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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下工，阿蘭就奔到家，把堂屋的門栓好洗手下地窖。搬上來大半盆的麵粉，那二斤多一點的醃肉，還有前兩天就曬乾的苦菜。
馬齒莧留不長久，摘回來當天她就煮了吃了，只能暫時放棄那個餡兒，不過有鹹菜跟苦菜肉也夠了。這兩天阿蘭一直在想賣包子的地點，最後決定就在公社賣。
大馬公社包含了十多個大隊，程家村大隊就是其中之一，而且程家村離大馬公社算是最近的，走了十幾二十分鐘就能到。
今兒凌晨三點半阿蘭就起來了，第一籠的包子她得在家包好，等推著板車到公社之後直接升火蒸包子就成，有一籠頂著，剩下就不急，可以一邊包一邊賣。
除去苦菜肉餡兒鹹菜餡兒，阿蘭左思右想還多加了一種；小蔥肉的。李招娣不來偷之後，自留地的小蔥長的太茂盛了。阿蘭就扯了一大捧把上面的老葉子跟老皮摘得乾乾淨淨的，剁細加肉拌成餡兒，香的碰鼻子！
剁餡兒，拌餡兒，幸好面是提前發好的，這會兒只需要再揉一道排氣就成，揉好的面切一些小來，又擀又包的，等包好一籠的時候，已經到了五點。
望著蒸籠裡放好的壯年男人拳頭大的黃皮包子，阿蘭擦了把前額冒出來的汗，伸手叉腰笑得歡實。陶罐給的白麵在揉麵之前，她往裡摻了一瓢大隊上分的那種面，這會兒不管誰看，都保管看不出來問題。
砰砰砰！
“誰啊？”聽到堂屋門被拍響的動靜兒，阿蘭把灶房的門掩上才往堂屋走。
“我，阿蘭丫頭快開門！”
聽到是大隊長媳婦，阿蘭連忙抽出門栓開啟兩扇大木門。
“嬸子，你咋來了？”
“你這丫頭，還不興嬸子來幫忙？”大隊長媳婦跨進堂屋，笑道。
“嬸子，你看你這，這不耽誤你睡覺——”
“你這丫頭，快別說這樣的話，竟然叫嬸子知道了，憑咱倆得關係，嬸子還能昧著良心不來幫你？喲，你——”大隊長媳婦一邊說一邊走，自顧自推開灶房，等看到已經很成樣子的一籠包子，她頓時不知道該說啥。
本來是來幫忙的，結果人丫頭啥都弄好了。大隊長媳婦兒紅著臉，不自在地捏了捏衣角：“你瞧這，哎，我——”
看著她一副不好意思的樣子，阿蘭笑著走上前，主動指著籠子的包子岔開話題道：“嬸子，你懂得多，你瞧瞧我這包子包的咋樣？能好賣不？”
大隊長媳婦兒也沒扭捏到那個地步，見阿蘭主動遞過來臺階，便也跟著湊上前，伸頭仔細地瞧了瞧包子，先是真心實意誇了兩句：“包的好，褶子也對稱，圓溜溜的。”然後又道：“就是阿蘭丫頭，你這包子個兒是不是太大了點？我估摸著一個男人吃兩三個就飽了，你這包這樣大怕是給隊上分的那些捨不得吃的白麵都給這一次用了吧，改天用啥？”
阿蘭笑眯眯地湊近她耳邊：“嬸子，這事兒我就跟你說，你可別透露出去，我啊，上回去城裡，問我爸要了些錢票，現在這政策嬸子你也知道，只要有錢有票啥還買不到？”
程水林確實給了錢，票也有，不過是程然然給的，她也不算說謊。大隊長媳婦兒聽了這話，當即就腦補起來......不知道腦補到什麼，她伸手拉住阿蘭的手：“你這孩子，到底是有福氣的，那成，啥也別想了，好好賣吧。我瞧你這弄的差不多了，該去公社了吧？走，嬸子幫你把著手把這板車推去公社去。”
板車說大不大說小也不算小，是個木獨輪的。一人也能推，就是會費點力。
但今兒第一天開張，阿蘭也不想有啥意外情況，便在聽到大隊長媳婦兒的話後，笑道：“誒，成，那就麻煩嬸子了，等咱到公社我請嬸子吃包子。”
“誒，成，嬸子可不跟你客氣。”
大馬公社好多年前還不叫公社，叫大馬鎮，後來才改叫公社的。各處大隊得人買點啥都來這買，特別是這兩年，來來往往的人出奇的多，不過大多數是半大孩子，他們是過來公社讀書的。公社上有所用黃泥巴磚建起來的學校。
再說阿蘭，大隊長媳婦兒幫她把板車一路推到了供銷社旁邊不遠點。讓她就在這裡賣包子，說是讀書的娃兒最愛經過這兒，就算是來公社賣油鹽的也錯不了她的攤兒。
擺好攤兒還沒完，大隊長媳婦兒叮囑阿蘭：“阿蘭丫頭，你先擱這兒把碳點起來，包子蒸好。我去前面供銷社走一趟，那兒的售貨員認得我，我厚著臉皮去打打關係，讓人多少看顧著點你，不然留你一個十幾歲的丫頭日日在這，我實在放不下心。”
“誒———”阿蘭鼻子一酸，剛想說話，大隊長媳婦已經蹬著步子走出去老遠了。
