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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我還在睡夢中，隱隱約約聽到屋裡有人說話的聲音。我努力地睜開眼睛，想看看是誰，怎麼這麼早就來姥姥串門呢！可是這眼睛怎麼睜也睜不開，翻個身又睡著了。
等我醒來的時候，我看見屋裡地上放了一大堆東西，我急忙穿上衣服下地，到廚房一看，“二舅！二舅回來啦！二舅，你什麼時候回來的？我怎麼不知道呢？”
二舅正在吃飯，看見我笑著說，“我回來的時候你還在睡覺呢，所以你就不知道啊！”
“那你是晚上一個人走回來的嗎？這麼黑的天，你一個人走不害怕嗎？”我問。
二舅說“姥爺去縣城接的我，我坐姥爺趕的馬車回來的。”
“哦！這還差不多。要不然，你一個人在夜晚走這麼遠的路，可太不安全了。”
二舅起身進屋，說“玉兒過來，你看看二舅給你買的新衣服你喜不喜歡？”
二舅從地上的包裡拿出來一件粉紅色的花上衣，往我身上比量，嘴上還在喊著，“媽，您快過來看看，玉兒穿這衣服正好，我還擔心怕買大了呢！沒想到還真是正正好好的。玉兒，你今年個子長高了不少啊！”
姥姥走進屋，笑眯眯地看著我，“挺好看，真的挺好看的，這買的衣服就是比自己做的衣服漂亮。你看這還有蕾絲花邊，這兜上還有蝴蝶結。”姥姥左右端詳著，嘴裡嘖嘖稱讚，“真好看！”
我在地上轉著圈，讓姥姥和二舅看這新衣服，心裡美美的，高興地說，“姥姥做的，二舅買的，這些新衣服我全都喜歡，這回我過年有好幾套新衣服嘍，太好了！”
我們在屋裡正說著話，聽見院大門響，接著傳來隊長的聲音，“春生回來啦？”
姥姥和二舅急忙迎出去，姥姥說，“隊長這麼早你肯定沒吃飯吧，我們也剛吃，快過來一起吃飯吧！昨晚辛苦你了，要不是你替換你大哥，他不趕車去接春生，春生這時候可能還在車站挨凍呢！”
姥姥說“我再炒倆菜，你們先進屋坐歇會兒，一會兒飯菜好了我喊你們。”
二舅和隊長走進屋，我也跟著走進來。二舅拿出來一套新衣服說，“叔，你和我爸的身材差不多，這衣服我買了兩套，你和我爸一人一套，也不知道您穿大小合不合身？”
說著就拿出衣服往隊長身上比量，隊長說，“費那事兒，我乾脆穿上不就得了嗎！”說著脫下外衣，把二舅買的衣服套在棉襖上。
你還真別說，隊長高高的個子，魁梧的身材，穿上這衣服，整個人立刻變了個樣。隊長自己也感覺到了這一點，臉上露出滿意的笑容，嘴裡卻說，“這哪兒是咱農民穿的，這是城裡幹部穿的啊！”
二舅說“您本來就應該是城裡的幹部嗎！是您覺悟高，沒去。”
隊長把手指放在嘴上，“噓……”他小聲說，“別說，這事兒除了你爸和你知道，誰都不知道，千萬別洩露出去。”
說著笑著對我說，“玉兒，去幫姥姥做飯去，大人說話小孩不許聽。”
我心裡想著，隊長不讓別人知道，肯定是有什麼秘密，這反而激起了我的好奇心。
於是笑著小聲說，“隊長，我想聽聽，聽了誰也不告訴行嗎？不信，咱倆拉鉤！”說著伸出我的小手，準備和隊長拉鉤。
隊長笑著說，“你願意聽你就聽吧，聽了不許對別人說啊！就連鐵蛋小琴也不能告訴，知道嗎？”隊長也知道我們仨人好，所以特意囑咐。
我在炕邊坐下，靜靜地聽著隊長和二舅說話。
只聽二舅問，“叔，後來組織上又找過您嗎？”
隊長說“找過兩次，我對他們說，組織上對我的關心照顧我非常感謝，但是我真的不想離開這裡呀！”
他們說“到縣裡工作，你可以做更大的事情，發揮更大的作用，做出更大的貢獻。”
