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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的你所付出的每一滴汗水，都會成為未來豐碩的果實。”
“長風破浪會有時，直掛雲帆濟滄海。” “我們要將全部體力、精力用於發奮學習，不辜負老師，不辜負父母，不辜負自己。“
“自律是作為學生最高尚的品格。”
“不敢高聲語，恐驚讀書人。”
……
這些標語掛在宿舍的每一面牆上，有名人名言，有心靈雞湯，有大白話，還有好幾句夠角度成體系。它們是認真而負責的宿管老師撰寫、列印、張貼的，專門供嬉戲打鬧、三五成群的學生們從它們臉上匆匆而過。
第一個大步流星跨出宿舍的是任子衝。他的走路動作之精神與他臉上寫著的倦態很不匹配。 又過了一陣工夫，烏泱泱的人便從樓梯口傾瀉出來。他們需要透過閘機——就像地鐵站裡的東西，得用學生卡刷或者人臉識別才能開閘放人進出才能順利踏上前往食堂的大路。
但是新生哪有卡呢？更不用說往系統裡錄人臉了。穿的五顏六色的高一小孩們只能看準時機跟著高二學長的屁股零星混出去幾個，剩下的只能傻傻站在閘內。
人越推越多，逐漸要成禍患，有人開始大聲叫喚：“宿管！快來開門！”“快開門啊！”“我們出不去！”聲音此起彼伏，從一樓傳到二樓，二樓傳到三樓，但遲遲得不到回應。
幾扇薄薄的小門不過一米不到，卻阻攔了百十號學生的前進，無論如何這都是不能容忍的。這種條條框框只能在平時起些震懾作用，這種關鍵時刻，怎能為其束博？
猶如當年同志們衝上婁山關一樣，身先士卒的勇者承擔起了這突破瓶頸之任。
一個、兩個、越來越多的人提起褲襠，抬高大腿，拎起腰胯，像洪水衝潰堤坎一般湧出。成功的人們笑啊，跑啊，像過了草地，像見了岷山。
顧文扉抓住黎冉申回來的手，也一個用力翻了過來，兩人隨著人流往外挪步。
“你知道你剛才那個多好玩嗎，哈哈哈哈。”
“你是嘲笑我矮嗎？”顧文扉斜眼看他。
黎冉忽然停下腳步，身後的顧文扉也不明所以站住。黎冉把身子挺了挺，貼到顧文靡面前，嘴巴一吹，顧文扉頭頂的一撮毛隨之飄起。
“你！”
“笑死我了撒，哈哈哈哈.….…你有180嗎？”
“光天化日之下搞什麼男同？”角落裡傳來一個耳熟的聲音。任子衝靠那兒已經半晌了。
“邪，你不是早走了嗎？”
“他說你被子疊得像豆腐腦。”黎冉趁機又告一狀。
“害，別在意這些細節。”任子衝搔了搔頭皮，“我早餐券弄丟了，我一會兒夾在你倆中間混水摸魚一下。”
三人面面相覷。
畢竟是市裡的六大名校之一，這新建的校區，在全市也是數一數二氣派:整座學校的牆和頂無不是用黑、白、紅色的磚壘起來的，從外面能看得很清楚卻也有了幾分設計出來的藝術氣息，它們交錯著，斜橫著，支撐著，猶如高大的城堡，牢不可破。地面用石板鋪著，臺階上安著燈，教學樓走廊外的迷你陽臺上種著綠植。
風塵僕僕的工人還在忙碌。已經能從大門口看出正對著要安裝的那面巨大的電子螢幕。所有的裝置都力求先進，資訊教室的電腦是最新系統 每個班都裝了希沃白板，就連課桌都換成了塑膠的。如果沒有街角那座“中華中學”的醒目的碑，如此風格的建築，更容易被外人當作某家新開辦的工廠，排放的滾滾黑煙會讓居民們苦不堪言。
一條“育人大道”的社會道路把這片動物園大的土地分成東西兩半。座落在東校區的，是三幢宿舍、國際部、還原尚未完工的綜合中心；而西校區是圈養學生的主要場所，包括食堂，教學樓，圖書館，操場。.這些是招生簡章上寫的，黎冉還沒有搞清它們究竟在那兒，反正來日方長，有的是機會探索。現在，他們只需要跟著大夥走過那座橫跨校區，從繁忙街道的上方越過的天橋。
