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契論經歌講至真,不將火候著於文。
要知口訣通玄處,須共神仙仔細論。
夕陽西下,天邊一片血紅,正好照見了土地祠前的一地狼藉。
不光土地祠前是如此,玉興縣城內的光景也好不到哪裡去。
總而言之,百姓們對於今年的秋社,很不滿意。
哪家的小孩受了驚,哪家的房屋破了頂,還有誰的叔叔兩隻腳走不動道了。
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堆積在一起,就變成了一個縣城內不容忽視的問題。
而正應該處理這些問題的知縣,張知湘,張大人,此刻正在土地祠前對著面前的道士大發雷霆。
幾個道士不敢反駁,畢竟講到底,人是從自家道觀裡走出去的。
“一個道觀裡,唸經的,打坐的,做法事的,幾十上百號道士,就看不出進來一個死人!?”
“幸來了個有本事和尚,若是還照著你們這班人用,今天該如何收場?這擔系誰來扛,你們麼!?”
張知湘怒氣衝衝,指著幾個道士鼻子怒罵。
一旁跑過來個文書,上前恭敬說道:
“大人,清點好了。”
“念!”
“西街街道開裂,破損房屋四座,東城牆臉盆大小的破洞一口,城隍廟宇損毀神龕一臺,傷者十五人,死者.....”
“還死人了?”
文書連忙說道:
“城隍廟內發現一具屍體,不見頭顱四肢,經過仵作驗查,脾腸肝肺俱在,只少了心去.....”
張知湘聞言,指了好幾下道士,竟再也說不出話來,冷哼一聲,拂袖而去。
文書趕忙追上,說道:
“幾個傷者的家眷都在衙門前喧鬧,大人,您還是拿個主意。”
“棍棒打出去!事後,該撥銀子撥銀子,該捐屋瓦捐屋瓦!”
兩個人你一句我一句漸漸走遠,幾個道士看著面前血糊邋遢的土地祠不禁又是一陣嘆息。
王玄感抱起鶴慶真人的屍體,看向眾位同道。
“老真人在咱們地界上出了事,銀華府的眾位道友想必也得討個說法,這該如何說.....”
青龍觀化主李玄因皺著眉頭,說道:
“城隍爺估計也出事了,如今找不著新任城隍,什麼東西都能大搖大擺的進來,咱們還是得先解決自己的麻煩。”
一旁的堂主魏玄空也附和道:
“李師兄說得對,王師兄考慮的也有道理,但眼下咱們可是泥菩薩過河了,城隍可擔繫著一方百姓的生死輪迴,好比陰間的衙門,得先處理了才是。”
就在三人爭論不休之時,一邊的殿主秦玄一開口喝道:
“夠了!”
三人隨即一怔,見是師兄說話,也不吵了。
王玄感苦著臉,走上前去
“大師兄,我們扯不清楚,那你拿個主意吧!”
“老真人仙去和咱們離不開關係,這說法自然要給的,葉師弟。”
秦玄一轉過身來,看向一直沒開口的靜主葉玄真。
“老真人到咱們觀,一直住在圜堂裡,那日也由你照應的,就只有委屈委屈師弟到銀華府走一遭,與前輩們說清楚。”
“貧道自無不可......”
“主要是師弟心清理順,要不然還真找不出這麼個人來。”
秦玄一深深嘆出一口氣,拿了法器招呼了門下弟子,徑回青龍觀。
李玄因連忙追上,問道:
“師兄,城隍一事,該如何作處?”
“自然是回觀裡稟報觀主,這件事得從長計議!”
........
