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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靠,這第幾個了?”
“三個了吧。”有偷說道。
人們用餘光目送著又一個暈倒的可憐人,被教官架到一邊的樹蔭下休息。
“不行了,我站不動了……我也好想休息啊。”
刺眼的陽光灼燒著眼球。炎熱、力竭、崩潰的意志,模糊了僅剩的視線。
教官們板著鐵一般的臉,在佇列間踱步巡視著。
黎冉上半身已經溼透了,雙腿不自覺地打顫。趁著教官和其它教官不注意,伸了伸手腳,舒活一下筋骨。看見教官走回來,兩手趕緊緊貼褲。
牛教官時不時低頭看著表。三班最前排幾個女生臉色蒼白,搖搖晃晃得已經根本站不住了,卻還是不吭聲。
“堅持不住不要硬撐。我說認真的。”他低聲對三班宣佈。
顧文扉已經沒有力氣再注意時間了,身體裡只剩難以形容的疼痛。哨聲響起,他瘦弱的身子朝後栽在黎冉懷裡。
黎冉嚇了一跳,忙摟住他:“喂,你沒事吧?”
顧文扉想強撐著站起來,發現做不到。黎冉扶著他到一邊樹蔭去,找了一塊石頭石頭靠著坐下。稀疏的葉子只將毒辣的陽光遮去一半。
“麻煩你了,你回去吧。”他弱弱地說。
黎冉看向返回宿舍的人群,說“沒事,我等等你。你要不要水?”
“我有,沒關係的,你走吧。”他推他一把。
顧文扉此刻像一根熔化的蠟,耳邊連聒噪的樹林裡的蟬叫也聽不見了,只在急促的心跳中耷拉著腦袋。
他的腦海中回想起醫生的叮囑——“一定避免劇烈運動,不然萬一出現意外……”
姐姐也勸自己別參加軍訓,可自己似乎還無法接受這個事實,硬要參加。他清楚自己不能這麼拼,天性要強的他不允許放過自己。
他突然輕蔑地笑了一聲:“什麼要強?不就是放不下面子嘛。”
他搖了搖頭,像是又否定了自己,轉頭慶幸自己沒栽在這回。
“可是,我得來。”
看著黎冉離去的身影,他忍不住捂著自己的胸口。
黎冉不放心地回頭,遠遠看了顧文扉一眼,就消失在人群中。
他一個人靜靜走在路邊,被追跑打鬧的男生狠狠撞了肩膀。黎冉怒氣衝衝盯著他們,那夥人頭也不回地跑走了。他沒力氣追,只得忍氣吞聲。
他嘆了口氣,抬頭看看頭頂的太陽,心想九月的天氣怎麼也這麼令人難以忍受。
忽然回想起剛才的事情。
本來是一個很簡單的十分鐘軍姿,就是因為幾個不老實的男生又是講小話又是亂動。總教官發現了,全連一齊加五分鐘軍姿。在總教官眼皮下,那幾個男生還敢屢屢挑戰底線,先是一如既往無所謂,再到私下咒罵,訓練足足延長了快一個小時。沒有人不叫苦不迭,就因為幾顆毒瘤——他們甚至沒有受到額外的懲治。在領班的牛教官的勸說下,懲罰提前結束了,於是那些男生又毫無悔意地逍遙自在去了。
就是昨晚浴室裡張牙舞爪的那些人,就是剛剛推搡了他的那些人。
“早該有人教訓教訓他們。”
可他更不滿的,是總教官那不可一世的驕縱態度,還有他那一套“一人犯錯、全員受罰”的連坐制度。
“明明是他們犯紀律,他們罵髒話,憑什麼我們要跟著受罰,我又不認識他們,又不是我想跟他們在一個班,怎麼就扯上集體了?跟他們講什麼集體榮譽感是最扯的,我們有,他們受了罰就有了嗎?把軍隊裡那套手段施加在我們身上,對付你們那些沒素質的軍人也就罷了,怎麼還……”
“哎喲!”
黎冉生悶氣往前走,不留神撞上別人。
沒等黎冉開口道歉,那個女生先嚷道:“走路不長眼睛啊!”
一群女生站在她身後,看起來都不好說話,對他怒目而視。黎冉心裡就像剛磕破指甲的核桃又崩掉了牙,那叫一個不爽。
黎冉嘴上禮貌性地賠不是,心裡反駁:“呸,你不也是忙著聊天沒看見我嗎?”
