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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用鞋底快速摩擦檯面，瞬間便濺出點點火花，手腕一翻頃刻之間便引燃了絲帶的一頭。一時間火光流轉，她也旁若無人，好像什麼都沒發生一般，繼續跳著。只是因為那呼嘯而過的暗器，原本溫婉脫俗的舞姿如蛟龍出水，頓時多了些英氣。
幸虧她來的時候為了怕有人看出她輕功一流，特意穿了雙在鞋尖嵌了鐵板的鞋，用來加重她的腳步。卻沒想到此刻竟有這般妙用。
“陛下，快看！”宋貴妃驚喜地喊道。
四周的喧鬧頓時安靜了下來。
黑夜裡，她一身月白色閃閃發光，將火焰舞成了一條明亮的光圈，而她就在那光圈裡旋轉著，猶如九天仙女駕臨陰霾之地，是那樣的明媚。
她腳步越來越快，鼓點也越來越密，似陣前廝殺，隱隱有兵甲之聲，讓人提著一口氣。她手中絲帶上下飛舞，如金戈鐵馬，踏萬里山河而來。
眾人皆忘記慌亂，沉浸其中。
直至一曲終罷，絲帶燃盡，周遭歸於黑暗，才終於有人喊起來“點燈，點燈。”
侍從們這才反應過來，紛紛擠上臺子重新掛上四角宮燈。
秦語霜額頭也有些見了汗，方才的兇險並不比鼓點溫和。
只是可能，這次過後，她習武的秘密在很多人那兒便不是秘密了。
“好好好。”皇上帶頭鼓起掌來。
一時掌聲雷動。
“本宮從未見她獻藝，還當這孩子怕生，身子骨又弱。哪曾想是在這兒等著呢！等著驚豔四座，等著一鳴驚人。這真是本宮這十幾年來見過最精彩的表演了，本宮已經開始期待今年重陽她會獻藝什麼了，陛下您說是不是？”
秦語霜心裡一陣暗爽，要知道重陽節的宮內表演是專門給諸位皇親國戚準備的，只有皇親可以參加。宋貴妃這話的另一個意思便是要在重陽之前讓她嫁入皇家，以瓊王妃的身份參加。
“是是是，朕好久未見過這般的表演了。前半段如高山流水，後半段卻氣勢如虹。清麗脫俗又震撼人心。賞！”
秦語霜忙跪下謝恩。
“先別忙著謝。楓兒。”慕容霽朝瓊王的方向招招手，示意他上前。
眾人不明所以。
就在大家納悶的時候，皇帝慕容霽對身側一小太監耳語幾句。
就聽那小太監朗聲道：“秦氏語霜，容姿端秀，舞技空絕，賞金千兩。瓊王殿下，賞西郊百畝良田，別院一莊。”
她跪在臺上，偷眼看向下方的瓊王，卻見後者連頭沒有錯半分，在那兒恭恭敬敬闆闆正正謝恩，掃都沒掃她一眼。
皇帝這是要將她跟瓊王繫結啊，昭告天下她便是欽定的兒媳。
不過果然這世界還是隻看得見男人的風光，女人的努力都不過是他們的附屬品罷了。
但是她有些分不清，皇帝此舉是想激勵瓊王與她早日完婚，還是在警告他不要有別的心思。亦或是在敲打旁人？
她想不明白。
既然想不明白，那就先不想了，反正她開開心心可以領回去千兩黃金。眼下她還有一樁大事，畢竟接下來，才是要上重頭戲了。
如今她衣衫完整又名利雙收，也不知那人會再想個什麼藉口引她倒後面的偏僻院落。
終於熬到了皇上離席回宮，貴妃娘娘和諸位嬪妃也被邀去了後宅與尚書夫人賞花敘話，諸王孫公子也去了前廳亭內飲酒弄詩，只剩寥寥幾位小姐有些微醺，倚著桌案吃水果。
秦語霜忙風捲殘雲吃上幾口做好準備，就見一粉衣女子柔若無骨，翩翩而至。那粉嫩細紗下雪白的手臂，就如夕陽下的初雪，讓人忍不住地憐愛。
“秦娘子今日真是豔壓群芳，可還記得小女。”
來人正是吏部尚書嫡女，張卿曦。很難想象如此顧盼流轉的嬌人兒竟會使出如此骯髒手段。
她心底一陣冷笑，如何會忘？又豈敢忘記！
若非是她，芸秋又怎會香消玉殞，她又豈會從此萬劫不復。
“張娘子。”秦語霜壓抑住心中想將其撕碎的慾望，起身微施了一禮。
