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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低聲絮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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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的,來一個!”

“來一個就來一個,喊完十里不嫌熱!”

此時三班方隊緊跟二班方隊之後,兩班在一路小跑之間你追我趕,一班已經被他們甩到身後。

牛教官和總教官隔空達意,一邊高喊著“一二一”,一邊夾著提前練好的順口溜,教官跟一句,全班同學跟著齊喊下一句。

“一,二,三,四。”

“一,二,三,四!”

“大點聲,聽不見。”

“這麼小聲還開軍艦!”

前面的二班一齊鬨笑起來,“這算什麼口號!”總教官朝後面挑釁,“來來來給他們聽聽響。”

“三連真不爽啊,口號喊不響啊。”

“不響不勉強啊,不如去站崗啊!”

身後三班也一齊回擊:

“男兒身,女兒嗓。”

“扭扭捏捏不像樣!”

“像什麼?”

“大姑娘!”

“哈哈哈哈哈哈哈……”三班自己先都樂了起來。

從遠處看,十六個班的方陣排成的隊伍,猶如一條蜿蜒的巨蛇,沿著山間平原上的公路橫亙在農田上、池塘邊、村落裡。每塊方隊前都飄揚著鮮紅的寫有本班獨特連隊名的旗幟,如果不去理會每人手中提著的水壺,或許真有被攔在路口的司機會把他們認成軍人。

汗唧唧的軍服混著雨水粘在身上,學員們時而頂著濛濛的雨奔跑,時而慢下來喘著粗氣,教官也不再去糾察隊裡講話或者跟不整齊的學生,因為每個人都盡力想追隨著那面旗幟直到終點。他們會羨慕鎮子路邊玩耍的孩童,會用平靜的眼光看待那些圍觀的路人,他們心裡是自豪的;走過浩浩原野,他們的心也暢快了。

人高馬大的男孩子在前面邊跑邊談笑風生,後面累的夠嗆的女孩子手牽著手拉拉扯扯地結伴追趕。雨越下越大,教官們一聲令下,大家都掏出顏色各異的雨披來穿上,接著繼續趕路。被雨霧籠罩的單調的世界裡,便突然多出幾分明豔的色彩來。

臨行的時候,黎冉好不容易從人擠人的貨架上拿到一份雨披,返回開啟包一看,原來忘了媽媽給塞了一件。黎冉花了四十塊的高價白買一件,腸子都悔青了。

幾個大大咧咧的男生沒有雨披,卻若無其事地任憑自己淋成落湯雞,臉上依舊一副無所謂的可笑樣。黎冉並不想把雨披給他們。

三班的隊伍逐漸追上,以至於和二班齊頭並進。從旁邊路過的時候,黎冉側過臉來想再找一眼那個帥氣的姐姐,卻正好和麵前的夏予璞對視上。她身上沒有雨披,頭髮早已被淋溼,露出的寬寬的額頭下,眼裡寫滿了無辜。

黎冉想都沒想,就從身後書包裡抽出另一件雨披,塞到夏予璞緩慢伸出的手裡。夏予璞“哦”地張開嘴吸了口氣,還沒來得及說一句話,黎冉便緊隨著三班的佇列往前消失在夏予璞的視線裡。

黎冉心裡樂開了花,“嘿嘿,這不得好好謝謝哥哥我啊。”他一邊想一邊大步往前邁去,覺得自己的步伐也頓時瀟灑了幾分。

那邊,夏予璞接過黎冉的雨披時還一愣一愣的,腦海裡一開始還習慣性地推辭著不想穿,轉眼立馬滿心歡喜地披上了。她偷偷地左看看右看看,騙著自己沒人看見,就在心底裡竊喜起來。

“同學們,跑起來!”總教官的吼聲飛到了半里地外的長隊末端。

“衝啊!”頂在最前的三班打頭的男生,在沒有指令的情況下突然吹起衝鋒號。

局勢瞬間變得一發不可收拾。

千人的大軍,如潮水般奔湧在鄉道上,大海的浪濤捲起千層的白浪,一浪高過一浪,巨大的喊聲淹沒了總教官無力的喊聲……

回到宿舍,鑑於大家來不及洗曬衣服,今天又從頭到腳淋了個遍,總教官允許大家趕快換上自己帶來的個人衣物,以免著涼。

各種花花綠綠的衣裳就粉墨登場了。

唐橫穿著一件夏威夷風格橙綠相間的寬鬆襯衫,大搖大擺地走進來彷彿是要度假,全宿舍的男生一齊發出“嗚”的驚歎聲。

黎冉把頭轉過去,對一切有關唐橫的事置若罔聞。

無論上午的拉練多麼令人疲乏,下午的訓練不變,要怪就怪這偏不順人意的雨天,食堂一進一出,人們發現雨停了!等待他們的,依舊是那乏味的擺臂,煩人的跑操,怎麼也做不對的正步……好的事情是,多了一個身影,給他一天中剩下的時間增添了幾分樂趣。

下午集合哨聲一響,任子衝悄悄地站到隊伍最後,黎冉邊上,擠眉弄眼地跟他打招呼。

黎冉有些驚訝,用笑容歡迎他的迴歸。

等到休息的時間,兩人盤腿坐下,黎冉拍住任子衝的膝蓋:“嘿,你的肉包子好吃嗎?”