這些把白眼翻上天去的婆娘,最後陰陽了兩句,才換了張臉似的,把其中一個少年團團圍住,盡眉飛色舞地邊走邊說起來。
黎冉覺得奇怪,這男孩他熟悉。
他脫口而出:“顧……”
男孩立馬回頭來,臉上寫著無辜和驚恐。
黎冉愣住了,他的眼前是一個女孩子的面龐。
那些說笑的女生把她拉走,她好像完全不在她們中間,再次扭過頭來。
兩個人的目光裡有了彼此。
一剎那,世界彷彿凝滯,她的眼神淒冷得讓黎冉無法坐視不理。平白的眼神藏在她額角短髮之前,好像不是毫無準備地與他觸碰,並且牢牢鎖住了他的心。
黎冉只是站著,餘光裡不見凝滯的世界。他無所適從,為她的有意為之無法理解。她僅僅回眸,眸裡清冷而憂傷。她在傳遞什麼?在他的心從百米高崖一躍而下之前,黎冉眼中只剩那個女孩颯爽、俊俏的臉龐。
來往喧嚷的人流間,黎冉像一棵樹,筆直地靜默著。他不管上一秒流逝,讓自己在下一秒悵惘,悵惘看不見的她的身影。
“起猛了,看見顧文扉帥成女孩了。”
黎冉一路走,一路都在記憶裡搜尋有關於她的記憶——全都是模糊的。
黎冉沉著臉,心裡有疑惑,更多懊悔。
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軀體不受控地遊蕩著,意識和現實彼此行進著,互不干擾。
直到二者糾纏住,他抬起頭,眼前是一冰櫃琳琅滿目的飲料。
小賣部蜷縮在樓梯間下,冰櫃是看門的傻大個。訓練結束時,孩子們會把巴掌大的店面擠得水洩不通。他們不會顧忌價格,只顧把泡麵、薯片、辣條和冰鎮的飲料塞滿兩手裡的塑膠袋,樂呵呵地拿回宿舍分享。因此,即使那個油膩膩的中年男老闆從來不把他的煙掐掉,也從來不正眼瞧顧客一眼,即使隨便報個總價對小孩子牟取暴利,也沒人在意。
為什麼軍訓的地方會有小賣部?其實與其說基地,不如說它本來的名字——國防園。說白了就是個玩的地方,軍令營也一直在辦,只不過一直不盈利,就把這兒拿來給各大學校軍訓。那天夜裡總教官用音響訓話,吵的樓上顧客沒法休息,開窗就當著學生們的面破口大罵。
教三班的牛教官已經退伍好幾年了,他說,他是公司的員工,輾轉在周圍幾座城市。他喜歡大城市的學生。
軍訓是門生意,和小賣部、國防園一樣。付了錢的客人是要好好招待的,至於學生,不用正眼瞧。
那瓶冒著寒氣的冰水握在手裡,黎冉不自主地把它貼到臉上,彷彿置身仙境。
以往黎冉喜歡慢慢挑,可現在沒心思,順了兩瓶冰水,又折回來拎了一瓶奶茶。
無論到哪,芮昱凝都喜歡喝這種瓶裝奶茶。
黎冉想起來,自己形影不離的好夥伴,有陣子沒來找她了……
“嗨!”一聲清涼的招呼傳來,黎冉看見了玫瑰一樣笑著的賈昀菲。
第二次會面,以他一句訥訥的“你好”開始。
沒有了上一回的焦躁和火氣,賈昀菲眉開眼笑地倚著冰櫃,撩人的御姐風和魅力撲面而來。
如果不是那身醜陋的灰綠色軍服,她能把黎冉一樣的雄性迷得頭暈目眩;她的身材和長相都顯示出超過年齡的成熟,壓倒般的氣質也會讓女孩折服;鬆垮而又薄得透明的軍服,使她高挑又凹凸有致的身材更加吸引眼球。
黎冉是正人君子,他不可以讓自己的眼球往不合適的地方亂瞟,一向上挪到披著長髮的肩膀,就得不好意思地避開她迷人的臉。他以為自己的手足無措不那麼容易令人發覺。
“怎麼,你不認識我了?我們昨天才見面的呀?你怎麼一個人啊?你身邊的那個小帥哥呢……”
一連串的問題好像故意刁難似的,黎冉怯生生地說話結結巴巴:“呃……我……他在……”
他大抵是記得顧文扉應該和她已經很熟了,以為她是來找顧文扉的。黎冉發覺她身後三兩個女生躲在牆根的女生,捂著嘴卻大聲議論著:
“哎哎,這不會是賈昀菲昨天說的男朋友啊?”
“不會吧,他長得一般般啊。”
“聽她講當然不一般了。”
“我見過,瘦的很!”
“哪個瘦?”
“你說哪個受?”
“我哪知道你說的哪個受?”
“哎呀呀呵呵哈哈哈……”
賈昀菲取了瓶綠茶下來,黎冉很自然地讓開她的路,她轉身突然對他說:“你陪我轉轉?”
“啊?”
“自由活動時間很長的。”
黎冉看看她身後那些叼著包裝袋的狂野的女生,又看見美女臉上的期待,“哦。”
這麼主動得至於到奇怪,黎冉不知怎麼有種很合心意的感覺。
大概是二人並排往樓上走時,聊天已經發展到“熱火朝天”了,二人臉上都激動得冒熱汗了。黎冉也終於敢直視她的臉,心裡美滋滋的。
臺階走完最後一級,清爽的涼風拂去一絲燥熱,映入眼簾的是漫天魚鱗般的雲朵。
二人的胳膊不約而合地掛在天台的外牆上,臉上都掛著一半還沒笑完。看著腳下來來往往無數人的頭頂,賈昀菲捏著瓶子在空中晃盪,黎冉覺得這地方確實清靜。
“你怎麼出那麼多汗?”
“你不也是?”
“你看起來很累啊?”
“訓成那個狗樣你不累?”
“我不累,嘻嘻。”
“一上午沒看見你哎。”
“我在樹底下看你們被訓成狗。”賈昀菲吐了個舌頭。
“你沒事吧?”黎冉關切地問。
“沒啊,我沒事。你想參加訓練?我靠一站站一上午,我看著都麻了……”
“不是,那你……”
“我跟我那幾個別的班的姐們約好了,都說來大姨媽,然後躲在石頭後面聽聽音樂,刷刷微博……”
“你帶手機了?”
“孫……我姐們帶了,我失策了。”
“你就不怕我告密?”黎冉突然露出一副意味深長的邪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