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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玩笑的,快出來吃飯吧。”
江子延嘴上這麼說著,臉上卻笑意全無,只是低頭默默地關上窗戶,拉上窗簾,然後走出這個迴歸陰暗的房間。
黃青橙晃了晃腦袋,抓起手邊的一件厚厚的舊棉服就往身上套,拿起桌子上的打火機和煙盒裡最後一根菸就抽了起來。
“江子延,沒煙了。”她語氣平靜地走出房間,嘴裡濁白的煙霧進出。
這間屋子說到底也只是一間廉租房,除了那個睡覺的房間,客廳也小的可憐,厚重的窗簾緊閉,整個屋子顯得死氣沉沉,一張摺疊款的小方桌上是兩菜一湯和兩碗米飯,對面一扇老舊的綠皮鐵門背後是狹小的廁所和廚房,一個爬滿黴菌的地方,電炒鍋之類電器放的地方抬頭一看就是油膩漆黑的鐵絲網。
樓下的車流聲、喧鬧聲、吵鬧聲……各種噪音打破了他們之間這種安靜的氛圍。
江子延只是低著頭,甕聲甕氣地應了一聲,“嗯,待會兒我去買……”
黃青橙點點頭,開始吃飯,飯到嘴邊卻是刺骨的涼意,做了個深呼吸後放下碗筷,“怎麼是冷的?”
江子延也不說話,只是拿出手機給她看,螢幕上赫然標著15:07的時間。
“抱歉”,她也自知理虧,不說話了,專心吃著手中的飯。
“咳咳……咳……”江子延吃完飯咳嗽了好幾聲,“青橙啊,我有點感冒了,待會兒能不能麻煩你去買菜?對了,還有煙和感冒藥。”
她夾菜的筷子微頓,“你今天請假了?”
“咳……咳咳……快過年了,廠裡給提前放假了……”他的聲音確實聽起來很沙啞,像喉嚨裡卡了口痰似的說話音量很小。
“嗯,那你……好好休息……”
吃完飯,她才來到廁所的盥洗臺收拾自已,看到了鏡子裡的自已,微微晃了晃神。鏡子裡的她膚色黯淡,黑色的微卷長髮及腰,厚重的齊劉海像江子延一樣幾乎要遮住眼睛,血色盡失的唇更顯得整個人毫無生機。
輕輕撩起劉海,就看見眉骨處沒有眉毛,只剩兩道結痂的疤痕。
想到又要出門,她就覺得心裡堵得慌,彷彿下一刻她就會窒息而亡。那些善意的、惡意的、嘲諷的、陌生的目光像無數根細長的銀針,慢慢地,紮紮實實地戳在她的身上,彷彿她一絲不掛地,完全被看穿了似的……
害怕、恐懼……各種各樣的情緒突然接踵而至,高漲的情緒像開始了狂歡般無法遏制,她死死抓著盥洗臺,“不可以……呼……沒事的……冷靜……”
她拿起花灑,刺骨的冰水從頭淋到腳,煩躁的情緒卻像火一樣熊熊燃燒,無比強烈地需要一個發洩口。於是她吼叫著將花灑用力往鏡子上砸,四分五裂的鏡子碎片散落一地……
“我走了,我會再買個新的花灑和鏡子回來的。”
說著,就轉身要走,到門口卻又被江子延一把拉住,“等等,外面很冷,聽說晚點會下雪,戴上這條圍巾。”
說著,就將手裡那條灰白格子的新圍巾給她圍上,並給了她一個擁抱,低聲說道:“我等你回來……”
不知是不是錯覺還是因為感冒,總覺得,他的聲音裡似乎,帶著一絲哽咽。
真奇怪啊……
今天睡醒的時候明明豔陽高照,積雪都消融了許多,這會兒的天氣卻變得格外陰沉,像烏鴉聚會似的。凜冽的寒風颳過,存在感十足的呼嘯聲不絕於耳。
她縮著腦袋,劉海幾乎遮住眼睛,圍巾又幾乎遮住了大半張臉,讓人看不清模樣。今天很糟糕,她從貨架上拿了一盒雞蛋,轉頭就被一個路人給撞碎在地,想買的排骨和肉也都早早就賣光了,走到了家住的那條街道,才想起來忘記買花灑、鏡子和醬油了……
她真是……一點小事都做不好……什麼事都做不好……總是把事情搞砸……
心想還是算了,她不想再回去接受那些陌生人赤裸裸的目光,哽咽著繼續往前走……
雪白的物體突然落在凍得通紅的手上,冰冰涼涼的觸感,抬頭一瞧,原來是下雪了啊……白色的雪花越下越多,下落的速度似乎也越來越快,耳邊呼嘯的風聲被刺耳的警笛聲和救護車的聲音打破,一輛救護車迅速地從她身旁駛過。
那個方向!不正是她家嘛!
