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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我這就炒菜了。大嫂，把火添大些。”站在另一口鍋前的老三媳婦姜芬芳大著嗓門交代一聲就開始擼袖子。人太多，炒一回菜手膀子要酸一晚上，還要防著菜汁濺到衣服袖子上。
王家炒菜是輪流制，今兒正好輪到蔣芬芳，明兒就是李招娣。煮飯一般都是王老太太親自來，裝糧食的櫃子在她房裡，還上了鎖，那把鑰匙也只有王春麗能從她手裡哄來。
蔣芬芳用刀背把切成大塊的土豆推進鍋裡，加上一大瓢水，然後又手快地從櫥櫃裡拿出滿是汙垢的油瓶，抽出一隻筷子伸進油瓶裡輕輕點一下再快速提出來放鍋裡涮，最後再往鍋裡撒點鹽，蓋上蓋子悶起來。
這裡就不得不說，蔣芬芳不愧是王老太最看重的兒媳婦了，家裡最金貴的油瓶都是由她掌管，平日裡輪到另外兩個兒媳婦做飯的時候，也是得先把菜切好，再找她來往鍋灶裡放油。
尋常人家，半瓶油只會越吃越少，蔣芬芳不一樣，油瓶放在她手裡，倒是越吃越多了，從剛開始分的半瓶，吃到現在變成大半瓶了。她炒菜總是先下菜再加水然後用筷子沾油，在鍋裡涮了好幾下沾滿了湯水的筷子她最後又會放回油瓶，這就是油瓶裡的油越來越多的原因。
王老太不止一次誇她會過日子，是個有成算的，兩人就跟沒瞧見那油瓶裡插著的那根筷子已經髒的不能再髒了一樣。
輪到烙餅的時候，王老太太細緻了些。李招娣洗切好的小蔥，全讓她倒進和好的麵糊裡，那麵糊黑乎乎的，是蕎麥麵。
“這蔥不錯，阿蘭那扯的？”王老太太一邊用手攪麵糊，想把蔥跟面全混在一起，一邊垂著眼簾問站在灶房門口的李招娣。
李招娣半晌不說話，想起來她還有氣。她這副姿態，不用說話王老太太自已也看明白了：“你啊，以後還是少做些這樣的事兒吧，別叫那孩子恨你。”
白送的東西叫王老太太不拿，王老太太自認為做不到，但似模像樣的話她還是可以說兩句的。
“我是她娘，扯她幾根蔥咋了，她那條命還是我給的呢。”李招娣不服氣道。
王老太太跟沒聽到這句話似得不說話，鍋熱了，她慢慢把麵糊倒進鍋裡，烙餅子。
坐在灶洞口的廖桂香無奈地嘆了口氣，搖搖頭接著拿起火鉗燒火。
院子裡，擇完菜的王春麗也跟著王梅花王蓮花姐妹倆湊在一起玩起打石子兒。三個女娃一邊靈活地打著石子兒一邊喊著口號.....
院子另一角，王家幾個男丁也湊在一起。王滿糧跟王滿倉今兒給分配了打板慄的活兒，那熟的很了，提前炸開的板栗也是有的，滿糧滿倉上著工的同時，偷偷撿了一兩個藏進兜裡，帶回來分給各自的媳婦兒跟娃了......
