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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
石頭與木楔相撞，發出沉重的聲響，尾音打著顫縈繞在整個倉房。
“有油了嗎？有油了嗎？”
大家從餘音中緩過神，爭著搶著擠到前面，彎著腰、撅著屁股，扒著壓榨機底下放的大盆仔細瞧，屏著呼吸找了半天，沒在盆裡發現一點油星。
年方曉沒敢往前頭衝，生怕結果不如人意。
但她人雖然還站在原地，眼珠子其實已經掉到那大盆裡去了！
“找到沒有，有油了嗎？”年方曉滿含希冀地詢問。
前面自以為得知了真相的小員工互相對視一眼，隨後默契地起身，積極地找補安慰。
“東家，盆裡……還沒有，許是太少了還沒有流下來吧！”
還有的小員工已經開始睜著眼說瞎話，她特地趴下瞧了瞧壓榨機底下的孔洞，然後煞有其事地說：“東家，快了，我覺得這流油的這個洞，周圍有些溼潤了呢！”
年方曉在後面不明情況，但的確受到了鼓舞。
眼見著她的兩個爹已經又抬高了大石頭，趕忙將前面看熱鬧的小員工趕開，再次揮了手。
“咚！”
“咚！”
“咚！”
大石頭一下又一下地撞擊在木楔上，木楔粗的一頭露出的部分越來越短，菜籽粉餅也越來越薄，最後終於不堪重壓，渾身爆漿，產出油來。
“吧嗒～”
一個微弱的聲音從某處傳來，它穿透木楔震動的餘音，傳到屋裡每個人我看到耳朵裡。
“啊，是油！”
“真的是油，好大一滴，我看見啦！”
小員工們還不太會隱藏情緒，下一刻便抱著團歡呼起來！
年有善和餘老大是這次榨油的主力軍，這幾次搬抬石頭，累得渾身和洗過一樣。
原本胳膊上都沒力氣了，一聽真的出油了，腦子裡一激靈，立刻幹得更起勁兒了！
這可是油啊！
和蜜不同，蜜糖只是生活的調劑，油才是生活的必需。
活在這世上，無論是王宮貴胄還是布衣百姓，誰能離得開柴米油鹽？！
柴不賺錢，遍山都是；
米也不賺錢，種米的也常常吃不起米飯；
鹽倒是賺錢，但那是官府的專享；
他們這些百姓可以染指的，只有油了！
繼續忙活了大半天，那菜籽粉餅再也壓榨不出一點。
年有善和餘老大累得癱在地上緩了半天，他們就看著眼前這幫孩子嘰嘰喳喳的將油慮了渣子，一點一點裝進從前裝蜜用的小陶罐。
餘老大是沒有力氣了，最後是阿頭拿這稱稱了稱，十斤菜籽出油兩斤多一點兒！
“還不錯！”年方曉欣慰地晃了晃油罐子，“咱們第一回榨油就能出兩斤多，真的不錯了，今天晚上，咱就用這油做菜吧！”
年有善聞言支撐著站起身來，猶豫著問：“這油，當真能吃？平日裡可沒聽說過吃菜籽油的，可別把大家夥兒吃壞了……”
年方曉拍了拍他的手背安撫道：“才能吃，菜籽能吃，菜籽油自然能吃，吃不壞的，放心吧！”
說完，她講這二斤油分成三份，將一份留給小員工們，然後趕著車就回家了。
如今鐵鍋已經普遍，可普通人群的烹飪形式卻依舊十分單調，除了燉煮就是蒸了。
無他，這兩種用得油少。
煎烤頗有野趣，家中寬裕時也會以此來調劑口味，吃個新鮮，心情好的時候也會炒菜下酒。
但炸貨一般人家就不要想了，太費油了。
年方曉自出生在這個世界，到如今已經七年了，還沒吃過一口炸貨呢！
比如藕盒！
比如炸魚！
比如炸肉丸子！
啊，光想想就已經口水直流了！
“家裡買藕了嗎？買魚了嗎？買肉了嗎？買雞蛋了嗎？”
還沒到家，年方曉便迫不及待地詢問。
見她如此猴急，餘老大覺得好笑，咧著嘴角回答：“買啦買啦，今個兒你一說，你乾孃就把那兩個小子派出去買東西了，聽說還買了排骨，你乾孃說要給你燉蓮藕排骨湯喝呢！”
“燉湯！不行不行！”年方曉一聽就急了，趕忙甩了毛毛兩鞭子，“快回家快回家，不能燉湯，我要炸了吃！”
兩個老爺們兒一聽要吃炸貨，頓時覺得口齒生香。
年有善喉嚨裡“咕咚”一聲，又“咕咚”一聲，那口水根本就停不下來！
三個人輪著甩鞭子，毛毛四條腿都掄冒煙了，終於把三個活爹送到了年家。
它仰天一聲哀嚎，不遠處的院子裡便緊接著發出一串騾子的笑聲。
毛毛氣得不輕，又是甩頭又是踢腿，悶著腦袋就要往餘老大家的院子裡闖，嘴裡急促地叫著，看得出來，罵的十分難聽。
騾子雖然不是驢，但它畢竟還是有驢的基因，年方曉趕忙扯住韁繩順毛擼它，“毛毛不氣，毛毛不氣，今天你辛苦啦，正好家裡做好吃的，最後肯定有你一份兒，沒有它的！”
毛毛聽了這才滿意，衝著那邊打了個噴嚏，昂著腦袋走進了自家院兒裡。
趙三花也在年家，今天年有善不在，她便在這裡幫忙照應著。
毛毛在外頭耍脾氣的時候她便聽見了，當時她正在洗藕，聽見動靜便擦擦手迎了出來。
“阿曉，你要的都買回來了，一會兒乾孃給你燉湯喝，可香了！”
年方曉見狀趕忙拎出那兩小罐菜籽油，“乾孃，今天油多，咱不燉湯，咱做炸貨！”
趙三花一聽炸貨，口水也嚥了一肚子。
她使勁搜刮了一下自己的記憶，也實在沒想起來自己上一次吃炸貨是什麼時候。
他欣喜地接過油，但心裡還是有些捨不得，“阿曉，這……不年不節的，也不是誰的生辰……做炸貨是不是太浪費了些？”
“吃到肚子裡就不算浪費，乾孃，儘管做，咱家以後不缺油！”見她還是面有難色，年方曉眼珠子一轉，抱著趙三花的胳膊爬到了她的耳朵旁，“乾孃，其實是我想吃了，我長這麼大，炸貨可是隻聽過，沒嘗過呢！”
“啥，你沒吃過！”趙三花一驚。
隨即她仔細一想，年家之前條件好的時候，年方曉還沒長牙。
後來是越來越窮，最後都叮噹響了，雜糧快吃不起，炸貨那就更別提了。
去年下半年開始情況才好起來了，但那時她已經認了年方曉做幹閨女，她知道，這一年來，兩家確實都沒做過炸貨……
可憐的孩子，這怎麼行！
這炸貨，今天必須得讓阿曉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