“好吃個蛋!”任子衝一口唾沫飛濺出來,“這個仇我記下了,遲早有一天我會砸了這食堂的。”

“笑飛了。”

兩人促膝長談,彷彿將煩惱拋之腦後。黎冉一下子又有了一個新的聊伴。

跑步的時候,任子衝斜著嘴還在叭叭個不停:

“你過去點,過去點!”

“再過去我要出去了。”

“我右邊那個擠我。”

“那你也擠他呀。”

“你跑步別搖搖晃晃的。”

“我哪裡搖搖晃晃的了!”

哪知一舉一動都被牛教官盡收眼底。“一二一……三班聽口令,除右側最後兩個同學,停!”

三班一齊聽下,任子沖和黎冉兩個繞開佇列,並排朝前繼續跑去。

“一二一,一二一……我沒說停就別停!”牛教官幸災樂禍地喊著。

底下的同學,包括其他班都咯咯地笑著,看著訓練場中央兩個小丑表演跑步。

任子衝一邊憋笑一邊跑。“這回臉丟大了。”黎冉想。

即便是全年級的目光都聚集了來,顧文扉也依舊坐在樹下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黎冉連要緊的甚至要命的正事都沒想起,卻時不時朝顧文扉看兩眼。

顧文扉只是端著一本書,啃著手,看得忘我……

訓練早早地結束了,因為鴨蛋黃似的太陽才露出臉來,就用它金得像麥穗一樣的手臂,伸過雲彩來道別。

黎冉悻悻地離開了班級的隊伍,回望任子衝他們那群一起走回去的男生,回味著自己和他們談天說地的時間。他並不留戀,他畢竟做不到像任子衝那樣用笑臉回應眾人的直視,只是對自己跟誰都能侃侃而談的主動技能有些……孤芳自賞吧。

等人走完了,連同樹下的那個男孩,他才覺得不僅是沒有歸屬了,甚至是落單的那個。

他順著殘存的記憶和心路,就又在精神和身體分離的狀態下,走到了小賣部門口。

沒想到突然,迎面撞上顧文扉。

後者沒跟他說一句話,匆匆對視了一眼,就旁若無人地離開了。

黎冉回頭看了一眼,確認的確是他,心裡就像含了一顆苦杏仁。

他在為數不多的貨架間轉啊轉,對每一樣零食都精挑細選。其實大多數不是給自己的,都是給樓上那個好吃懶做的芮昱凝的。畢竟那是他現在,唯一的好朋友。

明月把玉輝傾灑在人間,聽不見閒世的雜語。燈紅酒綠,紙醉金迷,是夜賜予的最好的禮物。

那晚,靠著門口的幾床又搞起了狼人殺,黎冉玩得很盡興,他又整局超神,帶著狼隊友顧文扉把村民們騙得團團轉。

顧文扉整局沒怎麼說話,靜靜欣賞黎冉表演。

倘若沒有昇仙的資格,便只要讓能夠享受到的一切,停在這一刻就好。

芮昱凝到樓下男生宿舍找黎冉交付完畢,提著那一小袋子零食,一邊哼著歌一邊拖著鞋,心裡美美想著:

“今天也是快樂的一天,有黎冉給我帶的零食陪我睡覺!今天也過去啦,第五天結束啦,還有兩天就可以回家啦……”

繞上樓梯,穿過走廊,她的腳步最終在鋪位前放緩。定睛一看,鼓著肚子躺在她的枕頭上的,是另一“大大大大大”袋子零食!

“嗯?”

她彎下腰來,揭下上面貼著的一張可愛的小兔子便利貼。她分辨不出是男生還是女生寫的字,但是飄逸又美觀,讓人一看就身心愉悅,寫著:

“謝謝你,你為大家做的事情,大家都記著。”

芮昱凝覺得奇怪,仔細想想,覺得不對;但是再想想,好像也只有這個解釋,但是……

就在這時,旁邊擦著眼鏡的夏予璞,開口了:“我問她們為什麼要給你送零食……”

芮昱凝困惑地看向她。

“她們說,‘你還不知道嗎?就是你邊上的芮昱凝,還有隔壁班的男生黎冉,把咱班那個死教官弄走的。’那幾個小女孩就像把你和他當成英雄一樣看待,說一定要謝謝你。”

芮昱凝聽完,疑慮隨之消除的同時,心裡是又驚又喜。一股暖流湧上心頭,她覺得這些同學真好。

她也沒管別人是如何知道這件事的,自顧自興奮地翻著裡面的零食,雖然不是自己最愛吃的,但她知道,這些是飽含著隔壁宿舍同學滿滿的心意啊!

而夏予璞對她的事情不再有興趣,只是淡淡地擦著她的眼鏡。

過了好一陣子,芮昱凝察覺到不對勁。

她的思緒回到那個風雨交加的夜晚:那個看起來弱不禁風的小女孩——夏予璞,是他們救援行動隊的重要一員。如果沒有她,她不可能跟自己的父母聯絡到,黎冉偷跑出宿舍也一早就會被發現,第二天也是她的父母親自趕過來…她才是最該得到大家褒獎的人啊!

芮昱凝的目光回到她身上,剎那間,她心目中那個純潔無瑕的冰美人,席捲而來,冰冷的涼意。

芮昱凝才意識到她的不悅,心裡頓時很不是滋味,連忙安慰她:“夏夏,我知道……”

“沒關係的——”

她的聲音很細,就像風在說話。

風輕輕吹拂著她的絮語,連帶著好朋友送到她手邊的一袋薯片,一起推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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