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一秒記住【微風小說】地址：www.wfxs.info
他們在江上漂了兩日，第二日傍晚才回。到了回門那日，鄒茸早早便起來折騰，把自己捯飭出了好一個人樣。又把床上的漪芳撈起來，好一番連哄帶騙地騙了幾個吻，又把她抱到梳妝檯前給她點妝。
“不知道的還以為我行動不便。”漪芳皺眉。
“過幾日我就要去上值了。”鄒茸攏著她：“就當哄哄我罷。”
“你只會得寸進尺。”
“胡說。”他挑出了一條水色的廣袖留仙裙，劍蘭的紋樣素雅，簇簇開在袖口衣襬。腰間的束帶墜著扇形的玉墜和同色的流蘇穗子垂下來，腰間環佩叮噹。又不知從哪裡抽出了一把孔雀羽扇。
漪芳：“……”
額間點了三瓣綻開的金色劍蘭花。
一隻寶石蜻蜓簪子，一對排簪，兩朵藍紫色的細絹花，雷打不動的紅豆簪子，金鑲玉的耳墜。漪芳晃了晃兩隻腕子，兩隻纏枝的瓔珞鐲子也跟著叮噹晃。
“我好貴重。”她嘆著氣說。
鄒茸把扇子塞進她手裡，順勢把人抱起來：“金銀窩裡長大的大小姐，不貴重一點怎麼是好？”
就連踢起的腳尖，鞋面都嵌的東珠玉珠。
“不嫌重嗎？”
“不重，不過如果你覺得累我們就摘下來。”
羽扇在他頰邊輕輕掀起一陣風，漪芳笑了一聲，逗他：“我夫君給的，不摘。”
鄒茸抱著她轉了兩個圈，話音滿是笑意：“那就不摘！”說著喊上侍從，一行人往外走，提了禮品又往崔府去。
幾步路的距離，他還牽了只小毛驢。前日剛從下游的村裡牽出來的，今日便墊了墊子叫她坐著，自己牽了繩慢悠悠地走著。
等到了崔府門前，明霈門前打眼一瞧，忽略身後的僕從，恍惚還以為哪裡的仙子下凡來了。
“阿姐？、！”
崔夫人倒是先下了臺階，只是還不到就見著鄒茸抱著漪芳從毛驢上下來，忙上前拉著女兒好一番打量，憂心道：“這是怎麼了，怎麼路也走不得了？”
崔夫人皺著眉：“就是不老實！聽月容說你們前日還出門去了，可是路上傷著了？”
“……孃親。”
“傷著哪了？”崔夫人還在著急問。
明霈幾步從臺階上跨了下來，也看向姐姐：“阿姐你怎麼了？”
“沒什麼……孃親。”漪芳又喊了一聲崔夫人，無奈解釋：“真的沒有傷到哪，孃親莫要擔憂，女兒人好得很，沒什麼事。”
“你還想瞞我。小茸你老實說，你們是不是出去玩的時候不小心碰著傷了腿了？”崔夫人轉頭看向鄒茸。
漪芳的目光也幽幽地望向他。
鄒茸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地望著崔夫人：“不是的孃親，是我想抱……是我捨不得她走路。”
“……”
明霈震驚地看著他，驀地噗哧一聲偏過頭去摟住驢脖子笑成了一團。
崔夫人也怔住了。
漪芳撇開他，自己好好站在原地，好叫孃親看個清楚，她真的沒有殘廢。
身後府門後面忽地傳出了一聲嬌笑，漪芳抬頭看去卻沒見到什麼人。
恰好崔夫人回過神來，對她嗔道：“真是半步路都走不得！”又吔了鄒茸一眼，卻怎麼也掩不住眼尾的笑紋，笑罵：“你就慣著她吧，慣壞了你就自己擔著！”
又招呼他們：“快來，不進門在府門前站著作甚！”
明霈鬆開了小毛驢，有些捨不得的摸了摸它，這才轉頭笑著跑回去，跑到了府門前站住彎腰作了個大大的請的手勢。
漪芳笑著剛邁上臺階，只剩一階時前面的鄒茸便突然鬆開了手，她抬頭看去正好見面前視野開闊，府門後站出了一個笑嘻嘻的人。
“香香……”
漪芳見她下意識往外邁出了一步，又搖頭笑著退回去了。漪香沒邁過門檻，只是站在門邊扶著門笑看著她，輕輕喚了聲“阿姐”，又抬手指了指門外偶爾路過的車馬，搖了搖頭。
府邸處雖然也安靜，可路過的人卻都很容易認出她的身份。
