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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不慌張麼，之前不讓乾的事情突然就讓人幹了，還光明正大。程家村都是一群老種地的，極少有人有那閒心不上工請好幾天假往城裡跑，乍一聽這訊息，喜沒有多少，倒是驚了好大一跳。人人都議論這件事，一直到上工才漸漸消停。
板栗得一個一個掰，還得彎腰去撿，做這件事兒倒是挺磨人心的，也能讓人靜下來。早上拉著程德旺不讓走的那幫娘們這會兒算是想開了，不那麼茫然。
程菜花旁邊坐著的是楊老太，她掰了個板栗，低身伸胳膊去撿慄米的時候突然笑了起來。正用腳踩著板栗球的楊老太扭頭狐疑地瞟了她一眼：“你咋了？”
“沒啥，就想起大隊長說的那些話，你說，那自怎麼創業的對咱們有啥用？咱們種了半輩子的田，也只會種田，哎！家裡有啥能賣買的？就那鹹菜青菜的，城裡啥沒有啊！”
楊老太很認同，要說她家也只有些酸洋姜，她一個老婆子隨手醃的，城裡還能沒有？有啥可賣的。
有人大娘笑道：“可不是，也就糧食金貴點，可咱自家的糧食自家都不夠吃呢，咋能拿去賣！”
也有那固執的人聽到這幾個人的話，把嘴都撇到天邊去了，心裡很不屑；咋就想著這些呢，那說得再好聽也是投機倒把，不光彩的，為了點錢就想這出，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聽著這些話的大隊長媳婦兒瞟了不遠處的阿蘭一眼；這丫頭倒是有手藝，就是不曉得有沒有那個膽量。不過這話，她也只在心裡想想，沒真說出來，這掰板栗這麼多人，她說出來不就是把這丫頭推到風口浪尖嗎，況且還有李招娣那個不清楚的人在呢。
李招娣這會兒破天荒的沒找阿蘭的麻煩，昨天夜裡，王大樁警告她了，要是以後再不著四六，攔扯筋，他就不管她了。李招娣離婚沒多久就二嫁為得就是找個男人依靠，王大樁這話算是拿捏住她了，她這會兒也不敢混扯亂佔。
阿蘭樂的輕鬆，幹了一上午掰了好幾藤籃的慄米，這種藤籃是扁扁的可以挽在胳膊上，不算小，採茶的時候，拿的也是這種藤籃，總有媳婦喜歡把自家三四歲的娃兒放裡面躺著，就圖個方便。要是一直保持這種速度，阿蘭覺得自已下午下工的時候一定能拿六個工分。
這會兒下工，個個都趕著回家煮飯，吃了好睡一會兒下午有勁兒些。阿蘭用手往臉上扇扇風，拿起小板凳也準備回家，掰慄米時與她隔著幾個人的楊朵花突然就叫住她：“阿蘭姐。”
“誒？”阿蘭回頭看她。
“我娘叫我去後山崗那兒扯苦菜，阿蘭姐，你去不去？”看著楊朵花淳樸的臉，阿蘭心情也變的極好。苦菜可以趁新鮮炒著吃，也可以焯水曬成菜乾放到冬季燉隊裡分的大骨頭，阿蘭腦海中轉過一個想法，當即就朝楊朵花點頭：“去，先家去吃飯，吃完飯我去你家找你，咱們上後山崗。”
“誒，成。”兩人的家在同一個方向，就順著一起走了。
六月份到八九月份這幾個月隊上是允許中午休息一會兒的，不然天這麼熱，連著一直上工，吃不消。
把早上包的餅子放鍋裡熱了一下，阿蘭就著攤涼的冷開水吃了三個大餅子，人餓極了真是什麼都好吃。做餅子的時候，阿蘭沒往裡放鹽，面也沒醒，做的就是死麵餅子，這樣的餅子咬著還彈牙，沒半點味兒的麵皮配上純鹹的餡兒，有一種特別樸實的美味兒，狠狠吃上兩三個就極滿足！
昨兒楊家送來的那一碗酸洋姜，她今兒早上做餅子之前就下鍋炒了，炒幹水汽再放油，盛起來擱櫥櫃裡能放好幾天，平日裡每餐飯捻幾筷子擱在碗裡，好的很。
吃兩個餅子的方便之處在於不用洗碗，結結實實喝了一大海碗水的阿蘭，迷迷濛濛地坐了一會，估摸著楊家也該吃完了飯，便起身去李招娣之前住的房裡拿了個藤籃，給大門掛上一把鎖，扭身朝楊家那邊去。
楊朵花剛洗完碗，阿蘭來的時候，她正到處翻籃子呢。楊家人多，兩個籃子今兒這個用一下，明兒那個用一下，用完的人順手一放，連自已都不曉得自已到底塞哪個角落去了。楊朵花找半天，還沒影兒，最後還是家裡幾個女人拍拍膝蓋起身一起找才給那隻落了好多灰塵的籃子找出來。另外一隻也找了出來，楊朵花氣的跺了跺腳；要用的時候一隻都找不出來，夠了的時候吧，多的又冒出來了，真真氣人！
