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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會那天，天氣暗沉沉的。
今年的十二月比往年冷上好多。陰晴不定的天氣輪番演繹，一個月的陰天都快趕上少雨年的一年了。
遠方的天朦朦朧朧，像是隨時就能降下雪。
踏出單元樓，白梨搓搓手，將脖子上的白色圍巾勉好。
她這條圍巾跟送謝周的那條黑的算是情侶圍巾，相反的顏色，一樣的織法，相同的款式。
本來她是準備自己去，但是關心優好心主動來接她，再加上這次新開的無限流再次撲地沒多少稿費的情況下，她選擇節省油費。
白梨頂著冰銳刺骨的寒風，走出小區。
她一眼望見關心優的車，坐上去後，關心優遞給她一杯熱飲。
“冷不冷？”
白梨：“冷得要命。”
她快凍死了。
冬天就是以冷著名。
關心優坐在副駕，她男朋友趙澄主駕。
關心優擰頸：“你男朋友到底回不回來？”
她可是聽說了，人家本來是京市人，來蘇市純屬工作原因。
“不會遭騙了吧？”
他倆情緣連露水都算不上，頂多上次分別時來了個擁抱。不過，關心優還是擔心。對方可是沒少敷衍梨子這就回來。
越想她越覺得可怕，“網上可有不少專門騙小姑娘去找自己，進行……圖謀不軌！”
“你比我適合寫小說，腦子會想。”白梨喝了口關心優遞來的熱飲。熱可可流淌進胃裡，暖暖的。
關心優：“我這不是擔心你被臉迷住了麼。況且，哪有認識十天就在一塊的。你可不像我跟趙澄知根知底。”
白梨：“是沒你倆知根知底。”
這事兒誰能比得過這倆貨。
高一開學的時候，一個傲慢姐，一個刺頭哥，互相看不上眼的。她厭他的飛揚跋扈，他煩她的故作清高。
趙澄狗腿的順關心優的話說：“媳婦兒你的擔心不無道理。”
白梨歪頭抵在車窗上，瞧瞧，當年擦肩而過還得翻白眼的倆人，現在膩乎成啥樣。
“趙澄你說，等再見老同學，他們看見拽哥變成狗腿子會不會驚掉大牙。”
“那他們牙可真脆。”趙澄道。
白梨：“……”
關心優煞有其事：“早知道學醫做牙醫了。”
白梨咬了咬牙：“……你們真是兩口子。”
“那是！”趙澄非常光榮。
關心優可是他想將校服換成婚紗的女生。
好在，這麼多年過去，他願望即將成真了。
關心優像是哄小狗，摸摸趙澄的頭。趙澄非常受用，一副美滋滋的老婆誇我了的死樣子。
白梨從後視鏡中別開眼。
簡直沒眼看。
當年拽的不可一世的二世祖怎麼會變化這麼大？
饒是見過不少次的白梨，依舊會對靈魂發出拷問，對方是不是被穿了？
不光是她，聚在一塊的老同學也片刻無聲。
他們真的還在一起啊！
趙澄跟在坐的諸同學高中並非一個班的，但當年上學時他的名號響亮，大家多多少少有所耳聞。
不過他們曾經的班長是個八面玲瓏的，比所有人出來的都快，立馬招呼著，順帶拐了個話題。
“結婚沒？”
趙澄在桌下玩著關心優纖長的手指，笑道：“快了。”
班長：“那可別忘了我們這些老同學。”
趙澄：“忘不了，大家一定要把紅包包厚點。”
“……”
眾人：趙澄還是一如既往的不要臉。
白梨垂頭，右手手指使勁掐著左手手掌。
她怕她憋不住笑。
班長不愧是班長，豪爽笑說：“那肯定啊！校服到婚紗的可不多！”
他話一提起來，便有不嫌沒熱鬧的人出頭：“白梨現在做什麼工作呢，畢業填寫志願指南指導你都沒回學校聽。”
“白梨你當年可是咱班的班花。有男朋友沒，我有沒有機會？”有人開玩笑道。
“看你那樣，照照鏡子！”
“白梨不是有男友麼？”
“是那個江河。”
“你和江河怎麼樣了？”
一溜趟的話，停在了“白梨跟江河怎樣了”，眾人齊刷刷地看向她。