漪芳提起裙襬幾步邁過了門前的路，踏過門檻捉住了她伸過來的手。
“阿姐。”漪香彎著眼睛笑起來，熟練地撒起嬌：“我等你好久了。”
“抱歉，阿姐讓你等久了。”漪芳摟過她抱了抱，問道：“什麼時辰來的？”說著下意識低頭，看了看她扶在小腹上的手：“這是……”
崔夫人笑著拍了拍她的手，低聲道：“有了，兩個月了。”
“昨日大半夜裡來的，也不知會一聲，還把我和你爹爹嚇一跳。”
漪芳的表情一時有些空白，不知作什麼表情好，吶吶：“什麼？”
崔夫人和漪香對視了一眼，笑著拉了她往院裡走去。
“說你就要有外甥或者外甥女了！”
“小茸——你們自己跟上啊！”
明霈搭著他茸哥肩膀，回了一聲“好”，又轉頭看向驚訝的鄒茸哈哈笑：“茸哥，你和阿姐怎麼都這麼驚訝？”
“突然知道這樣大的訊息你不驚訝？”鄒茸拍開他的手。
明霈又搭上去，傻呵呵的：“也是哈！誒茸哥——”
秋碧正好看著他們過來，笑著打了聲招呼：“姑爺好。”
鄒茸拍開明霈礙事的手，從錢袋裡拿出了一枚銀錠扔給她，後面的下人們有樣學樣喊了一路，明霈就眼睜睜看著他拿出了裝得滿滿的一荷包的銀子銅板。
明霈眼疾手快地替自家阿姐給他捂住了，看著那空了一半的錢袋，有種錢從自己口袋流走了的割肉感。心痛道：“秋碧那日不在，你給她就算了，其他人給過了還給什麼啊……” 說著大手一揮揮散僕從們：“都散了啊，就你們機靈！”
僕從們笑著回去做自己的事了，他得意的轉頭看鄒茸：“你說是吧，姐夫。”
鄒茸點頭說是，收錢袋卻扯不動荷包，抬頭就見他眼巴巴看著自己，語氣十分誠懇：“姐夫——”
他姐夫似笑非笑地看著他，手指勾著錢袋的繩子。
前頭漪香轉身看了一眼他們僵持的身影，酒窩都笑了出來：“姐夫，有我的嗎？”
“自然有。”鄒茸鬆開了拽著錢袋子的手，聽著明霈歡呼了一聲，大步走到她們身邊時，從袖子裡掏出了一塊刻著雲紋和蝙蝠紋樣的玉墜，遞給漪香：“漪芳愛玉，今日正好帶了一塊，給小外甥！”
漪芳則從腕上褪了一隻瓔珞鐲子：“替你姐夫給的改口費。”
漪香望著他們笑的合不攏嘴，都一一收下了，又拍拍肚子裡的小娃娃：“姨姨姨夫的禮物收了哦。”
後頭明霈擠上來，摸了自己口袋，摸出一串貝殼並一隻巴掌寬的小船也遞上去：“小舅舅也有！昨日剛做的呢，也給小外甥玩！舅舅現在是有點寒酸，但等以後舅舅有了大錢，換大船！”
一家人都笑起來，目光柔和地期待著這個小生命。
他們在漪香的院子裡坐著，只留了幾個家僕在院子裡。
漪香抱著阿姐的胳膊靠在她身上，淺淺笑著。即使肚子裡揣了個小寶寶，可似乎只要一靠近漪芳，她又還是那個小妹妹，習慣性地依賴著。
“阿姐，我困。”
“眼睛都要睜不開了，困就睡吧。”
“那你別離開。”
“不離開。”
“醒來找不到你，我要鬧的。”漪香接道，摟著她小小打了個哈欠，明目張膽的跟鄒茸搶人：“你敢把我阿姐偷偷帶走，我就去你家鬧，看鄒姨罰不罰你。”
鄒茸連道“不敢”，跟崔夫人他們一起笑著離開了漪香的院子。
漪芳帶著她回了屋裡，漪香在簷頭那間屋子的窗前的小榻上躺了下來。
支起的窗前小池裡碧荷連片，漪芳給她攏了攏身上的薄毯，看見漪香拽著她的袖子望著她笑。
“笑什麼？”
“一見阿姐就這樣了，我也不知道為什麼。”
漪芳點了一下她的額頭：“還跟之前一樣嘴甜。”
漪香就握住她的指尖：“阿姐今日真好看，跟洛水裡出來的女神似的。”她抬手描了一下漪芳額間的花鈿：“我在門裡遠遠看著阿姐騎著小毛驢過來，心都怦怦跳，還擔心會不會嚇著孩子呢。”
漪芳失笑。
“阿姐額間點的花很是好看，可我也知道，這必不是阿姐自己點的。”她故意停住話，促狹的看著漪芳。
“為什麼？”漪芳順著她的話接道。