東勝神州處鐵圍山上,無數鬼魂被一條長繩牽引,渾渾噩噩,如同行屍走肉一般,慢慢跟著前方勾死人。
列隊一側,一個身穿紅色生服,頭戴兩葉帽的鬼吏牽著一匹高頭大馬。
馬上端坐一人。
若說是人的話,又有些太過於勉強了。
只因這東西無頭顱四肢,半塊身子像臘肉一樣掛在馬上。
不過對比邊上的鬼魂,形貌也不足為怪了。
“大人,小心啊,這不注意跌下去,那就糟了。”
牽馬鬼吏彷彿在自說自話一般,回頭看了一眼那塊臘肉,笑道:
“大人不知,這鐵圍山外還有大鐵圍山,中間就是八大地獄,一不小心掉下去了,嘖嘖嘖,可是永世翻不了身了。”
少頃,鬼吏做側耳傾聽狀,轉而笑道:
“小的只是奉命來接大人,到了地方,大人有事問閻君就可。”
鬼吏牽馬走的飛快,少時越過行列,到了一處巍峨山嶽之下。
“大人看,前面就是東勝神州的陰間界山,‘桃止山’了,過了山上的鬼門關,便可直達陰司,大人下馬。”
鬼吏將臘肉抱下馬來,用一根黑繩一頭繞在臘肉上,一頭拿在手中,說道:
“大人,我駕起雲頭時,你不要驚慌,也不要解開繩子,不消一時半刻,就到了。”
隨即鬼吏一拍腦袋,看著那塊臘肉,想解也解不了啊。
不待多說,一個騰昇,腳下生起一團白雲,徑上桃止山,撞著一處單板城牆,上寫‘鬼門關’三個字。
過了鬼門關,昏昏慘慘,霧氣濛濛,天上無日,地上無根一般,轉至一處鬼面牌樓,上寫‘幽冥界’三字。
過此處牌樓,霧氣全消,眼界開闊,只見面前一放無垠世界,屋舍農莊,殿宇樓閣,皆有設立。
遠遠看見個森羅宮殿,壁壘高上九重,非是凡人居所。
鬼吏抱著臘肉,慢慢下了雲,走進城郭之中,路上鬼魂見了連忙迴避。
尋到一處小殿,走將進去,把臘肉放在青石地面上,高聲說道:
“什邡世界南興國銀華府玉華縣秀才安山明帶到!!”
話音剛落,殿中坐位上煙塵四起,俄而散去,數位身著官服,頭帶烏紗的官員列坐在上。
只是都帶著覆面頭簾,或帶著照面黑紗,看不清相貌。
居中者見地上躺塊臘肉,眉頭一皺,吹出一口氣去。
陰風拂過,肉身重鑄,安山明倒在地上,連忙爬起身來,向上行了個大禮。
“草民安山明,列位神君在上,這廂拜伏了!”
幾人聞言,不禁發笑,居中者冷哼一聲,眾人才止住笑聲。
“汝莫驚慌,吾等皆是本相心念所生,化身在這考生閣之中,且起身!”
又對著左首一名執筆文書道:“取生死簿,清點功過。”
文書取出一本簿子,翻開來看,高聲說道:
“據查,玉興縣七百三十六號,安山明,功名秀才,該壽四十三歲,無子無女,前為糾察司執筆判官一員,錯斷人命,罰下輪迴,注斷首而死,屍首斷肢,挖腹刨心。”
“蓋點功過.....”
“心直體正。”
“一心治學。”
“溫良恭謙。”
“捨身成仁。”
“......”
“已補前生之過,猶有餘福,可擢升官職。”
“哪方有缺?”
“十殿轉輪王發投司副司一職有缺。”
居中者微微點頭,拿手指向安山明,喝道:
“醒來!”
安山明腦子一陣天旋地轉,恍惚之間頓過千年,前世今生,盡皆記起。
少頃眼神復明,看向居中者,跪地高呼:
“罪臣拜上閻羅大王!”
閻羅王點頭笑道:
“汝前世在吾部下為吏,因有過失,逐出陰司輪迴,判在人間修善積德,今朝難滿,可擢升為發投司副司長官,可願意麼?”
“罪臣不敢有他意,全憑閻君傳送。”
“好!既如此,你.......嗯?”
閻羅王眉頭一皺,看向安山明身後揹著的一袋米。
隨即揮手一招,將其召來,落在面前案上。
“這是.......法食。”
閻羅王拈起一粒米,仔細觀看。
忽而渾身一頓,似有人一旁和他說話一般。
少頃,閻羅王哈哈笑道:
“汝造化頗高,有大寂菩薩作保,副司一職有些低了,可許之城隍。哪方城隍有缺啊?”
“大人,正好玉興縣城隍劉理青應劫功成,如今升為天曹,可使他往玉興縣補上城隍一職。”
“竟能有如此巧合?”
閻羅王隨即嘆道:
“因緣造化,本就無跡可循,凡是皆有定數,便是吾等也逃不開,既是這般,汝願往玉興縣擔任城隍一職麼?”
“全憑閻君做主!”
“好!上前注了官籍,銷了前世的過號,由行差鬼帶汝去玉興縣赴任。”
一旁紅色生服的鬼吏恭敬道:
“小人不勝榮幸!”