我跟他們說“道理是這樣的。可是我覺得這裡更需要我，我在這兒也可以發揮我的作用，你看這全村老少他們也需要我留下來啊！在城裡當幹部是好，那是許多人的嚮往，但是我就是喜歡這個小山村，我一輩子就在這兒待著了。請組織上放心，我一個老黨員，決不會辜負黨的培養和教育，我要把的餘生都奉獻給這兒的山區建設，你們放心吧！”
二舅說，“我真佩服您的勇氣，您的責任和擔當，一般人還恐怕真的做不到啊！”
隊長說，“我有時也在捫心自問，我自己這樣做對不對。前半生在部隊，戎馬生涯，摸爬滾打，後半生來到小山村，我不是逃避，也不是為了貪圖安逸，我有我更大的責任。”
“你知道嗎，我退伍轉業的時候，我們首長交給我一個任務，告訴我回家鄉後，第一件事，要去看看我們烈士的父母，就是鐵蛋的爺爺奶奶，看看他們現在的生活狀況，看看有什麼需要幫助的。他說你們是同鄉，在一個縣，又曾經是你手下的兵，你回去替我們看看正合適。”
“鐵蛋爸爸當年是我手下的兵。他身材高大，一身好功夫，為人憨厚實誠，在部隊作戰訓練樣樣領先，表現突出，是一個非常好的戰士。只是在一次邊境戰役中不幸為了掩護戰友們光榮犧牲了。這是我一生的痛啊！”隊長傷心地說。
“那天，當我來到你們小村莊，看到鐵蛋一家的生活狀況時，我沒有想到會是這樣。我當時的心情很沉重。”隊長難過地接著說。
“當時鐵蛋的奶奶拉著我的手，述說著她兒子走後家裡的情況，家裡除了鐵蛋爺爺能幹活外，再無其他勞動力。那時候爺爺的身體還不像現在這麼硬朗，沒有現在這麼好。”
“奶奶年紀大了，身體不好，由於思念兒子經常掉眼淚，眼睛也快看不見東西了。鐵蛋還很小，奶奶一手抱著鐵蛋，一手拉著我說”
說到這兒隊長轉過頭對我說，“不許跟鐵蛋說啊！”我點點頭說“不說，您放心吧！”
隊長繼續說，“那時鐵蛋還很小，他媽媽由於在月子裡聽到丈夫犧牲的訊息，悲傷過度，精神上受不了這個巨大的打擊，不久也走了。”
“奶奶說，公社大隊包括生產隊，對我們一家子都很照顧，可是有些東西別人是照顧不了的啊！比如心裡這一塊兒，總感覺空澇澇的。鐵蛋還這麼小，沒了爹孃，我和他爺爺年紀也大了，等哪天我們再沒了，他可咋辦呀？說著，鐵蛋奶奶又哭了。”
“我看看這簡單樸素的家，再看看這兩個老人帶著一個未滿週歲的孩子，心裡想著，這今後的日子他們可怎麼過呀？”
隊長眼裡噙滿淚水繼續說，“我沒有想到，烈士的家裡會是這樣。我更沒有想到烈士還留下一個孩子。更讓我震撼的是這孩子還這麼小，就沒有了了媽媽！沒有爸爸媽媽的照顧，這孩子將來怎麼長大啊？那個年月，物資匱乏，普遍生活條件生活水平都很低，更何況這是個貧窮落後的小山村了。”
“孩子小，沒有媽媽母乳的餵養，這怎麼能行？我到房前屋後轉了一圈，我原以為家裡會有羊，餵羊奶也行啊，結果什麼也沒發現。我進屋問奶奶，那你們拿什麼喂孩子呢？奶奶說就用白麵打漿糊喂孩子，再就是喝米湯。我看著眼前這個瘦瘦弱弱的哭得就像貓叫似的，哭都沒力氣哭的孩子，我的眼淚再也止不住了，儘管我是一個堂堂男子漢，也見不得這麼點的孩子受這苦啊！”
“我強忍著淚水。我想我應該做點什麼，一種責任感強烈的驅使著我，我當時就產生了一種想留下來的念頭。我不能讓英雄流血再流淚呀！我要把他的孩子照顧長大，同時也要改變這個貧窮落後的小山村。”
“我在村裡轉了一圈，尋思給孩子買點奶粉什麼的。這是個兔子不拉屎的地方，貧窮落後，周圍十里八村連一個學校都沒有，更別說有賣東西的了。”
“我在村口正好遇到了你爸，於是問在哪兒能買到奶粉？你爸說買奶粉得到公社的供銷社，我說明情況後，你爸說我陪你去吧，你一個人不認路怕是找不到。”
“一路上，我和你爸在交談中都相互瞭解了彼此。那時你爸爸也是剛從城裡回來照顧你的爺爺奶奶。”