終於來了，這場好戲的主角終於上場了。
“聽聞今日秦娘子會來，我特意備上了一罐雪臺的胭脂作為禮物，是今年最流行的樣式，秦娘子塗上一定好看。”
好看嗎？帶著面具能看到個鬼。
這次的藉口比之前還要拙劣。
雖然心裡暗罵但表面上這個戲還得唱下去，秦語霜假意興奮道，“好呀，那我們這就去看看吧。”
只是如今她衣衫完整，不知道她一會會如何支開朝露，是撒胭脂還是潑茶水，畢竟戲文上都這樣寫的。
想想還有點小激動，心裡彷彿有隻小蒼蠅不停地搓手手。
跟著張家主僕二人，七拐八拐向那熟悉的廂房走去。四周越走越暗，連盞宮燈都沒有，只有零星幾盞貼著張字的紙燈籠發著暗黃色的光。
這明顯便是張家偏得不能再偏的院落了。其實這張娘子的手段未免也太明顯了些，實在不高明但自己之前卻並沒看出來。
朝露還是機警多，她發現燈少了便立即拉了拉秦語霜的衣袖，小聲道，“娘子，不太對，這裡也太偏僻了些。”
秦語霜心裡暗暗稱是，嘴上卻只能安撫說沒事。
許是聽見了她們的竊竊私語，張卿曦回頭故意問道，“怎麼？秦娘子可是在擔心些什麼？”
秦語霜忙道，“怎麼會呢？”如今這個局已開，必須讓她們順利進行下去，“我們方才不過是在感慨，張大人不愧是國之棟樑，諸大臣爭先效仿的物件。為了辦好陛下的百花宴，竟將府內全部支出盡數用在前院，寧可讓自家嫡女住在這般冷清之所也不肯貪墨國家一分錢，當真不愧是國之楷模。回去後定要讓家父上書表彰。”
是對方察覺自己的居心了？張卿曦的心提到嗓子眼，臉色在昏暗的燈光下青一陣，白一陣。
她是認也不是，不認也不是。
認了，未免顯得自家過於寒酸，有些丟人；不認，又顯得自己有些此地無銀三百兩，居心不良。
畢竟也是第一次做這樣一盤棋，不由愣在臺階下方。
就在她發愣的時候，秦語霜卻已經一個箭步邁上那長著青苔的石階，比她還熟練地跨進院門，“就是這兒了嗎？”
張卿曦回神，“啊，是。”忙提著裙子跟了上去。
這什麼情況？這位秦家娘子到底是真傻還是假傻，她不是都已經察覺到不對了嗎？
算了，不管她。反正自己的計劃是在順利進行就好，可能老天保佑，讓自己成事吧。
那間房明顯很久都沒有人住了，一開啟門迎面而來的是一種木頭泡水的黴味。
掌上燈，在香爐裡插了根線香，侍女上了盞涼茶，還未坐定，張家的婢女便捧著個長條托盤進門了。
那修長的紅木托盤上，居中放著個精巧的小瓷盒子，倒是顯得四周空空。很明顯，那個托盤是臨時找來的新道具，搭起來很是突兀。小瓷盒子的模樣看著倒是很有檔次，不過秦語霜還是一眼認出那才不是什麼雪臺國的胭脂，而是京都珍琉坊今春新出的貨。
就是她方才這般展露功夫，張家竟然還要如此固執，堅持用這般拙劣的局坑害她，到底是太蠢，還是臺上傷她的另有其人？
若真是後者，怕是整個張家也是那人謀劃的一環吧。
眼瞅那婢女神色有些慌張，捧著托盤的手有些微顫。
她每走一步，便要偷眼看她主子一眼，短短几步路，走得甚是艱難。
秦語霜推測，應該不光那托盤胭脂是隨手現抓的，就連這送貨的人也是隨手挑的吧。
也是難為張家娘子了，如此短的時間重新安排一切。
秦語霜她向來好管閒事，又有助人情節。一想到別人如此煞費苦心，若是計謀折在開場，不免掃興。
想到這便在那婢女抬腳時，輕輕用腳將腳下地毯移動一寸。
那婢女原本還在心裡謀劃著下一步該邁多大，怎麼假裝被絆正好摔到她身上。忽然覺得腳下一滑，直直向前跌去。
但她這一摔，太過意外，竟沒把準方向，眼瞅那盒胭脂向秦語霜身側飛去。心中暗道不妙。
突然，眼前白光閃過，一雙手扶住了她雙臂。白色衣衫不偏不倚攔住胭脂的行進路線，撒了個滿懷。
秦語霜又怎麼會讓她們失望呢？
她早在看見那女婢脫手方向不對的時候便起身迎了上去，為了確保那胭脂不浪費，一點不落的都撒在外衫上，她又順勢扶起婢女，將整盒胭脂都兜在自己懷裡。
