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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夏予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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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

你慢慢睜開眼,睡眼惺忪地從課桌上抬起頭來,滿眼都是麥田一般的陽光,浸潤了她溫柔的笑容。

你不認識她。你正要下意識地詢問她的姓名,她已經坐在了你的旁邊,盯著書本,垂下的髮梢被她輕輕撩到耳後。

閃爍的陽光下,她那副圓框眼鏡晃了你的眼。書頁翻動的時候,她偷偷瞟了你一眼,你們恰好對視到。她笑著躲開。

“你是誰?”

“我叫,夏予璞。”她說話時眼神依然不離書本,“夏天的夏。”

她突然捂起嘴笑了一下。

“笑什麼?”

“沒什麼。”她接著笑,手情不自禁地放了下去。

“你笑起來好好看。”

“是嘛,謝謝你。”

她的臉垂了下去。你感到奇怪。

“你是第一個這麼說的。”她突然懷著某種感嘆的語氣。

“那,是我說錯了嗎?”

“也許吧。畢竟她們跟你說的完全相反。”

“為什麼?”

“我的牙,很醜。”

你湊上她的前面去,仔細地看她的兩排整整齊齊的白牙。

“哎呀別看了,整過了。”她突然嗔怪你。

你一驚。

她合上了書,扭過頭來認真地看著你:“答應我,不要跟別人說。”

你只得答應。

她清了清嗓子,告訴你她叫夏予璞。

她不太經常和男孩子說話,因此她的聲音嬌滴滴的有些放不開。

每一個跟她接觸的人都會產生好感,她和每一個人都相處融洽。她不會說任何不好的事,她會笑著聆聽你想讓她聽的事,你和她敞開心扉她會守口如瓶。

沒有人見過她哭,生氣,或者悶悶不樂。也許在考試成績出來前的時候,她也一樣會緊張和不安,可她從來不把自己的想法一股腦倒在別人身上。只要她笑,整個世界都明媚起來。

她對每個人笑得都真誠,真誠得讓人無所適從。

當然,她不是機器,她也有自己的想法。

她喜歡看書,亂七八糟的書她都愛看,看得多自然經驗豐富,上課開小差也從來沒被抓到過。她從小就是大人眼裡的乖孩子,他們覺得她成績一般般也不要緊,大概只是腦袋不太靈光吧。

她總是對生活有很高的期盼。她有愛她的父母,有一個小她三歲的妹妹,她可以等待著每個週末總會到來的更好玩的活動,可以在腦海裡無數次演繹即將發生的隨她心願的美夢,然後便覺得自己是那麼幸福。儘管夢碎的時候,會更悲傷吧,反正她的傷痛不易被人察覺。

她也有捂著嘴,紅著臉笑個不停的時候,她和她的閨蜜們相處的都很好。她對自己人際交往一直挺自信的,除了有點不太會聊天,容易製造尷尬氛圍,她知道自己從不挑事冒刺,也就從不樹敵。

她會接受女生們的邀請出去玩,但是自從知道自己有時候是被喊出去湊數的,她就更樂意保持自己宅女的本性了。

對著一片葉子,一幅畫,一句臺詞胡思亂想,越想越美好,越想越著迷,然後都意識不到自己臉紅了一整個下午。

可能是想太多,她的記憶不太好,容易忘事。

對待男生總是彬彬有禮是基本要求,也是不能逾越的上限。男孩子們很討厭,髒兮兮的,還總愛帶些汙言穢語,他們不好。

當然也不是全不好,印象裡小學的時候是有那種天天混在女生堆裡的小焦點。她當時也很對這樣的男生有好感,但是現在回想一下,那種一般都是娘娘腔吧,不是自己喜歡的型別。

她喜歡那種勇敢的,開朗的,幽默的,長相有點戳她的男生。至於怎麼戳法,她也不清楚。但是,堅決不要體育生!這是她的姐妹們八卦總結出的結論,他們都是渣男,只會惹得女生們傷心。

“有點想法,但不要多;有點搞笑,但不要賤;有點暖男,但不要空調;有點小帥,但不要澀……”這就是她極其明確的標準,她也確實是按照這個標準來的。

同一所初中的陌生人,他是個體育生。

她甚至沒跟他說過幾句話,就是天天念著他。她沒有勇氣,他看起來很兇,不太好接近。跟他交往的女生有很多,但是都是花枝招展的那種,自己如同異類一樣,怎麼好意思呢?

早晨她對著鏡子,看著自己胖嘟嘟的臉蛋,梳了梳自己的馬尾,捏了捏自己手臂上的肉,不由得嘆了口氣:“唉,我這麼難看,他怎麼會看得上我呢?”

