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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入明州，沒敢入城，而是躲在附近村鎮的空屋中。”
張長長端出野果、乾果擺在桌上，只聽小丐道：“不說十室九空，但到處都是斷壁殘垣，可見颶風摧毀的十分慘重。”
邱老說：“次日那邊下起了雨，倒也便宜我們行事。往西峽口處有重兵把守，不讓通行，往南入海口水域廣闊，船舶被控。”
邱樂兒膝上放著針線筐，手裡縫著襪子，聽到此處問：“這麼說水路不通？”
小丐回道：“當地望族，餘家有船往來載客，北上直達松江府。每人五十兩雪花銀，登船寫契，生死由己。”
說到此處，小丐轉身對張長長說：“張大哥，你也幫我拿一筐吧，我這隻手能挑。”
原來張長長和邱老，正在將曬乾的花草挑揀出枯枝雜葉。
張長長聞言，下巴輕抬，問小丐：“是皮外傷還是動了骨頭？”
邱老將薄荷葉中的蟲體扔出說道：“臂骨斷了，右掌指骨也碎了一些。你莫要做活，也不必心急，將此事慢慢跟他們說一說。”
小凱臉上露出一絲窘迫，喝了一碗三七茶，隨後訥訥的說道：
“我遇到之前城隍廟一起乞討的同鄉，我在岸上，他在船上，喊了兩聲不見回應。我把此事告知邱老，邱老檢視過他所在的船上的旗幟，勸我先不要相認。”
張長長低頭接著幹活兒，邱老緩聲說道：“那船上多是青壯男子，且船艙中偶有女子哭聲，料想，行的不是正經行當。”
邱樂兒睜著好奇的雙眼看向小丐，小丐此時更是窘迫，左手摩挲著茶碗，不停的轉圈，震的碗中茶水晃動不停。
“傍晚雨大，不能趕路，我們就投宿在附近的漁民家。”看小丐許久不言，邱老便接著往下說。
“世道不寧，人心不古。第二日，本要返程，路過明州城外，小丐想著你們二人喜歡吃城中糕點，就想著買些回來。也是湊巧，在街上時遇到了他幼年故友。”
看小丐低頭不語，張長長不太忍心，起身去拿回一筐幹茉莉，讓他摘下所有的花瓣。
“也是我一時大意，看他二人相談甚歡，說起幼年悲慘境遇，頗多感慨，於是留他們在茶館敘舊，我去街上買些糕點。”
邱樂兒這時襪子都不縫了，兩手托腮睜大眼睛，津津有味的聽著後續。只聽邱老又說：
“可惜回來後，茶館原處空無一人，問過夥計說是已經付錢離去，不過兩個少年一醉一醒，灰衣短衫是被攙扶著走的，我這才警醒怕是著了圈套。”
小丐此時臉上露出悲慼，聲音低沉的說，“他比我大兩歲，那年冬天，還是他把我帶進了城隍廟。”
張長長邱樂兒垂頭喝水，邱老說道：“世事無常，堅守本心。我離開茶館後，人跡難尋，就吹了一聲哨子，可直到聲音消盡，也沒有回應。”
小丐調整心情敘述：“醒來後我發現是在船艙底牢，人員混雜，氣味難聞。多是十幾歲的少年被關押在這，上邊有人看守，那是艘販賣人的黑船。”
停了一瞬皺著眉頭繼續道：“周圍的人衣衫襤褸，滿身傷痕，我帶的匕首，錢袋，衣服鞋子都被收走，連黃銅哨子也沒了。”
清香的花瓣被摘了一半，丟落在小竹筐裡，芳香四溢，潔白無瑕。
“趕去昨日的岸口，才發現那艘船已經離岸，打聽了許久才知道，是專門向周圍島嶼販賣人口的大船。”邱老看看長出寸芽的芋頭苗，青翠嫩綠，生機勃勃。
“我在岸邊多方打探，那些人販子隨船漂泊四海為家，居無定所。也或者老巢在海中某個島上，可是外人無從得知，也沒有船肯隨我出海尋覓。只聽說他們常來此處，我便守在那裡時時找尋訊息。”
張長長雙手給邱老倒了茶，口中言道：“有勞您老。”
邱老擺手：“也是上天垂憐，兩日後傍晚，看見那艘大船返回，船工中就有小丐的故友。夜間船艙上燈火通明，我扮作富商託了中人假借挑選崑崙奴。”
“崑崙奴？就是全身漆黑，眼珠晝白，力大無窮的崑崙奴。”邱樂兒表情興奮的問著爺爺。
邱老點頭，邱樂兒轉過來對張長長興高采烈的說：“張大叔，我們之前到明州，見到了金髮碧眼的女子，體態豐腴，面板白皙，很是貌美。”
張長長手下不停：“價格奇高，那些權貴富商蓄奴納婢，隨意轉送姬妾，毫無人性。”
邱樂兒聽了微笑漸失，表情一愣。
張長長出言安慰：“我是說為奴為婢，身不由己，很是可憐。不過千百年皆如此，以後也屢見不鮮，咱們普通人說上幾句過過乾癮，也無力改變什麼。”
邱家祖孫對視一眼，緘默不語。邱老喝了半盞茶緩緩說道：“我在船上探明情況，等到白天，在他們的人進城誘拐男女時，跟隨那個故友到了偏僻處，打暈了，追問出小丐的下落。”
騾子噠噠跑來，眾人這才察覺，原來日暮偏西，已快天黑。張長長把騾子帶回小山洞，邱樂兒把母雞捉進雞籠。隨後和邱老一起將木架上晾曬的花草收好。
張長長和麵、擀麵、切面。
邱樂兒將剩的小半鍋雞湯添水大火燒開，邱老和小丐一起去了遠處樹林裡，看著他們的背影轉身問：“張大叔，李小丐沒事吧？”
擀麵杖粗滾圓潤，撒上面粉，重疊鋪開，捲起，再擀開……勁道的麵條由此而來。
“能怎麼樣，不經歷風雨，怎麼見彩虹？不舒服過兩天就舒服了，有問題，過兩天也就沒問題了。”
邱樂兒撅嘴：“我看他難過的很，又受了傷肯定更難過。”
張長長手起刀落，噔噔噔，聲音不停，用手一拎，寬窄均勻的麵條揮灑開來：“吃一塹長一智，有些苦只能自己吃，磕磕絆絆就長大了，人都是這麼過來的。”
話音未落，只聽樹林裡有腳步聲傳來。兩人於是不再交談，切面的切面，燒火的燒火。不一會，濃香四溢的雞湯手擀麵就端上了矮几。
大家落座，不等邱老執箸，張長長突然問了一句：“那個故友殺了嗎？”
三人略微驚訝的眼神紛紛看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