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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再去一一檢視，每一個莊民的院落或屋舍。
我沿著這條曾經最為熟悉，而今最為陌生的村路前行。
我緊緊拽著黑風，跨過一具又一具屍體，向著劉里長家奔去。
劉里長家的院門依然是敞開的。
我拉著黑風就竄了進去。
院子裡，散落著劉里長一家人的各種衣物。
做飯的陶釜，被砸碎了！連陶碗水缸這些，也未能倖免。
我進去曾經借宿過的那間廂房。
裡面仍是一片狼藉。
再進對面廂房，還是如此。
再進正堂，只見劉莊那箱因宗祠生鼠，而存放在里長家的族譜，散落一地。
整個劉里長家就是被洗劫了一番，什麼財物都沒有遺留。
連劉里長，也活不見人死不見屍。
整個院中，雖滿目瘡痍，卻並未見血跡。
我突然想到了什麼！
我迅速跨上黑風，往宗祠疾馳而去。
果然——
宗祠門口，堆放著一座三十來顆頭顱所築成的——京觀！
莊中唯一的那幾個力田，還有那些僅存的四十歲勞力。
他們的頭顱，盡數在此！
劉里長和另一個族老，卻被吊死在了宗祠門口的房梁之上。
他們蒼老佝僂且赤裸的身體，還被砍上了很多刀。
宗祠門口的地上，還殘留著一層厚厚的黑紅血汙。
那血汙裡，還夾雜著一些碎肉皮末。
但宗祠的門，卻是從外面關著的。
我試圖翻牆進去。
繞到了宗祠旁邊的宗田，我便看到了一地的馬糞。
這群畜生應該也是有著一百餘匹馬。
我撿起一坨新鮮點的馬糞看了看。
那群畜生的馬，吃的都是劉莊耕田裡那些，春天才能奮力鑽出的麥苗粟面。
從馬糞的新鮮程度來看，應該就是兩三天前離開的。
我趕緊叫來黑風。
我踩在黑風的背上站起。
我終於能再次窺見，這古老的劉氏宗祠內部——
“啊！”
“畜生！活畜生！”
我被宗祠內的慘狀，嚇得雙腿一滑。
我從黑風光溜溜的背上，跌落到了宗田裡那一坨坨馬糞上。
宗祠裡面的場景，就是一片活生生的集中營！
這就是一個，一八百千年前的慰安所！
我已經沒有任何詞彙，來形容裡面駭人的場景。
如果一定要用一個詞來形容——那就是比剛才看到的慘絕人寰——更慘絕人寰！
宗祠裡，全是妙齡少女和美豔人婦的屍骸。
她們無一不是赤身裸體！
無一不是血肉模糊！
無一不是被各種姿勢各種造型綁縛起來！
有的已經塊塊人皮，都被剝落。
有的已經失去些許，關鍵器官和某組織。
有的正被一把木槍，狠狠的從胯下，捅了進去，往胸腔、腹腔、喉部鑽了出來。
還有的，已經被開膛破肚，那些內臟腸子攤出了一地…………
我現在已經不想再尋找劉紅兒了。
我真的害怕！
我真的不敢去直面，這些曾經善待我們莊民的慘狀！
殘忍——已經不能用來形容，這支流寇的無恥行為了！
古代屠城時有發生，人皆有一死！
一刀過去。
大家也都只能，默默接受那被安排的命運！
可是，如此變態的去蹂躪百姓，在泱泱華夏幾千年裡，一定不會被人所容忍！
…………
我騎上黑風，去劉莊路口等待夏侯淵帶曹一他們過來。
我已經被氣得渾身顫抖，可我卻只能默默的承受這一切。
我一直以為這樣的事情，只有東瀛人能幹出來。
但我現在，真的已經開始對這個時代，失望了！
好一個春秋筆法啊！
一陣非常急促的馬蹄聲傳來。
待我回頭。
曹一他們百人已至身前紛紛下馬。
但他們卻並沒有行禮。
他們的臉上寫滿了各種表情，有哀傷，有悲慟，有憤慨，有陰鬱……但無一不是負面情緒！
我向身前死氣沉沉的夏侯淵安排道:
“妙才，爾其快馬，速至管城，詢問縣令譙岍，詳探劉莊之事誰人所為。”
夏侯淵沉默的點了點頭，騎上快馬疾馳而去。
而此時，我看著眼前這些草原勇士也沉默了！
因為我在想，我們該如何安葬劉莊村民？
他們有些人的屍首，早已經面目全非，而我們也不可能一一認識。
而且現在這個情況，如果土葬，久拖下去，必然生疫。
現在，最理智，卻是最無情的方法，只有一個——集體火葬！
但是，我自己都有些難以接受這個辦法。