站在院子門口的阿蘭一直等著楊朵花，坐在院子裡消食的楊老大幾個還招呼她進院子坐，喝杯茶，阿蘭先前喝了一大海碗水才出的門，這會兒自然是喝不下去，就笑著搖頭，連說下回再喝。
楊家幾個兄弟都是憨厚老實人，見她不喝也不勉強，特別是楊老大，心中暗怪自個兒閨女還在屋裡摸七摸八，害的人阿蘭等她半天，怕冷落人，他憨笑著，有一搭沒一搭地扯著阿蘭聊天。都是些昨兒吃的啥，今兒有吃的啥？
阿蘭也有耐心，一句一句回他，這更讓楊老大覺得她乖。楊老大暗想；要多叫朵兒跟她玩才是，把這不跳脫的性子學一學。
粗略用水把籃子衝了一遍的楊朵花終於挽著籃子出來了，剛過水的籃子挽在她胳膊上擦著腰身，弄的她一身藍布碎花的小衫溼一大片，特別是腰間那裡，好在衣裳不透，朵花自已也不在意。棉花地裡，黃豆地裡，那些女人忙活起來有幾個衣裳是乾的？
兩人挽著籃子加快腳步往後山崗那邊去，不快不成啊，下午還得上工呢。
這會兒是八月尾巴，馬上就到九月份了，中午這個時間點出門往山上跑並不愜意，跟人一樣，這個時候的山也是懶洋洋的，不知名的鳥叫聲加上頂著頭皮曬得太陽，打不起一點精神。
楊朵花掀起眼皮子，抬頭往天上望了一眼，微帶些抱怨地說：“真不知道我奶咋想的，苦菜有啥好吃的啊，還不如地裡的青菜呢。”
阿蘭爬上爬的鼻尖冒出了汗，聽到這話，笑道：“聽菜花嬸子她們說，像你奶她們那一輩日子是最難過的，那會兒想吃這苦菜都沒地兒找呢。
我倒是跟楊奶奶想到一塊去，自留地的青菜吃的煩膩了，就想吃點這山上的苦菜，苦菜是敗火的，摘回去不管是烙餅子還是做火燒粑都好。”
“誒，我奶就是你這樣說的，說苦菜敗火。”楊朵花天真爛漫的很，剛剛的抱怨早就不知道丟哪裡去了，此刻又是笑盈盈的：“就是我奶她不太會做火燒粑，我娘也不會，就二嬸兒三嬸兒還成，不過我把苦菜摘回去，我奶也不會同意做火燒粑吃，家裡麵粉不多了，剩下那兩瓢要留著過年嘞。”
阿蘭先前聽著她說自家娘跟奶不會做火燒粑，還想說些訣竅教她，等聽到後面這話的時候，又不好開口了，她屋裡那個陶罐可以變東西出來，倒是不缺麵粉，但先不說那麵粉太白沒做熟不好拿出來，就算能拿出來，她也沒有理由白送給別人，這可真幾顆紅果不同......
阿蘭不說話，楊朵花話過也沒放在心上。後山崗本身就是個平緩的坡，兩人這會兒已經走到半坡上了，放眼去望，沿坡兩邊到處都是碧綠碧綠的苦菜，往坡中間走還有伏在地上的馬齒莧，大叢大叢的馬齒莧大部分都老了，只有少數還能下鍋，也是，馬齒莧已經過季了，這會兒還能有點已經不容易。
問了楊朵花，她不要這馬齒莧，阿蘭這才放開了手腳來摘，馬齒莧跟苦菜都可以做包子餡兒，馬齒莧用豆腐佐，苦菜用臘肉佐。當然，鹹菜餡兒的也不能少，阿蘭對自已醃的鹹菜有很大的信心。
苦菜這東西要長都是一大片長的一起，有的一根杆杆兒藤上好幾顆，像這樣的，只需要摘它藤上最上面那幾顆，挑都不用挑，都是嫩的，也不會有蟲眼啥的，蟲子不愛啃吃這苦菜。阿蘭手快的摘了滿滿一藤籃，最先摘的那幾叢馬齒莧被放在藤籃最上面。別看馬齒莧是野外長的賤東西，她嬌貴的很，厚厚的小葉片一壓就出汁水，再炒就不新鮮。
見她愛惜地輕輕理放那幾叢馬齒莧，摘了大半藤籃苦菜正直起腰歇口氣的楊朵花噗呲一聲笑起來：“阿蘭姐，你咋這樣愛吃這菜嘞？叫我說還是春月份的野筍子跟香椿苗好吃些。這馬齒莧炒起來酸啾啾的水兮兮的，有啥吃頭？”
理好藤籃，阿蘭也直起腰，笑看著她道：“這些賤東西就吃個味兒，天天吃那個受得了。你一說野筍子跟香椿苗我也想起來一個；毛細蕨，用臘肉炒起來最好吃。”
“是嘞，阿蘭姐，今年春月份那會兒，我奶上山摘了好多，現在還有泡的，不過我吃著，還是新鮮的好吃些，泡的還沒有那洋姜好吃。”
話說到這裡，兩人相視笑笑，又一齊蹲下身把藤籃扛在肩頭上下山去。
......
程家村的大隊長一連五六天沒出現在工地，阿蘭也一連留意了好幾天。直到這天快下工時，弄的跟個叫花子一樣的程德旺終於出現了。
看著渾身髒兮兮一臉複雜卻什麼話也沒說只在工地上轉了一圈的大隊長，阿蘭知道，自已的擺攤可以提上日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