“我們倆邊走邊嘮嗑。你爸爸放棄城裡銀行的工作，也沒有去公社大隊去做會計。他跟我說，他想辦一個學堂，讓山村裡的孩子們有學上有書念，讓他們在該上學的年齡都能上得了學。”
“他說人活一輩子，不能白活，得去幹一件自己喜歡的事。甭管它是大事小事兒，只要是能照亮自己也能溫暖他人的事兒，只要是自己理想中想要做的事，只要是對他人對社會有意義的事，那就全身心投入去做。”
“不管遇到多大困難，不管別人怎麼說，自己選擇的路，就是跪著也要把它走完。你爸還說，人活一世，草木一秋，能讓這個世界因為你的存在而變得更美好一點，不管做什麼事兒都值得，活得都有價值。”
“你爸爸的話對我觸動挺大，更加堅定了我要留下來的決心。我給部隊首長寫信匯報了這裡的情況，同時也表明我的態度，我要留在這個小山村。”
“那首長是怎麼回覆你的呢？”二舅問。
隊長說，“首長來信沒有明確的回覆。只是說，你雖然轉業了，但這只是轉換了一個戰場。相信你，一個老黨員老幹部，一定會在自己人生的第二個戰場上，找到自己合適的位置。”
“我想一個人的能力有限，我就從身邊的小事做起，就從改變這個小山村開始吧！”
“就這麼著，我留下來了！一是為了更好的看著烈士的孩子長大，同時我也要改變建設這個小山村，這個小村子那時候實在是太窮了。”
“在這一晃兒就呆了這麼多年，現在鐵蛋兒也從未滿週歲的的嬰兒，長成了一個英俊少年。”
“你再來看看咱們村，家家都翻蓋了新瓦房，村裡的耕地面積不知道比先前擴大了多少倍，旱地水田現在咱們全都有了，鄉親們也能吃上大米飯了，村裡的家底也厚實了，牛馬羊騾子牛咱們全都有了啊！”
“農閒時節，再領大家搞點副業，再也不像當年那樣窮得叮噹響了。各家各戶也都有了一定的積蓄，生活水平也都提高了。”
“更可貴的是，這裡鄉親們的精神面貌，發生巨大的變化。我們村，民風淳樸，人心團結，遠近聞名。現在又有了山洞，那個山洞要是開發起來，別說咱們村，就是這周圍十里八鄉的都能沾光，那可是一個寶藏啊！”
隊長說到這兒，兩眼放光，激動地站起來說，“你知道那勘探隊長是怎麼形容咱們的山洞嗎？百年不遇，極具開發價值。”
隊長坐下來又說，“等山洞開發了，你回來咋樣？我一個人確實忙不過來，你負責山洞開發這一塊兒，我管生產隊的日常工作生活，咱們爺倆配合起來，那可真是太好了！”
二舅看著隊長問，“山洞開發有信兒嗎？”
隊長搖搖頭說，“現在還沒有。現在在特殊時期，國家還沒有精力去考慮這些經濟建設的事兒，不過我覺得快了。冬天已經來了，春天還會遠嗎？”
說到這兒，他倆都笑了。
隊長說“我剛才說的這些可都是正經事兒，不是開玩笑。等一旦有了準信兒，我就寫信告訴你，到時候你可得回來啊！”
二舅笑著點頭答應著。
隊長又補充說“還有就是你媽媽爸爸年紀也大了，身邊也需要有個人照應。到時候回來，一舉兩得，都兼顧到了多好！”
二舅笑了，點頭說“是，我也在考慮這個問題，所以到現在我都不敢找女朋友，怕到時候耽誤了人家。”
隊長聽了哈哈大笑，說“這點你就不如你爸爸了，回頭向你爸爸好好學學，取取真經！”
二舅也不好意思地笑了。
突然隊長站起來，看著二舅，表情嚴肅地問，“你今年多大了？我記得聽你爸爸說你是屬馬的？”
二舅點頭說“是！”
隊長高興地說，“我閨女也屬馬，她是冬月生的，你是？”
二舅笑著說“我媽說我是春天生的。那時候小草才發芽，媽說我這一輩子都不愁吃不愁穿。”
隊長又哈哈大笑起來，說“這就是天賜良緣啊！”