黃青橙加快步伐跑了起來,那棟老舊的居民樓前圍了一圈又一圈的人,警察正拉著黃色的警戒線來隔離人群。
“哎喲,真是可惜了!年紀輕輕的,怎麼就想不開呢?”
“這不是我們廠裡那個!那個小江嘛!”
“這孩子怎麼就那麼想不開啊?大好的光明未來啊,就這麼沒了啊……”
她剛想扒開人群,就見醫護人員從人群裡抬著擔架走了出來,她撩開劉海,迅速衝了上去。
“江子延!子延!江子延……你別這樣……別這樣好不好?你不能……不能丟下我啊……嗚嗚……嗚嗚……”
他的頭髮被鮮血黏上,滿臉是血,沾血的眼鏡裡面的鏡片已經碎掉,那件格子的棉襯衫上還有淡淡的煙味在她的鼻尖縈繞,然而他卻合上了雙目,從此再也沒有了呼吸。
胸口很痛,很痛,痛得就像整個人,整顆心,都在被千刀萬剮。
“女士,請您節哀順變……”
“請問,您是黃青橙女士嗎?”
轉身看去,是一名中年警察,手裡拿著一封褐色信封的信,“經過警方勘察現場,江先生是跳樓自殺,這是他的遺書,上面指明是寫給您的。”
她顫顫巍巍地開啟了信:
“青橙親啟:
一直以來,謝謝你的陪伴。我知道,你並不喜歡我,只是需要一個人來養你。不過遇見你,也讓我無聊的人生多了一點動力,每次想放棄的時候,就會想我還有你呢,不能放棄。但是日復一日的生活、勞動、環境,一成不變的虛無感像密不透風的小黑屋和鐵鏈一樣把我緊緊鎖著,對不起,我已經,無法堅持了……這張銀行卡是我這些年打工攢下的十萬存款,密碼是×××,希望你用它,好好活著。”
淚水模糊了視線,她慌亂地用信紙用力地往臉上擦,綠色的銀行卡掉落在地,白色的雪還在嘩嘩下著。
渾身好像沒了知覺,莫名的情緒又開始高漲、膨脹,她想嘶吼、吶喊,用盡全身力氣去嘶喊,然後扔掉一切輕盈地狂奔起來,像野獸一樣用盡力氣去發洩她的悲傷、難過和憤怒。
眼前的雪和人群都變得模糊,那些嘈雜的聲音忽遠忽近,忽大忽小,腦子暈暈乎乎的,這是夢!這一定又是一個無理取鬧的噩夢!
這樣想著,在狂躁的情緒在身體裡四處亂竄的作用下,她的腦子徹底亂了,她只想奔跑,跑到盡頭,跑到這個該死的夢結束!
“誒!這位小姐!冷靜啊!”中年警察一邊喊著,一邊追上黃青橙,卻沒想到黃青橙跑得這麼快。
雖說道路上的積雪不深,可她卻能一邊脫著鞋襪、衣服,一邊跑得如此之快。
“那是誰?大冬天跑步,有病吧!”
“我靠,第一次見居然有人雪地裸奔啊!”
“這還是個姑娘!真不怕被凍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