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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蘭姐，你家栽的菠菜能吃了不？我家地裡的我昨兒晚上去看，都長的極好，一顆顆的趴在地上，葉子又肥又綠根子水紅。”
去摘石榴的路上，楊朵花喝完麵糊糊沒怎麼擦顯得油汪汪的嘴巴一張一開同旁邊的阿蘭說話。
農家女娃來來去去只有那些話說，不是田埂上就是灶房裡。說到這兒，阿蘭才想起自已今年沒栽夏菠菜，把這話對了楊朵花一說，楊朵花立馬拍起胸脯，笑嘻嘻道：“這有啥，阿蘭姐要想吃，儘管去我家地裡扯就是了。”
阿蘭笑眯眯點頭，面上沒有拒絕她這份好意。心下卻並不打算真去扯，菠菜是個賤東西，三四月份可以吃，六七月份也可以吃，十一月份還是可以吃。
要想吃，自已抽點空栽一波冬菠菜就是了，楊家一大家子人，自留地就那麼點大栽的那些菠菜，她們一家子人還不曉得夠不夠吃，她再去地裡扯算什麼。
“大隊不分肉，我覺得菠菜也不好吃，地裡那些還是我奶叫我娘下的種子，栽菠菜之前我娘本是想著多栽點茄子的，我奶不幹，說炒茄子費油，還不如種菠菜。還有豇豆，我屋裡今年豇豆栽的也少的很，才摘幾回就快沒了，光吃新鮮的去了，酸豇豆都沒浸到多少。”
太陽下的楊朵花擦擦汗，仍舊說的興致勃勃。阿蘭格外愛聽這些家長裡短的小事，也笑著一句句回應她。
茄子跟豇豆是每年都要栽的，前幾年阿蘭總會下意識多栽些豇豆，李招娣最愛拿她泡的酸豇豆炒肉。過年大隊會分肉，提回家的肉洗乾淨，切成薄薄的肥肉片子跟泡好的酸豇豆下鍋加點蒜苗細辣椒一起大火猛炒，盛在盤子裡油汪汪，咬一口微焦還能爆汁，香的不得了！每年過年這個菜一炒出來，李招娣都是一個人霸佔一整盤子。後來阿蘭就沒炒過這個菜。
兩人說話間，阿寬叔家已經到了。
程阿寬家沒有院子，是排著的三間土屋。泥巴屋左側邊一點是自留地，石榴樹是在右側邊一點。他家這棵石榴樹好多年了，村裡很多娃兒都吃過這顆樹上結的石榴，阿蘭從懂事開始就年年不落的來，每回都是空著手來兜著兜回去。
這會兒阿寬叔家門口聚集了好多人，大人小娃兒都有，個個都笑哈哈的，活潑些的娃兒繞著大人跑來跑去，你追我趕。有男人還捏著打板慄用的竹棍。程阿寬也在，他倒是沒拿竹棍，他正端著一大海碗飯。
阿蘭跟楊朵花眼睛好，看清楚海碗裡裝的飯是一大碗蒸的黑乎乎的紅薯，碗沿內蓋的菜是鹹菜跟炒的水淋淋的青菜。
手裡捏著竹棍的男人叫程武昌，阿蘭要喊他五伯伯，關係排的不是很親，只能算說得上話。這人走到程阿寬面前，望了眼他的碗，大著嗓門爽朗笑道：“阿寬，你幹啥要這樣省嘞，天天鹹菜青菜的，叫你找個媳婦吧你不聽，你看看你這碗裡的青菜，水淋淋的，有啥好吃的，聽我的，儘早找個媳婦回來，一個大男人，家裡沒有媳婦不成事。”
別看阿蘭管程阿寬叫叔，其實他今年才二十五，沒到四五十那個份上。叫他叔是按輩分。阿寬是他娘逃荒那會兒帶來過來的孩子，聽村裡老一輩的人說阿寬當時還不姓程，姓程是後來才改的。
阿蘭跟楊朵花正好朝程阿寬跟五伯那邊走，聽到這話，兩人都想忍不住笑，阿蘭還好，只笑沒出聲，楊朵花純粹又樸實，當即就是插著腰笑起來，笑聲跟鈴鐺似的，誇張又明媚。