“我在門裡都聽到他的話了。”漪香哼了一聲：“我都替他害臊。”
“可小茸他竟然還會點妝，我們幾個從小玩這麼大，我從不知道。”
“他擅丹青，會描些花樣也不奇怪。”
“哪裡是會描些，明明是描的好極了！”漪香咯咯笑著，“他描這般好，都不怕阿姐你騰雲回去了，抓都抓不著嗎？”
“就你會貧嘴。”
“可難能尋著我這麼張巧嘴！”漪香縱著鼻子哼了一聲，哼完又搖搖阿姐的手臂，挨上去躺進了她懷裡：“孩兒啊，你姨姨都不疼我們了，哎呀——”
漪芳捏捏她臉蛋，沒好氣：“跟孩子告狀算什麼本事？”
“好招賴招，能中計就是妙招！”
“就拿你最沒辦法！”
漪香嘻嘻笑著，又與漪芳說了會兒，說著說著睡過去了。
秋碧在遠處見狀輕手輕腳過來合上了點窗，又給漪芳拿了一本書來打發時間，笑著退下去了。
還似舊時光。
漪芳低頭看著躺在膝上的人，一切好似與少年時沒什麼區別，可如今她睡著時都會伸出一隻手護著腹部了。
漪芳伸出一隻手扶住她的肩，以防她摔下去。再翻開小几上的書時，發現自己竟是已經看過了。院裡好幾個春秋過去，她讀完了一屋的書，漪香也長大了，她們就這樣相處了很多年。
漪芳合上書頁，不自覺地出神地看著懷裡的人：漪香一隻手圈著她的腰，睡的很熟。
秋碧再進來時漪芳招了招手，示意她坐過來，兩人在紙上說了很多她們在宮裡的事。
“陛下還不知道娘娘懷孕了，所以這次才出來的很順利。”
“這次回去就要說了。小姐不要擔心，一切安排順利，沒出什麼差錯。”
“娘娘挺開心的。”
“宮裡收了個小侍官，日日陪著娘娘說笑逗趣，娘娘很是開心。”
“可靠的人已經都收入宮裡了。”
“方尋姑娘知情，每日會找些由頭過來替娘娘問脈，吃食也不必擔憂。”
“近來喜歡吃些帶酸的東西，偏愛蓮花。”
秋碧笑著在紙上寫道：“這幾日常帶著那小侍官去池邊數蓮花。”
“是，我們都陪著呢，沒讓太靠近池邊。”
漪芳小心拂開漪香額邊有些汗溼的頭髮，朝秋碧搖了搖頭。
秋碧看了看她放到一邊的書，又在紙上寫道：“小姐要看什麼書，奴去給您找來。”
“不用了，陪我下盤棋吧。”
秋碧笑著去取了棋盤來。
池子裡的波光映在窗和牆上晃走了一個時辰，懷裡漪香忽然驚悸了一下，身子抖了一下，迷茫醒過神來。
“阿姐——”
手背上裹上溫暖的手心，漪芳拍了拍她的背，垂眸看著她：“阿姐在這，沒走。”
漪香緊緊摟著她，緩緩舒了口氣，點頭：“嗯！”
應完那一聲後卻很久沒說話。
漪芳也不催她，只一下一下撫著她的背，遞了一塊酸甜可口的糕點到她嘴邊。等她吃完了，又笑眯眯起來，小貓似的在漪芳懷裡拱了拱。
“我若養只貓，大概也就是你這樣了。”漪芳笑她。
“不準養。”漪香賭氣地撅起嘴：“哪裡有我這麼乖的小貓。”
“是，有你一隻小饞貓就夠了。餓不餓，要不要起來吃點東西？”
“吃什麼？”她好奇地問道。
“還挑食？”
“不是我挑食，”漪香晃了晃漪芳的手臂：“是孩子挑食嘛。”
“那孩子想吃什麼？”
“想吃梅子炒肉！”
“那帶著孩子去等著吧。”
“不嘛，我跟阿姐一起去。”
“孩子也想看阿姐炒肉？”
“……是我啦。”
漪芳笑著揉了揉她的臉。
漪香只看著她笑，端著小板凳在廚房看阿姐做菜時忽然說：“阿姐我今夜就又要回去了。”
漪芳動作頓了一下，把菜盛好了，這次走回她身邊，輕輕應了一聲。
“記得阿姐之前說的嗎？”
“嗯。”漪香笑著點了點頭：“想見你的時候就召你進宮去，阿姐隨時都在。”
“我們一直都在。”漪芳給她遞過筷子：“我們一家人永遠都在一起，我們在這裡，守著你，守著你的孩子，只要你回頭，不管什麼時候我們都在。”
“香香別怕，家一直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