顧文扉一個小跑上前，扒在天橋的欄檻上，向他們招招手：“快來呀！”兩人迎上去，到他的一左一右，立馬就被眼前的景象吸引住了：
柏油路新刷的白漆尚未乾透，路的盡頭是如鏡子一般平靜的湖面。蘆葦掩映遠方的高樓大廈在朦朧的灰白色裡站得筆直，好像在向他們揮手致意。
朝陽從天際線冉冉升起，金色的陽光灑在路當中學生們的的臉上、背上、肩上，灑在三個小夥子的明亮的眼睛裡。 任子衝抱著手臂，好像毫無波瀾；顧文扉的下巴抵在手上，嘴邊似有道不出的秘密；黎冉側過臉來，用手輕輕拍了拍顧文扉軟塌塌的頭頂。 “有一說一，挺美的。”顧文扉嘟囔著。 如果沉下心來觀察，那朵採燦爛的雲還在飄呢。大清早的，白雲也來湊這勤快的熱鬧。
耳邊的喧鬧漸漸提高了升調。 黎冉環顧四周，女生們陸陸續續地增多了（一般來說，住校生裡先收拾妥當走了的是男生，之後才跟上一波女生）。她們就像動物園的遊客一樣，離奇地關注著這三個不知道在幹嘛的閒人。
可是啊，三個人裡有一個是顧文扉。
壓根沒看到他們的不論，單是頭次注意到顧文扉的女生，眼神就像被磁鐵吸住了一樣，腳步也放慢腦袋始終朝著一個方向嘴巴自然地張開一些；那些之前就見過他的，壓著她們尖尖的嗓子，死命地拉晃身邊只是有所而聞的閏蜜，在她臉上指指點點；帶著她一起激動地用手捂住嘴，齜著牙在耳邊竊竊私語。
“咳咳，走了吧該。“任子衝打斷進來，“女生都趕上來了。”
三個人的背影被燦爛的陽光浸潤著，拉出影子在投在彼此的身上。
在眼裡，當他側過臉說話，輪廓被描上了一道金色的主鑲邊。光芒萬丈，吸引著不知多少目光。它太過熾熱，以至將一個女孩的小小的種子埋進了厚厚的土裡，微不足道了。
黎冉是不能再瞭解芮昱凝的人了，當然反過來也是。芮昱凝沒有呼喚他，她與他相隔的距離，剛好足夠她不被發現，足夠她輕輕走著。
三人彷彿都沒留心身邊的情節，有說有笑，跟著大家到了食堂。
此刻這間上千平米的一樓大廳已經人滿為患，各式各樣的奇葩足己讓人大飽眼福：有從身後端著盤子“刷“衝上來的，有站在隊伍裡你推我攘的，有嘴裡含著東西笑得合不攏嘴的，有叼著包子舉著筷子高談闊論的，有拿把小竹扇或者握式小電扇對在臉上的，有把腳擱在旁邊座位上顯擺限訂款AJ1的，有拾著書包瘦楞楞站在原地的，有孤零零一個左顧右盼不知所措的，有鎮定自若雙手抱臂顯出一副盡在掌握之態的，有夾在人縫中抖霍不敢輕舉妄動的，有伸長個脖子在一片人海里若有所尋的，有構肩搭背與老故友千杯不夠的，有不經意往自己熟人身上湊得更近的……
一個列隊裡，黎冉在前，顧文靡在後，中間光禿禿站著一個空手套白狼的任子衝。 “哎，你是那個 ——” 顧文靡應該沒聽錯，那個女孩子的聲音是朝著他的。
他扭過頭去，撞見兩副驚喜又熱情的面孔。
“真的是你，樹人來的那個，對吧？”
“額，可能吧。”
“對對對，就是他，“另一個女生把食捐頂住太陽穴，“叫叫叫，顧文靡！”
“啊，我也想起來了，我聽我男閏蜜提起過他。”
“你們好。不過請問你們是怎麼知道我的呢？”顧文扉打斷了兩人的相互對白。
“我在網上看過影片，你在臺上的樣子……“
“那條影片都傳瘋了當時。”
“對，好多人都在問那個你的名字” “幸好我有個女閏蜜，她的閏蜜的前男友的小學同學也在樹人……”
“我也有個女潤蜜，眼睛可尖啦。”她咯咯地笑起來。
顧文扉差點聽傻了，合著這倆是來追星的？應該能這麼理解吧。
他說:“那我也真有幸，能被你們在這裡認出來。”
顧文扉的後面和右面活躍著一幫子吵吵嚷嚷的五大三粗的男人，他猶如身處夾縫之中，幾乎透不過氣來。
“我叫蔡伊。”
“我叫徐清。”
“我們都是薛之謙的歌迷。你在臺上真的有點像他呢。”
“啊啊啊老薛！”
“老薛還好他媽的帥！”
“就是就是。華晨宇也帥！”