江河就是當年那個在畢業會上跟她表白，後來要和別人約架的男生。好些人以為白梨他們在一起了。
江河當年在學校，也是不少人心悅的存在。成績好，顏值高，家世也不錯。
白梨笑，她聲音不急不緩：“江河是誰？”
“你們話說得這麼快，我都插不上嘴。”
他們這次聚會，是下了大本。不知道哪位好心同學贊助資金定的一個宴廳。
班長再次冒出來，笑哈哈的：“一個個的怎麼還對咱們班花有覬覦之心！這可不行班花就一個！”說完他一轉頭，“白梨，咱們加個微信唄！”
他這話一出，遭到許多人強烈聲討。
班長面不改色地加微信：“近水樓臺先得月。”
聚會的過程還算愉快，當然，中途吹牛、攀比這兩項是沒略過。
關心優正在看手機，白梨出去沒和她說。
白梨出來去衛生間時，吹牛攀比正在進行高潮，宴會廳聲浪一波蓋過一波。
洗手檯上的鏡子對映出年輕姑娘漂亮的臉蛋與身姿。她微彎身，細長白皙的手放在感應水龍頭下，任由自動湧出的水花衝在手上，漫滾至指縫間墜落。水珠不入膚，沾貼在她細膩瓷白的手背。
洗完，她出來。
“擦擦吧。”
剛一出女廁，白梨手背便被人放了一片柔軟的紙巾。
她一邊擦拭一邊探去送她紙巾的好人。
那人個頭高挑，鼻樑英俊挺拔，頭頂懸的燈光鍍在他的髮絲上。
白梨認識他。
四年過去，他蛻掉眉宇間的青澀，愈發俊朗清秀。
倆人之間，一時無聲。
他說：“之前，對不起。我思慮不周，說話過分。”
“過去了，我沒計較。”白梨說。
少年人嘛，輕狂一點，傲慢一點，蠢一點，毒一點，終歸本心是不壞的。
他眼底的眸光晦暗不明：“那……”
“大家在201。”說罷，她走了。
他的話，全斷在咽喉。
曾經說出口的話，如凌厲扔出的刀子，即使沒見到血，可還是傷到了人。
錯了就是錯了。
白梨回到宴會廳，坐在關心優身側，你一下我一下的評論哪道菜餚合口。
江河出現的時候，宴會廳裡的同學們正三三兩兩的湊在一起喝酒聊資源。
班長是最先看見他。
“嘿呦大忙人終於出現了！”
他話一落，宴會廳頓時安靜，視線紛紛投向門口。
但心神還在吃食上的白梨三人畫風突兀。
趙澄夾了一筷子白斬雞給關心優，“媳婦你嚐嚐這個。”
白梨在一旁點評：“優優，魚不錯。”
關心優照他們的話，一一試了一下。
在次間隙，關心優還有心情地瞟了眼手機。
江河一身簡單的休閒裝，面上微微帶笑。
靜下來的空間再次喧鬧。
等會完寒暄，江河端一杯白酒走到白梨身邊的空座坐下。不少人朝他去的方向看，畢業聚會那檔子事大家都知道。
他們沒說話，只是看江河要做什麼。
“白梨，曾經蠢毒，做錯事，我向你道歉。”
他沒壓聲，甚至還故意加大聲響。
關心優好整以暇地觀望，眉尖透著不屑。現在裝模作樣當年幹什麼了！
趙澄挑眉，眼尾勾著嘲弄，這德行，他可是能一拳仨。
趙澄：“你說白梨會不會揍他？”
關心優錘了下他的手臂：“你以為誰都是你。”
白梨放下筷子，端起手邊的茶水，主動碰上江河的酒杯。
“咣——”
瓷杯碰撞，清脆泠耳。
頃刻，江河耳畔“叮”的一響。
白梨臉部輪廓柔順，笑吟吟的，像是天生有笑脾氣溫和的姑娘。
她抿了口茶水。
江河懸著心穩了一分，“謝謝。”
謝謝你能原諒。
他一下仰灌完酒杯裡的酒。
老同學們交頭接耳，認為四年多前的事算是揭過了。他們上學時就知道江河是富家少爺，現在不少人也知道了關於他這個富家少爺的‘富’的具象化——家裡產業。
甭管上學是多麼優秀的人兒，走上社會，還得是對現實低頭。
大部分同學認為這麼多年，白梨也不該因著這事兒計較，何必呢，跟江河過不去。放下了說不準，還有可能得到一個不錯的工作。跟江河這樣的人交好，利大於弊。
白梨悅耳的嗓音清凌：“關於‘對不起’，你該向十八歲的白梨說。原不原諒的也沒什麼重要不重要的。只是說出去的話，真的收不回。”