滿財滿貫很是羨慕兩個堂哥，打板慄挑板栗的工分不少不說，還能讓家裡人也能嘗上兩口板栗。
幾人說的興起，阿蘭衝進了院裡。王老頭最先發現她，看著這個黑瘦的女娃子，王老頭眯著眼睛笑呵呵地：“阿.....阿蘭，是阿蘭不是？”
“王爺爺。”阿蘭頓住腳步，叫一聲。
“誒。”王老頭答應後，剛想問問這女娃娃吃飯過飯沒有，被兩人對話吸引地石子兒都不打了的王梅花站起身就喂了一聲：“你來我家做什麼？”
王春麗在公社上學，沒少跟著同學去縣城見世面，她覺得王梅花這副昂著下巴看人的姿態跟縣城裡那些飯店的服務員一模一樣，很沒有禮貌，便也跟著站起身，拉了拉王梅花的袖子：
“梅花，別這麼說話。”又轉頭看阿蘭，笑著招呼：“阿蘭，你是來找你孃的吧？她在灶房呢，我幫你去叫她，你先等一等。”說完這些，王春麗又推另一邊的王蓮花，“蓮花，去，去倒杯茶。”
王老頭一直在一旁看著，見識了一番么女待人接客的姿態，忍不住笑著點頭，暗自覺得這么女往後說不定能有大出息。
阿蘭一直默默聽著看著，並沒有打斷王春麗的話，等王春麗說完，她才伸出手，露出掌心的泥：“她把我地裡的蔥快給扯沒了，春麗姐，你叫她的時候，能不能把我的蔥也給帶出來。”
王家眾人：......
王老頭老臉瞬間漲得通紅，張嘴想說什麼，硬是說不出來。能說什麼，這孩子她娘確實拿了大把蔥回來，他們當時也都猜到是從這孩子自留地扯回來的，只是沒當回事......
空氣安靜了一瞬，王梅花突然跳腳推了一把王春麗：
“春麗姐，給她給她，快去拿給她，當誰稀罕似得，一把破蔥也值得眼巴巴地跑來要，就這樣的，怪不得李招娣不要親爸也不要！”
“王梅花！”聽著這個蠢閨女的話，王大樁突然怒喝一聲：“你給我閉嘴，嘴裡吐不出好話就不要說！”
一個年紀不大的女娃娃用這樣惡毒的話去說另一個女娃娃，這麼多年的飯都白吃了，半點不成人！王大樁心累極了，特別是跟自家小妹對比之後，他生的閨女咋是這樣子......
“我又沒說錯。”見爹吼自已，爺爺也瞪著自已，還有小姑也嚴肅著一張臉，王梅花氣勢弱下去，小聲嘟囔了句。
“行了，春麗，你去喊你二嫂過來。還有阿蘭，你放耐心等等，我們王家自留地有蔥，叫你娘去扯了給你。”王老頭一擺手說完，看向阿蘭時的目光沒先前那麼慈愛。
王老頭心裡當然有意見，說起來這丫頭現在管他叫爺爺，難道他吃這丫頭一把蔥都吃不得？梅花那丫頭後面的話不該說，前面半句卻確實沒說錯，一把蔥，哪裡值得要眼巴巴地來要。
王老頭心裡想的，會察言觀色的阿蘭能猜到一點點，但她不在乎，又不是她親爺爺，幹啥子要在乎他的眼色，她也沒吃他王家一口飯二沒喝他王家一口湯。說起來還是他們欠她呢，除了上回的土豆，李招娣偷她好幾回東西，要不然她如今也不會把東西往地窖搬了。
“春麗，你說什麼？”把王春麗話聽完的李招娣不可置信地又問了一遍。阿蘭那個賤丫頭竟然敢過來問她要小蔥？
王春麗沒再重複，只留下一句：“二嫂，你趕緊的吧，爺爺也在院子裡呢。”就出了灶房。
想到王老頭確實喜歡下工之後坐在院子裡，李招娣心裡咯噔一聲，著急忙慌地往前院跑。
“老大媳婦兒，這會兒火不用你看了，你去前院看看。”王老太本想自已親自去，但鍋裡的餅子還在烙，她實在空不出手。
“誒！我這就去。”廖桂香放下手手裡的火鉗，站起身雙手往褂子下襬拍了拍。
前院。
李招娣經過堂屋來到院子，果真看到了等在那的阿蘭，當即就大罵起來：“你個賤丫頭，中午那土豆子的賬我還沒跟你算呢，好啊，你倒是自已找上門來了！”說著，順手抄起靠在外牆的竹掃把，就要過來打阿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