又何況眼前這些，曾經與劉莊村民有過魚水之情的草原勇士？
不！只有如此，別無他法！
我面露青筋的喊道:“牽馬入莊，殮屍集於一處，火葬！”
曹一他們紛亂的應聲回道:“統領，不可！怎可如此？”
“統領！非火葬不可呼？”
“大魚統領，怎能如此？”
我痛心疾首回道:“莊中恐已生疫，土葬不可為也！”
“諸位弟兄，大魚深知，爾等其心，大魚亦哀痛肝腸！”
“胡騎營聽令！捂住口鼻，入莊斂屍，至於劉氏宗祠內，火葬之！”
曹一他們雖然不願，但還是一一聽令行事。
他們各個捂住口鼻，從莊口開始，將一具具劉莊莊民腐化屍首，一一抬上馬背，通通送往劉氏宗祠。
我已經不敢去看劉氏宗祠了。
我不敢聽到，更不敢看到，曹一他們闖入劉氏宗祠後的呆滯場面！
我上馬騎著黑風，一步一步向樂九的新家走去。
我想去找樂九好好說說話……
劉氏的族地不遠，就在宗祠後面一個很小的山包那。
那一小塊土地，已經擠滿了劉氏的各路神仙。
可是，他們為什麼都沒有庇佑劉莊！
我如同一個木偶，就這樣眼神空洞的快要到樂九新家門前了。
來到這個世界後，我受到的刺激越來越多，抑鬱情況也越來越嚴重了。
我有時都感覺自己，非常陌生。
我覺得自己，已經變成了另外一個大魚！
“呱！”
一聲呱啼，把我從馬背上的沉思驚醒。
黑鳥的聲音實在滲人——樂九墓前一具赤裸女屍赫然在目！
我趕緊躍馬而下飛奔過去——是紅兒！
我迅猛扯下自己身上的胡服，為她渾身血汙和淤泥的赤裸軀體，裹上了最後一層人世間的體面。
我將她緊緊摟進懷裡。
我欲將人世間的最後一絲溫暖，傳遞給她！
她身後泥地，有著四肢著地爬行的痕跡。
她粗糙的十指，已經被磨得血肉模糊，沾染著黏糊的猩紅血泥。
她身前較為白皙的面板，也被粗糙地面劃出無數血痕。
她小巧玲瓏的身體，也異常冰涼。
她那原本誘人的後背，都已是青一塊紫一塊。
她原本清秀的臉頰，已經紅腫浮現出一個個令人心疼的重疊巴掌印。
她那精巧的耳朵和鼻子，都溢流出了一絲絲血跡。
她嘴唇腮幫，也已經被一個個兇狠耳光，扇得腮腫唇裂結滿血痂。
她的眼睛緊緊閉著，睫毛上掛滿了血汙泥垢。
她那渾圓緊實的雙腿，內側還溢流著暗紅的血液————死人不會流血！
紅兒，可能還活著！
我緩緩的將紅兒，放平在地上。
我伸手仔細的感受著，她脖頸的脈搏。
她的脖頸仍然十分冰涼，但是真的——有脈搏！真的有，只是十分微弱！
我趕緊用耳朵，輕伏在她的鼻尖。
我耐心仔細的傾聽，她那微弱的呼吸——真的有氣！
只是很微弱很微弱！微弱到胸膛都不再起伏！
我甚至情急之下，想給她做人工呼吸。
但是我止住了這個衝動的念頭，因為我不知道她現在到底是什麼情況。
如果我亂來的話，那隻會好心辦壞事！
我扣著手指頭計數，將耳朵伏在她那因營養不良瘦弱不堪而未能成長的胸前。
我仔細的聽著她的心跳——很慢很無力！
我平穩的三十息時間裡，只能聽到她不到四十次的心跳。
我用手撐開她的眼睛。
她的瞳孔——是活人的瞳孔！
那瞳孔算不上清澈，還佈滿血絲，瞳孔也有些放大。但卻並沒有人死之後，眼睛覆上的那層灰色。
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讓我救剛剛溺水的人，我會。我在商場上班時，被培訓過這類急救。
可是，被姦淫蹂躪後，虛弱不堪，昏迷不醒的人，該怎麼救？
我將胡服外衣和褌褲墊在地上，把紅兒平放好在胡服上。
我又將自己身上，那體溫殘留的溫暖褻衣給紅兒緊緊裹上。
接著又讓黑風趴在紅兒旁邊，給紅兒擋風禦寒，給紅兒傳遞體溫。
然後，我急急忙忙的跑去莊子裡找曹一他們。
狂奔的我，此刻無比慌亂的腦子裡，卻又突然冒出曹操那句——亂世生民百遺一！
(大魚為了描繪出，幽夜夢魘中那個大魚的真實經歷，又一次陷入了嚴重的抑鬱中。實在抱歉，可能明天又會斷更，大魚要去買藥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