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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念一吃力地半扛起福寧海,把人拖到井口,站在井口邊,只見裡面深不見底,發出陣陣腐爛屍水的味道。
顧念一胃裡翻江倒海,幾欲作嘔。
福寧海的重量壓得她腳下不穩,她看向福寧海臃腫昏迷的面龐,耳邊門口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宮門已經被開啟了一半。
顧念一再也猶豫不得,一個咬牙,把人扔進井裡。
只聽到井裡傳來“沉悶”的水花聲。
門被開啟,一個小太監探頭,四處張望著,“福公公,福公公,皇上那邊派人找您……”
見久久未有人回應,冷宮外沒見人的身影。
那小太監誤以為人在殿裡,便又默不作聲地合上宮門,道:“壞了公公的好事,我們都沒好果子吃。”
侍衛們徑直推門而入,“公公放心,我們懂規矩的。福公公交代過,一柱香的時間,人還沒出來,我們便要進去巡視的。”
密集的腳步聲再次響起,顧念一身材瘦小,來不及遠離,她只得顫抖著俯身隱在井口旁的荒草叢中,掌心冒出冷汗。
草叢那邊的井中好像發出異動,侍衛們神色一凝,慢慢靠近。
“滾出去!”蕭赫卿冷戾的聲音響起,侍衛們抬頭一看,貌美的五皇子衣衫不整地站在殿門口,手中不緊不慢地拿著一件衣衫,細細打量著。
沒有抬頭看他們一眼。
見此情景,侍衛們曖昧地對視了幾眼,以為福公公還在殿內,便只當是風吹草動,低頭退了出去。
聽到門合上的聲音,旁邊井中的腐爛味道彷彿深到了胃裡,顧念一終於抑制不住地嘔吐起來。
她一手撐在雪地上,一手撫著胸口,彷彿要把胃裡的所有食物都吐出來。
她掙扎地從地上爬起來,卻發覺自已雙腿發軟,她失神地看向自已的雙手,不敢再向身後看上一眼。
她真的把福寧海殺了……
她殺人了……
顧念一沒有正式出家,卻在俊稽山上唸了十幾年的佛經,不是菩薩心腸,也修得了一腔慈悲。
儘管她早已下定了決心,為了改變既定的命運,自已要殺了蕭赫卿,可這種事真實發生,不是蕭赫卿,是另外一個活生生的人命,她也承受不住。
可是她再清楚不過,她不殺了福寧海,他就會殺了自已還有小玉,李叔。
顧念一劇烈地咳嗽起來,她強迫自已鎮靜下來,只聽頭頂傳來陰惻的聲音。
“這樣的膽量,就敢殺人?”
一抬頭,便看到,幽暗的月色下,蕭赫卿環臂站在眼前,神色居高臨下,像是在嘲弄她的狼狽。
“你不是不來了嗎?”
顧念一伸出手擦了擦嘴角,晃晃悠悠地從地上爬起來,拍了拍裙襬上的塵土,面容恢復了平靜,目光直視著眼前的人。
“我這不是不忍心見你受苦?”
頓了頓,顧念一又道:“從此以後,我不會再讓別人欺負你的。”
她的嗓音稚嫩清脆,剛從地上爬起一臉嚇怕的悽慘,自已現在看上去就一副任人欺負的樣子,居然說出這樣的話來。
以往的自已應該會忍不住發笑 ,可他此時卻笑不出來。
蕭赫卿微微側頭,靜靜地站在原地,背在身後的手,藏著顧念一方才披在自已身上的外衣。
眼前的女子雙眸又恢復了以往的澄淨,言語之間滿是真摯,像極了愛慕他的樣子。
蕭赫卿冷笑道:“是嗎?我還以為你是來殺我的?”
顧念一心中一悸,強顏道:“怎麼會?我是來救你的啊。”
該死,幸好自已方才沒來得及動手,否則這些侍衛一通巡查,自已肯定難以逃脫。
兩人默默相望,各懷鬼胎。
真是奇怪,這個突然出現在自已身邊的女子就像是一個謎團。
蕭赫卿以為自已終於知道了她的圖謀,她是來殺他的,可最後,她卻沒有下手。
到底是為什麼?還是自已猜錯了?
蕭赫卿陰鬱的雙眸中透著幾分迷惘,心臟卻跳躥得不能自已,他默然緊握這手中的衣裳,冰涼的布料在掌心滲透了幾分溫熱。
還有她方才說,不會讓別人再欺負自已……
反覆想著這句話,雖然有不少貪慕他美色的人,可是從未有人與自已說過這樣的話……
見蕭赫卿沉默下來,顧念一心中更加忐忑。
看來,方才他對自已還是起了疑心,該死,這人感覺這麼敏銳幹嘛?