大隊長媳婦兒再回來時，阿蘭的包子的都蒸好了，這會兒天色雖是亮的，卻還沒出太陽，蒸籠上空騰起陣陣霧氣，這霧氣帶著麥香菜香肉香傳出去老遠。供銷社裡的小圓原本還百般無聊地倚著櫃檯，嗅到這香氣時，她忍不住踢踏著腳上方口紅布鞋跑出去供銷社的大門，伸長脖子四處張望起來。
走到阿蘭攤兒前正咽口水的大隊長媳婦兒瞄見她，拍了拍阿蘭的手膀子，示意阿蘭往供銷社門口看：“那就是我剛剛說了會兒話的售貨員，她叫小圓，去年高考沒考上，家裡就託關係給她送來供銷社了，快，阿蘭丫頭，你這包子好了吧？撿兩個給她送過去，聽嬸子的，別收錢票，像她們這類人啊，最好面兒，吃了你的，就多少得看顧你。”
阿蘭覺得大隊長媳婦兒說的有道理，連忙點頭，揭開蒸籠的蓋子，也不怕燙，伸手就撿起兩個白胖胖的包子。
見她撿好包子，大隊長媳婦兒推了推她：“去，你親自去，把臉皮放厚些，說點好聽的話。聽嬸子的不虧。”
畢竟是第一次這樣幹，阿蘭微紅著臉點頭，輕快著步子朝供銷社去。
小圓早就看到這處攤兒了，前幾天各處大隊的大隊長結伴去了趟白果城，後來的事兒她家也曉得。只是沒想到有膽子第一個這樣乾的是個小姑娘。
等到阿蘭走到跟前，小圓略帶好奇問：“你就是程家村大隊長媳婦說的那個阿蘭？”
阿蘭笑眯眯點頭，回身指著攤兒前的大隊長媳婦兒：“誒，我是，那是我嬸子。”
小圓往兒望了一眼，點頭：“我曉得，她那會兒跟我說了不少你的事兒，你過來是要幹啥？”
阿蘭往前走兩步，把還冒著熱氣的包子塞在她手裡：“我嬸子說你人好，叫我送兩個包子過來給你嚐嚐味兒。”
感受著手裡熱騰騰，熱乎乎，飄著香兒的兩個包子，小圓臉上下意識帶上笑模樣兒，說的話也正經起來：“成，我嚐嚐兒，好吃我往後日日掏錢買，今兒這包子我也不白拿你的，這公社我熟的很，你的攤兒又裡我這兒近，往後你要是有啥麻煩事兒，你過來喊我。”
有人過來供銷社買東西，捏著兩隻包子的小圓不得已只能先進去。阿蘭也回了攤兒。
攤兒前圍了好幾個人，都是大人帶著娃兒。估摸著是送來上學的。站在攤前兒的大隊長媳婦兒不知道這包子阿蘭到底賣的啥價，也不敢亂喊，只能用話留著幾個動心想買包子的人。
阿蘭過來正好聽見幾個娃娃拉扯著大人的說，直喊要吃包子。這可苦了大人，一邊要跟大隊長媳婦兒說話，一邊還要應付自家哇哇亂叫的娃兒。
“這包子到底賣不賣啊？”
“是啊，這包子到底咋賣的？娃兒都吵的受不了了！”
阿蘭擠進人群，站到攤兒後，一手掀開蒸，笑吟吟道：“賣，這菜肉大包子是七分錢外加一兩糧票一個，要是嫌不划算，咱這兒還有鹹菜的，四分錢一兩糧票。”
蒸籠還沒掀開的時候，香氣就已經很濃了，這會兒一掀開那味兒更是霸道的不得了。只是阿蘭這話卻讓幾個想買包子的人糾結起來。花八分錢吃一個包子，還得外搭一兩糧票，確實有點不划算了。
大人權衡利弊講究划算不划算，小娃兒可不管。有一個被香氣勾的流口水的小娃扯著自家爹的袖子搖來搖去，央求道：“爹，我要吃包子我要吃包子。”
“哎！你這孩子，算了。丫頭，給來一個包子，菜肉的裡面是啥菜啊？我家娃兒喜歡吃大蒜葉，有大蒜葉的沒有？”
阿蘭望了望因為即將能吃到包子而曉得得意又高興的小娃兒，笑道：“大蒜葉沒有，有小蔥肉的苦菜肉的。”
娃兒他爹爽朗地呵呵笑了兩聲，玩笑道：“苦菜那東西也能拿來包包子啊，我家那個只會摘來水煮一大鍋。成，那來一個小蔥的。七分錢一兩糧票是吧？”
“誒，成，這是小蔥肉的，你拿好。”阿蘭用不拿包子的那隻手接過錢仔仔細細地放進腰間掛起來的布袋裡。這灰撲撲的布袋還是臨時在家翻箱倒櫃找出來的，洗乾淨就拿著用了。
見人家娃兒買了，自已娃兒沒有，剩下幾個大人或多或少有點不好意思，再說，這包子實在是香，也比飯店大些，便也各自要了個包子。
就這一會兒就進賬三毛多，一旁的大隊長媳婦兒實打實羨慕了，要不是她沒這手藝，她都想來。
想到什麼，她碰了碰正在撿包子的阿蘭：“你這生意是做起來，就是你娘———”
李招娣那個人不清楚得很，為著阿蘭進城都能撒潑打滾要她男人買半斤肉，要是讓她知道這包子賺錢，那還得了！
阿蘭把從蒸籠裡撿起來的五個大包子塞到一臉愁容的大隊長媳婦兒手裡，笑吟吟道：“嬸子你吃，她不敢的，她要是來扯筋，我有的是法子對付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