她水杏眼盈盈笑地對上他略顯慌促的眼神。
江河想解釋什麼：“我……”
她依舊笑著看他。
江河心宕到谷底，嚅動的唇合上，他好像根本沒有解釋的話。
班長這個機靈人，瞥見那邊凝固的空氣，登即說出下一步安排。
“吃完飯咱們一塊去唱K！江公子買單！”
“哦吼！”
同學們樂得歡呼。
他們的年歲並不大，不過是一群剛畢業和還要深造的學生。場子再次熱起來。
也有膽子大的，找江河喝酒，想著靠這層同學關係拉近拉近彼此，看看能不能給條好走的路。
白梨和江河被隔開，白梨樂得自在。
關心優撇嘴：“他以為說兩句好聽的話當初的事就能過去！真是痴心妄想！”
“要不是我家梨子心胸開闊不把這事兒放心裡，換個敏感的姑娘不知道得難過什麼樣！”
十八歲最好的年紀，被人在大庭廣眾之下造謠，引起探討。
白梨瞅她氣得鼓起來的臉，戳了戳：“我還不氣，你氣什麼。為了不值當的人為難自己才是最愚蠢。”
關心優：“我才不為蠢貨為難自己！”
等吃飽，白梨也沒多待。
“我唱歌沒調兒，不湊熱鬧了。”
關心優沒阻她，下一場是她和趙澄秀恩愛給當初說他們小話的人看。
白梨和明面上的組織者班長說，自己還有事，先離開。
聚會的事，暗中有江河的一部分，江河目的就是想見白梨一遍道歉。現在目的達到，班長也沒做什麼讓人討厭的事，
關心優掏出手機，擺弄兩下又收起來。
趙澄醋味亂飄：“和誰聊天呢，剛剛就見你聊。”
“你管我。”
……
白梨邊往外走，邊看導航，發現酒店離地鐵站不算遠。
她沿著右手邊直走，然後再拐一個路口。
找好路線，她將手機放進米白色大衣的口袋。一抬眼，撞到了人。
男人俊秀如玉，眉眼是斂不住的風華。他一身黑色的長大衣，裡面白色的內搭，修長的頸子上圍著和大衣相同色系的黑圍巾。
乍一看，光憑倆人的穿搭，難免不會讓人誤認為是一對。
男人抬手，骨節分明的手指放在面前姑娘的白色圍巾上，幫她整理好。
“這樣會不會鬆些？”
白梨點頭，眼裡是抑不住的笑意：“你怎麼來了？”
“想你了，就來了。”謝周唇畔扯笑，手指輕輕攀上白梨的手背，之後慢慢牽起。
白梨感受到他的動作，臉頰轟然發燙。眸光微閃，羞赧地偷望他。
謝周剛牽住白梨的手，不自覺地捏捏她的手心。
——軟軟的。
白梨心跳猛然。
抬眸，與他對上。
謝周面上表情還好，餘光漫不經心地從遠處落在白梨芙面。
他笑：“我們回家。”
白梨輕抿下唇。
回家？
家是哪個家，真是一個充滿歧義的一句話。
謝周以為她有什麼要說的，“是有什麼事要做麼？”
她搖頭，“沒。”
“那，我們走。”
他就那樣自然地牽住她，表情是風輕雲淡的平靜。轉身的那瞬，他望向一方的眼神微厲。
白梨的目光是不是地落在他們相互牽在一塊的手上，心跳如雷。她有些懊惱，她為什麼不如謝周淡定。
明明她們不是沒牽過手，而且他們還擁抱過呢！
白梨，沒出息！
白梨心底的吶喊是拯救不了她，她鼻翼稍動，謝周身上的冷香湧入，她臉頰更紅了，連耳垂都沒免得了沾染紅霞。
在白梨沒看到的地方，某人的右手手掌滑擦過大衣。
他並非面上一般平靜。
有人站在酒店門口，就著寒風，望著相配的兩人相攜離去。
江河積極促成這場聚會，要說他對白梨多喜歡，那不見得，多少年沒見的人，樣子都快模糊了。
這場聚會，他本意是想道歉，是想彌補年少時的不知輕重。
可今天就在酒杯相撞一個瞬間，清泠悅耳的不只有玻璃的脆亮，還有他的心跳。
他突然喜歡上了。
和年少萌動的不同。
這次是深切地，感受到了心跳落的一拍。
可惜，錯一步。
步步慢。
江河忽然笑了起來。
他可真他媽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