自已必須再做點什麼?她忙又補了幾句,“那天,我不過是被你傷了心,怎麼可能真的不來了?”
“這些天,我可是每日日思夜想,都在想你。”
都在想著該如何弄死你。
蕭赫卿盯了她片刻,目光看不出絲毫情緒。
空氣如同凝滯了一般,周圍靜得只能聽見風吹過荒草的聲音,沒有等來他的譏諷,也沒等到他的回答。
看樣子,自已裝得不像,既然這樣,只能先走為妙。
顧念一尷尬地抬腳,方才為了他,自已脫了外衣,她現在可就著了件單衣,快要凍僵了,頭上的傷口也疼得厲害。
可惡的蕭赫卿!
顧念一在心中罵罵咧咧,臉上卻堆滿了笑意,忙不迭地走到宮門口。
身後卻突然傳來低沉的男聲,不近的距離卻像貼著耳朵灌入,漸漸分明。
“明天來此送飯,還有藥。”
顧念一頓住,不可置信地轉身確定時,卻只看到蕭赫卿那隱入黑暗中的身影。
什麼意思,他又肯讓自已給他送飯了?還有嫻妃的藥?
*
第二日,福寧海失蹤的訊息便傳遍三宮六院。
皇帝的貼身太監,宮裡的領頭太監竟然無故消失了。
皇帝只得派人在宮中四處搜尋,卻遲遲尋不到人。
宮女太監紛紛猜測福公公是遭遇了不測,有人竊喜,有人擔憂,一時間人心惶惶。
不過,宮裡向來不缺管事的太監,等著接替福寧海的大太監更是多。
顧念一臉色慘白,她每聽到這個訊息,眼前便是那口黝黑的井,日裡在丹藥房裡煉藥時,也不擴音心吊膽。
精神恍恍惚惚,她竟然真的殺了福寧海。
正一個宮女笑著走進來向她行了個禮,顧念一煩躁地問道:“今日可見李太傅?”
宮女道:“李太傅此時怕是正在伴駕,宮裡不久便要舉行供齋醮神儀式,陛下交由了李太傅。”
顧念一道:“供齋醮神,這個儀式不是任命了方士藍道行嗎?”
這藍道行同李叔等人一樣,皆是自薦入宮,不久前以善觀箕斗星術而得到皇帝寵信。
聽說他還是福寧海力薦的術士。
顧念一想起福寧海,鼻間彷彿又傳來那股腐爛難聞的味道,她已經竭力不去想起那晚的回憶。
宮女道:“這可是喜事,我正要恭喜女官呢。”
顧念一皺眉道:“怎麼說?”
“女官剛入宮不知,這往年的供齋皆是聲勢浩大,百官朝拜,能負責此儀式的人,往往聖恩不衰。”
宮女知曉李叔和顧念一的關係,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可不是要恭喜她?
聖恩不衰……
難道李叔真的要平步青雲,扶搖直上了嗎?
顧念一隻覺得自已深陷泥潭,滿心的陰霾似乎稍稍緩解,得到了一絲慰藉,哪怕自已此刻內心痛苦煎熬,最起碼李叔不會再因為自已被福寧海針對牽連,還能升官,這確實是喜事。
還有小玉,大家都逃出了那惡人的魔爪。
顧念一沒有多想,只在心中默默恭賀了李叔,而後對那個宮女道:“待李太傅回了望月樓,便告知他,記得好好安排小玉。如果可以,就把人再接回來。”
宮女低頭,“是。”
*
沒了福寧海,冷宮一時被宮人們遺忘。
顧念一終於可以光明正大地進出冷宮。
夕陽餘暉下,她送完飯,便搭起藥爐,開始煎藥。
蕭赫卿坐在不遠處的臺階上看著她忙活,昏黃的餘暉落在他的臉上,留下斑駁的光影,那一向妖豔卻眉眼戾氣的面龐竟被這光輝襯得有些溫煦。
顧念一被嗆得連咳了好幾下,討好道:“你怎麼不吃啊?我不是特意帶了你愛的餅,哈哈哈哈……”
這個人真奇怪,自已以為他不再吃自帶來的麵餅,正要再想別的法子。
可他竟然又讓自已送來。
擔心這個蕭赫卿能匪夷所思地嚐出來,自已甚至極為小心地放了一種神奇的毒。
這種毒,無色無味,只有日積月累,滲入五臟六腑,才神不知鬼不覺地會毒發身亡。
“擔心你給我下毒。”蕭赫卿淡淡地開口。
顧念一跳了起來,語無倫次道:“你……你……我……”
一下子被識破,顧念一心臟嚇得都快跳出來。
冷靜點,冷靜點。
他只是在試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