程阿寬聽到少女的笑聲，朝這邊扭臉看才知道阿蘭跟楊朵花過來了，又想到兩丫頭剛把程武昌的話都聽了去，瞬間有些不自在，含糊了句：“你倆來了。”後便把碗湊到嘴邊，刨一大口紅薯，稀裡糊塗地嚼著。
“五伯伯，阿寬叔。”阿蘭跟楊朵花一齊朝兩人打招呼。
楊朵花管阿蘭叫姐，所以叫程武昌時，兩人的叫法也一樣，再說了，叫錯也沒啥，農村不講那些。
程武昌今年快四十了，有兩兒兩女，兩個男娃大些，兩個女娃跟楊朵花差不多。阿蘭她們叫他，他應了一聲，然後笑哈哈地問：“來摘石榴的？”
阿蘭跟楊朵花連忙點頭。
“那你們來的正巧，我家四個皮猴子也來了。”他掂掂手裡的竹棍：“待會兒你們就撿就成，五伯上去打。要多少打多少。”
聽到這話，阿蘭轉眼去看石榴樹，阿寬叔家這顆石榴樹並不太高，只是樹幹粗分的枝也多。粗壯的石榴樹周圍圍著的那些個娃兒，其中五伯的四個娃兒和王家那幾個墊腳伸手就能摘不少。
怕用棍子打下來的石榴會砸壞，阿蘭對程武昌搖頭：“不麻煩五伯了，我想自已摘。”
程武昌點頭沒說什麼，他就這麼一提，也不是非要幫著打果子，還是先把自家娃兒顧好再說。
阿蘭要自已動手摘石榴，楊朵花也沒啥意見，兩人跟程阿寬說一聲就朝石榴樹走去。
圍著的小娃大娃真不少，不少人已經在剝著石榴吃了。阿蘭倆好不容易擠進去就開始仰著頭找哪一處的石榴最紅最大。
膚色黑黑自帶一股沉穩氣質的阿蘭跟長的樸實嬌俏的楊朵花一擠進這群娃兒中間，時間彷彿停止了一瞬，好幾個吵鬧著的小娃娃都被身旁的哥姐扯著不讓鬧，娃兒群安靜下來。
實在是阿蘭長的唬人，倒不是說她醜，而是她身上那股氣質跟家裡那些嚴厲的大人一樣。這些娃兒自然不敢在她面前調皮打滾。
過了一會兒，娃兒群中一個小小的穿著灰布褂子的娃兒慢吞吞走到已經找到一處好地方，正墊伸胳膊摘石榴的楊朵花身後，扯著她衣裳，窺了一眼阿蘭，小心問道：“大姐，你也是來摘石榴的？”
“誒？狗子，你咋也在這？”楊朵花用力拽下一隻石榴，低頭望了一眼小娃，詫異問。
原來這小娃是楊家老二的大兒，今年五歲半了，出生時楊老太給取了個賤名，叫狗子。
狗子心說；我早就來了嘞，是你兩個大燈籠似得眼睛沒看到我。
他動動小嘴，小聲道：“瘌痢頭找我玩，說帶我來摘石榴吃，我就來了。”
楊朵花往娃兒群仔細看一眼，果真看到躲在一個大娃身後只露出頭臉上糊著鼻涕跟鍋灰的瘌痢頭。把目光收回來，幫狗子揩掉鼻涕，楊朵花指著阿蘭教狗子道：“這是阿蘭姐姐，你要叫人。”
阿蘭已經摘了好幾個石榴了，懷抱著幾隻粉紅石榴，她饒有興致地瞧著狗子；她早就看出來，這個娃兒怕她。
狗子本來就害怕，被她這樣一看更是嚇得不得了，要不是楊朵花扯著他，估摸著他撒腿要跑，哪兒還記得自已是被人帶來摘石榴的。
“阿，阿蘭姐姐。”僵持了一會兒，在楊朵花把眼睛瞪起來時，狗子到底還是忍著害怕叫了一聲。
阿蘭故意逗他，板著臉應聲，最後見小娃都快哭了，她才笑起來，遞給他一隻石榴。
狗子抱著石榴，抬眼偷偷去瞧返身繼續去摘石榴的阿蘭，心想；她好像也沒傳說中那樣嚇人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