安山明躬身上前,接過判官手中筆,在那功德簿子上,寫了自己的名字,又在生死簿上,尋著自己的掛號,寫了個‘已銷’兩字。
判官收了簿子,閻羅王點起八司陰兵,是為賞善罰惡,糾察速報,財神注壽,陰陽功過八司。
“那玉興縣內陰兵已經隨老城隍上天任職去了,如今便撥你三千吏員,到任之後,不要貪功冒進,不可徇私枉法,恪守本職,百年之後也不失大職正果。”
“臣謹記。”
言罷,當下交割了差吏,用一面小旗收納了,殿內煙塵四散,在看時坐上人都不見蹤影。
“大人!咱們走吧?”
“好!可前方帶路。”
.........
入夜,明月高懸。
通往玉興縣的城門口,一道火光不斷閃動。
前方是山野,後邊是城郭。
這一點火光位於兩者之間,似一道無形的天塹,將黎明百姓和山精野怪隔絕開來。
火焰不斷聳動,照亮了一旁的幾個身影。
只是明晦不一,看不清幾人的臉面。
在這忽明忽暗之際,有人出聲打破了這讓人壓抑的沉寂。
“神僧,回去了吧,大人已經備好了船隻,明天天一亮就能走了。”
自從行復得知了安山明被害之後的訊息,心中不禁嗟嘆,便設了一個火壇祭奠。
雖二人相見不過兩面,言談不及三局,行復卻認為安山明不該就此死去。
“列位若是倦乏了,便早些回去歇息吧,貧僧多待一會兒。”
“神僧,我聽觀裡的真人說,城隍爺不靈了,現在什麼東西都能進咱們縣,還是避避.....”
行復並沒有說話。
只是運轉真氣,朝前方轟出一拳!
頓時,鳥獸驚散,風聲嗚咽不止。
幾個衙役聽著風聲裡傳來的慘嚎聲,連發幾個寒噤。
“列位啊,秋深了,晚上風大,你們還是先回去。”
衙役連忙點頭稱是,告罪了一聲,忙不迭向城裡跑去。
興許是那一拳過於張揚的氣勢,微風一拂,行復便覺頭上有些涼意。
‘噠噠噠’!
雨幕頓時垂下,將那火堆無情熄滅。
行復緊了緊從安真寺裡討要的一件新海青,走回城牆下,看向那已經化作一團溼泥的火堆。
“真是.....”
行復頓了好久,也想不出來可以形容面前境況的詞語。
最後只能落得一聲
“哎!
隨著雨滴落下的聲音漸漸嘈雜,一開始的清爽之感消失了不少,行復心中也漸漸煩躁起來,便盤膝坐地,靜等雨過。
隨著時間的流逝,這雨似乎沒有想要停下的跡象,反而愈加‘放肆’,滿懷惡意的擊打的在城牆邊沿之上,撞出讓人生厭的聲音。
咚!咚!咚!
行復再也忍不住,就要站起身來,不顧這一件新得來的海青,欲要轉頭離去。
可他睜開眼,卻立馬呆住了。
面前一隊車馬正向城池行來,一個身穿紅色生服的無麵人敲著銅鑼,高聲喊道:
“新官到任,生人迴避!”
鬼差之後是兩匹高頭大馬,上面坐著兩個披甲持銳的衛士,身後數百兵丁,旗幟長幡迎風招展,車駕上放著個神龕,用烏紗遮住,難以看透其中的玄機。
“這?”
行復正自疑惑之間,那處車駕便已經停當在行復身前了。
鬼差腦袋忽地探出,往前伸迎,兩人本來相隔三丈,如今卻好似只有毫髮之距。
行復聞著哪個腐朽之味,胃部一陣翻湧,卻見那鬼差還在看個不停。
“你在看你爹麼!”
“欺神謾鬼!當殺!”
身後甲士騰的抄起手中長戈,指向行復,只等神龕上的主人公發話,便要縱馬衝殺上去!
“慢!這是故人。”
隨著神龕上的大人物說出這句話後,鬼差的頭顱立馬返回原位,兩名甲士也將長戈豎起。
烏紗撩開,一張熟悉的臉出現在行復面前。
“我還要多謝佛子救拔,不過到任事急,容稍後再來敘舊。”
行復撓著光頭,不明白眼前唱的是哪一齣戲,卻也識趣的讓開大路,任憑車隊通行。
眼看著神龕車駕從自己面前行過,他撓了撓腦袋:
“生前做秀才,死後當縣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