這件事很羞恥,她沒對任何人說過。

可是不知怎麼的,她的女閨蜜們似乎全都看出來了,對著她又是起鬨又是指指點點:“你不會喜歡他吧?害呀,這可真是件大事!”儘管她極力否認,但是她們每次都推著她上去跟他說話,有一次還引起了那個男生的注意,真的是太尷尬了。

於是,每次見到他,她都只能繞著走。

有很多次機緣巧合,她不知道能跟他說些什麼,畢竟她只不過知道人家的名字,其他一無所知。

為了避嫌,她不得不在閨蜜們面前對他表現出一副冷淡的樣子,好像當作毫不在意。

閨蜜們見起不出什麼哄,也漸漸喪失了興致,就繼續讓夏予璞在她們一個個爭著搶話的時候,乖乖旁聽了。

她不傻,比起真的去充當笑話,不如早早意識到自己確實就是配不上對方,彼此之間不會有可能。她還怕對方真的發現自己的小心思,還是說服自己表現得討厭他吧,其他的就留在自己心裡慢慢品嚐就好。

一個晚自習課間,那個男生招搖過市一般牽著一個高高的,酷酷的女生的手,從一個又一個班門口經過,引得陣陣喧譁。

夏予璞很想堵住自己的耳朵,蜷縮在別人的歡笑聲裡,默默唸叨著:“怎麼還不上課……”

就是這樣,她一個人留在座位上,沒有人注意到她。她也不在意她的朋友們去了哪兒。

每次被說假學習都要忍不住反駁兩句的她,第一次發現到,一個英語單詞自己也能查一個晚自習。

她曾經幻想過的一切,都破碎了。

也是那一次,她感覺到無比的孤獨。

可是沒有人關注她。在老師眼中,她永遠是不愛舉手發言的小透明;在同學眼中,她也不愛表露心聲,沒什麼存在感。就算是夏予璞叛逆了一回,故意裝得更傷心了一些,想引起別人注意,閨蜜們跟沒事人一樣,約她週末出去打本。

沒有心情,她也不好拒絕:“拒絕了會惹人討厭吧,以後出去團建就都不會帶我了。”

劇本到了密談環節,夏予璞偷偷聽到,平時玩得最好的兩個姐妹隔牆議論著自己:

“要不是找不到人,誰願意帶她啊。”

“聽人說,她真的之前對她男朋友有意思。”

“我的天,不是真的吧!”

“我也沒想到。哼,就她,牙齒那麼醜,還呲個大牙在那裡笑……”

她哭得很兇,跑出房間,到大街上,蹲在馬路牙子上。她不想再掩飾了,也沒法掩飾了。每一個人都是騙子,在她面前裝模作樣,從來沒有過真心。

第二天,她就去醫院安上了牙套。

為了防止週一回學校被同學議論她的牙,她保持了半個月沒和任何人說話。

夏予璞知道自己帶了牙套以後其他女生是什麼反應,她每次想起,就趕忙把自己的注意力轉移到別的地方去。

她從自己的口袋裡掏出小鏡子,齊刷刷的劉海明明已經遮住了她的寬額頭,為什麼在那自己猶如水晶鍍過一般的臉蛋上,還有那雙明明被誇得水汪汪卻怎麼也睜不開的眼睛裡,她看不出來一絲的美麗呢?

不會開始,也就不會結束;把所有心意藏起來,也就不會被拒絕。

“性格如此,友誼就如此,戀愛也只能如此。不是嗎?”這是你從她憂鬱的眼神裡所讀出來的。

一滴淚從髮梢裡掉下,掉在身前的書本上。

“這麼久了,一定很累吧。”你終於開口了。

她用力地點了點頭,擦拭著面頰。

“你現在很苦惱,很糾結,是不是?”

她不做聲。

“我想,有時候你可以放過自己。”你握住她的手腕,“該過去的就讓他過去,不必拘泥於從前。”

她欲言又止。

“你還是你,這是不會變的。可人總是要往前看,前面還有很多等著你去享受,去爭取,去體驗那些過程。”

“我很累,喘不上氣似的。這種感覺像,就像顆種子,包得嚴嚴實實,沒有一絲縫隙。”

“你為自己搭建的這個小房子可以遮風擋雨,但是仍然沒有安全感,患得患失。

“因為這房子裡,只有你一個人。

“搭起房子保護自己的同時,也隔絕了陽光,空氣和水。你悶著,憋著,找不到出路。

“為什麼不嘗試著走出去呢?

“當你面向陽光,空氣和水,當你勇敢地踏出你的舒適圈,去生根,發芽,才真正做回了一顆種子,才真正做回了自己。”

“被過去束縛著,你終將只是過去的你。往前看看呢?不知不覺高中了,這是全新的開始呀。再勇敢地往後翻一頁吧,你還可以寫一首關於自己的詩。故事裡都是嶄新的面孔,有你,有他們。”

她安靜地聽著你的陳述,如同曾經安靜地旁聽著閨蜜們的說笑。

她知道了你在等她的回覆。

“我明白了。”她朝你點了點頭,“那我,再試一次吧。”

你略帶懷疑地注視著她,她卻毫不迴避,好像在你的眼裡找到了自己。

你略感欣慰地說:“你真的很好看。”你掃了一眼她凌亂的頭髮。

“是嗎?”她趕緊理了理劉海,“謝謝你跟我說了這麼多。”

已經不戴牙套的她,笑時不用顧慮。

你心中的石頭總算可以落地了。

“好了,”你大功告成地一拍手,“時候不早了,就到這裡吧。”

你順便問了一句:“你想從什麼時候開始?”

“或許,可能,大概,應該……現在?”

空中劃過一道閃電,照亮了半邊臉。

夏予璞站起身來,在雨夜的角落裡,在婆娑的光影下,在無聲的簇擁中,踮起腳尖,朝著門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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