朝露明顯被方才發生的一切嚇了一跳，想大喊道，“那可是娘娘御賜！大膽！”
但大膽二字，她沒說出口。
她清楚看見方才好像是自家娘子自己撞上去。一想到這，那驚呼的聲調便降了又降。
秦語霜倒是很自然地，扶起那女婢，擺了擺手道，“無妨，無妨。”但她邊說，手上卻沒有停。“來，我脫了。你去幫我清理一下。”
話音剛落，屋內其他三人都愣住了。
朝露一臉懵，這什麼情況怎麼在外隨便就把衣服脫了。
小女婢茫然地看著被塞到手上的衣服，抬頭看了看她。
“快去啊！”秦語霜催促道。
小女婢心裡暗道，“你人還怪好嘞。”忙不迭捧著衣服向門外走去。
可就在小女婢退到門口的時候，秦語霜突然伸手攔了一下。
“等等。”
三人六目，齊刷刷望向她。
她要反悔了？有人心裡擔憂著。
她終於反悔了。有人欣慰著。
就聽秦語霜悠悠道，“你帶朝露一起去，這樣快些。”
張卿曦原本懸起的一顆心終於落地。老天爺，這是什麼神仙娘子，竟這麼幾番助她成事。看來這瓊王妃的位置，天生就應是她來坐。
而有人歡喜便有人憂，朝露遲疑地看向秦語霜。
這什麼情況？
“你放心吧，這可是張娘子的地界，她定會護我周全。張娘子又不是什麼洪水猛獸，還會吃了我不成？”
這話說得張卿曦有些不好意思，她雖不是什麼洪水猛獸，但卻實在沒安什麼好心。
在秦語霜的堅持下，朝露只得隨著那婢女退了出去。
看著朝露離開，房間只剩下她和張家娘子二人的時候，秦語霜有點興奮。
接下來，張娘子就應該說自己要去催一下，然後留她一個人在這。
緊接著張家那個沒出息的表哥就會來把她敲暈，然後她那婢女便會在控制住朝露後，再去找貴妃她們來捉姦。
如此，這局便成了。
而她只需要在被打暈前，先將躲在屋外的張家娘子和她表哥打暈，再把他們鎖在一起，就夠了。
就算是沒有了外衫，她這樣出去不過也就是有失體面，比之他們作局的精彩，那就是小巫見大巫了。
一切就是這樣的順利。
不光是秦語霜覺得，張卿曦也覺得這實在是太順利了。
線香還未燃盡，她便有些等不及了。
“秦娘子稍坐，我先去看一下。許是今天事忙，怕下人們不盡心，我去催上一催。還請娘子先在這兒薰香品茗。”
“好好好，你快去吧。”秦語霜面帶微笑，送她出門。
終於，可以開打了。
剛才憋的怒氣，嗯。
她已經迫不及待想看一下當這張家娘子醒來看見自己和她表哥鎖在一起是什麼臉色了。
忽聽門外一男子的敲門聲。
秦語霜一怔，這是貴族人家的禮貌？
綁架也要敲門？
上一次沒這個操作啊。
正準備起身忽覺眼前一昏，不好。眼光掃向桌旁香爐還未燃盡的半截香，中計了。
定是之前自己太過出彩，竟讓他們生了忌憚之心，竟用上了這下三濫的迷藥。而自己也是吃了自信的虧。
她伸手去摸腰間藏著藥丸的鎏金球，卻發現因換了衣服並未佩戴。心中暗道不妙。
張家那個不爭氣的內侄周野推門而入，道：“小人得見秦娘子，真是三生有幸啊。”說罷便回身把門栓插上。
“你要做什麼？”秦語霜想抬手卻發現自己竟然沒有一絲力氣，身子隱隱還有些發燙。
這藥來得好快。
“娘子，你別怕，讓小爺我好好疼疼你。”周野邊說邊向她步步逼近。那搓掌的模樣，讓人覺得噁心。
她想退，卻覺得那腳下如千斤重，怎麼抬也抬不起來。她拼盡全力，終於抬起腳，卻又覺得落腳一瞬如墜落雲端，踩在一團棉花上。
她心中一驚，完了，怕是又要名節不保。
就這樣又結束了嗎？她還是沒辦法改變她的命運？
不是自己不努力，奈何命運如此，怕是真的就不應該活著吧。
不過也好，她也算是救了芸秋。這一次，芸秋終有不一樣的人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