番寒暄後，劉子彝真誠地邀請道：“爾梅兄，樊兄這兒是街中心，過於喧鬧，請各位到小園暢飲如何？”
王子云剛從巴河趕過來的，他立即舉手贊同說：“劉兄的園子緊埃長江邊，偏僻安靜，正是我們對月當歌的好處處。”
樊海逋商量著說：“劉兄，閻兄忽地造訪，恐你沒有什麼準備，我帶些菜兒過去。”
劉子彝連忙擺手說：“不用，不用。我園子裡準備著黃州的豆腐，巴河的藕，武昌魚兒，陳鎮的酒，東坡肉兒，麻城的大黃狗，應有盡有。”
恭敬不如從命，四人踏著潔白的月光，有說有笑地來到劉子彝家中的後花園，下人早早地在賞月亭裡準備了一桌豐盛的酒宴。
劉子彝一點誑語也沒有，一大盆子黃豆燉狗肉置於各種菜品之間，狗肉的香味已經在園子裡漫延。
閻爾梅暗自嚥下一口口水，快步上前，正想拿筷子嘗一嘗久違的狗肉香味兒。
“且慢！”王子云急步上前，奪下閻爾梅的筷子，玩笑地說：“閻兄一聞到狗肉的香味就分不出東南西北來，連老規矩都忘了？”
閻爾梅經他這一提醒，就記起文人間作客，客人必須要臨場發揮作一首詩來，主人和韻一首後方可動筷子，酒酣正甜時，其他客人再一起和韻，這叫鬥詩。
閻爾梅藉著月光，用眼掃了掃園子周邊的環境，立即吟哦出一首《夜飲劉子彝園中》的七律詩來。
牆圍花竹一城低，城外丹樓畫不齊。
高樹有聲江邊枕，遠村如繡水穿畦。
磯頭新雨青鯿上，峰齒孤雲白雉啼。
中夜群星多怪遇，帷燈射出一仙藜。
好，好詩，好一曲“高樹有聲江邊枕，遠村如繡水穿畦” 大家拍手稱讚。
這時，夜空中，月兒和星兒聽到閻爾梅的朗朗吟詩聲，竟害羞地躲進了白雲裡，隨後飄出了霏霏細雨。
“劉兄快吟啊。”閻爾梅嘴饞狗肉，快等不及了，忙催促主人。
劉子彝笑了笑，胸有成竹地和唱了一曲：
松雲一塢北城隈，古址新裝結構才。
亭柳自如吳苑發，池蓮疑出沛僧栽。
峰環煙罨隨時變，徑曲花深按月開。
雨不停聲人不睡，鄰家猶作管絃猜。
四人邊吟詩，邊吃酒兒，鬧騰得很晚，樊海逋辭別他們回府上休息，閻爾梅和王子云則睡在劉子彝家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