“帥個屁啊，不過就是白了點，長得跟個妖精似的，整臉整得也忒下得去手了。你看看她對張碧晨什麼樣，到現在還不知道私生子是誰的呢。”
“滾吧你，照你達麼講，人家戳爺也整過容的你怎麼不diss他？”
“你別跟我扯那有的沒的，戳爺才沒整過。”
“可惜是個gay。”
“桐怎麼了？”蔡伊氣都了嘴，把袖子往上捋了捋，臉伸過去大喊了一句，“雞你太美！”
“你他媽說什麼？“徐清瞪圓了眼，吐著唾沫吼道，“你就是那個粉掏糞男孩的！”
此刻周圍一圈人都用驚論的眼光注視著這倆女生扯著嗓子，上一秒的姐妹花現在相互罵著：
“喜歡王力宏的等著被家暴吧！”
“粉斷眉的都是他媽的崇洋媚外！“
“八爺的歌就是給精神分裂聽的！”
……
顧文扉站在一邊愣住了，靜靜欣賞著她們倆的對手戲，腳下自動地跟著隊伍往前挪著步子。
他身前那個沒回過頭的瘦削身影是任子衝。他這個身高和膚色在烏央央的人群裡顯得有些無所適從。面對身邊滑臨的劇幕，他毫未留意。
他正賤眉鼠眼地像個密探一樣觀察著每個交早餐券的人。流程是怎樣的？有沒有打飯大媽看守？身邊有沒有和自己一樣丟了早餐券的？
任子衝挺直的腰板此時也畏縮了起來，雙手很不自然地一會兒貼著褲縫，一會揣進口袋，一會兒摸摸脖子，表情顯出一副呆板而緊張的神色。
任子衝依然記得，昨天晚上自己比賽前，那個凶神惡煞一般長相的女宿管在男寢樓下發早餐時，用農村火媽口氣說的話：“一人一張，別忘拿或者不知道扔到什麼臭水溝裡了，不然鬼知道你是不是我們學校的，把你馬上趕走！早餐券寫著他的大名。
他嚥了口口水，拍了拍前面黎冉的肩，朝他使了個眼色。 黎冉沒搭理他。
黎冉的目光鎖定在十米遠處那個昨天發券、今天跑來收券的女宿管身上。她的面前堆著一簍子紅色小票，時而看看外面，的而看看腳下，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
他覺得任子衝做這種事一定是熟手了，只要趁她不注意，從掉在外面的紅色小票裡撿一張丟進去，誰知道他叫什麼名字？雖說自己從沒做過什麼偷雞摸狗的事，但見多識廣的他，比任子衝對自己要放心得多。
身邊的爭吵吸引著每個人的目光，包括女宿管的。 黎冉把券故意丟到外面.幫任子衝打了個小小的掩護，徑自往視窗去了。
他留心回頭看了一眼，只見女縮管正用手臂攔著任子衝，詰問他：“你券呢？”
“哪兒呢？”見他不回話，她就開始撿券，看了幾張後問道，“你叫什麼？”
“任、任子衝。”
“我去，你喊我的名字不就行了嗎？你不會不知道我名字吧。”黎冉心想。
“你是教職工家屬還是裝修工人？”
“啊？”
“我問你是教職工家屬還是裝修工人？”
任子衝心裡又氣又好笑：我怎麼會是工人呢？但是他轉眼又慌張了，一抬頭就是那個死八婆的嫌嘴臉，自己又無可奈何。大哥，你昨天親手把券給我的呀！他媽的我還跟你對視了一眼，我還在背後罵了你一句呢！你現在怎麼翻臉不認人了？
“學校的規定沒看嗎？外來工人和教職工家屬禁止拿免費餐食，違者上報學校！你家長是誰？”
“我……”
“不說？哼，你在這裡別動，我盯著你。”
任子衝這個性情中人，怎麼受過著這種誹謗？他憋紅著臉，顯出一副怒不可遏的樣子。似乎馬上就要掄起他那鍋底一般大小的手掌 給那個不會講話的賤人一點顏色看看。
對於這劍拔弩張之景，顧文扉絲毫沒有留心，他在認真地從那兩個人的爭吵中提進關鍵資訊。
黎冉目瞪口呆，甚至忘了取餐盤，腳步直接凝滯住了，心中不免捏著一把汗。
在這千釣一發之際，幾個亂哄哄的男人之間，忽然竄出一隻胳膊，伸到那女宿管和任子衝之間，隨之而來的是一聲快如閃電而充滿希望的呼喊:
“他有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