“多少人給我閨女介紹物件，她連看都不看，一心撲在學習上；等參加了工作，這又一心撲在工作上。她是不是在冥冥之中，就是在等你呢！你不找女朋友，是不是就是在找我閨女啊？”
隊長笑著說，“我看你倆挺般配的，要不，我把女兒許配給你？你要不要？”
二舅臉都紅了，說“叔！不帶這麼開玩笑的，這都什麼年代了，還帶包辦代替的呀？”
隊長激動得又站起來，說“這不是包辦代替，更不是開玩笑，我說的是真心話！軍人還能說謊嗎？相信我，你是我看著長大的，我對你很瞭解。我閨女現在在縣醫院上班，方方面面也都不錯，你倆確實挺般配，真是天生一對，地造一雙。你說我以前怎麼就沒想到呢！”說著拍拍自己的腦袋瓜笑了。
隊長看著二舅笑呵呵的又坐下來。二舅眼睛看著隊長不放心地說，“叔，你在村裡，也不瞭解家裡的情況，你怎麼就知道你女兒沒處物件呢？”
隊長說“別看我在村裡，我每個月都回去兩天，對家裡情況我還都瞭解。我前些日子回去，”說到這兒他壓低嗓音悄悄說“我父親老了，我前幾天剛回家一趟送走了。”
二舅驚訝地問“大夥都知道嗎？”
隊長說“沒有，我誰也沒告訴，連你爸我都沒告訴，我只是對他說，我到縣城辦點事，呆兩三天再回來，誰也不知道這事兒。”
過了一會兒，隊長說“我媳婦，就是你嬸兒真不錯，這麼多年辛苦她了。家裡孩子老人全靠她，她白天還上著班！剛開始她還有點怨氣，可後來看我鐵了心了，也就不再勸我了。我跟她說，就當我在部隊光榮了，想想那些在戰鬥中犧牲了的戰友，我們活著的人，不應該為黨為國家多做點事情嗎？”
接著隊長又說，“去年，我兒子也到部隊當兵去了；今年，老爸走了；現在我媳婦照顧我老媽，上次回去的時候媳婦跟我說，等把老媽送走了，她就搬過來和我一起住。她把我該做的事兒都替我做了，這輩子我唯獨對不起的就是她啊！唉！自古忠孝兩難全吶！”
二舅說，“嬸子夠辛苦的了！這麼多年，您把心思都放在了村子的建設上，家全扔給嬸子一個人照顧。幸虧你結婚早，要不，你現在得打光棍了！”
隊長笑著說，“可不！仗著我結婚早，當兵第一次回家探親，假期我就把婚結了，第二年就有了我閨女，我一看，還得有個兒子啊，連續做戰，緊接著就又有了我兒子，就此打住。”說完隊長哈哈大笑！
二舅也跟著笑了。
過了一會兒，隊長又說，我還有一件心事，“就是鐵蛋還沒長大呢！烈士的後代，我得看著他長大成人吶！我得讓在戰鬥中犧牲了的兄弟放心啊！我準備等鐵蛋長大了，讓他也到部隊去鍛鍊鍛鍊。鐵蛋人品好武功也不差，高大威猛，是塊當兵的好材料。”
隊長笑了笑說，“你看我都說了這麼多了，把我的家底全都在你面前抖露出來了，咋樣？有何感想？同不同意和我閨女處物件？”
二舅不好意思地說，“您這也太快了吧？”
隊長說，“軍人嗎，講究雷厲風行，不要拖拖拉拉。行就行，不行就不行。走，現在就到我那兒看看，我那兒有我們全家福的照片，走！看看去！”
說著拽著二舅就往外跑，姥姥問，“你們要去哪兒啊？飯菜馬上就好啦！”
隊長笑著說“嫂子，我和春生出去一趟，一會兒就回來吃飯！”
很快二舅笑著跑回來了，姥姥連忙問，“隊長呢？”
二舅忍住笑，說“他去大隊部給他閨女打電話，讓她明天過來，和我相親。”
姥姥聽了，高興啊！對二舅說“這可太好了！你知道嗎，我和你爸也為你的個人大事著急吶，可是又不敢問你。這回隊長這麼做，可真是想到我們心裡去了，太好了！”
不一會兒，隊長滿面春風地回來了，一進屋就對我說，“玉兒，你去鐵蛋家，讓鐵蛋爺爺過來吃飯；然後你和鐵蛋去你姥爺那兒，你倆在那替換一會兒姥爺，讓姥爺回家來，快去吧！”
哦！我答應著，飛快地向外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