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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立夏,賀正學找了個託辭,跟吳凱斯請了個假,說回家一趟去去就來。
那吳凱斯也沒阻攔,讓賀正學騎了一匹馬,星夜兼程的趕回了村,到家已是黃昏,他知孩子們都在賀正力家,便直接走進了賀正力家的門。
泊利、熙雲、泊豪見賀正學回來,忙都抱腿拉胳膊,喊著:“伯伯帶好吃的嗎?爹爹帶好吃的嗎?”
這賀正學在褡褳裡摸索了一下,道:“糟糕,忘記了!”
孩子們正要沮喪,那賀正學忽又笑著,從褡褳裡掏出來幾個驢打滾,孩子們蹦著跳著去拿去吃了。
那正學道:“你們吃三個,剩下的五個,給三、四、五、六、七叔家送去!”
孩子們依言照辦。
賀正學又將豪兒母親大為好轉,以及準備安排母子相見的想法和方法都告知了賀正力和賀葉氏,那賀正力感覺太冒險了,但是那賀葉氏知道豪兒枕邊的水漬自然是想孃親哭的,也於心不忍,於是也支援母子相見。
賀正力也就不再阻攔,豪兒得知能見孃親了,自然喜出望外,一夜未睡。
第二日一大早,賀正學就用快馬車帶著豪兒直奔東平城郊,到了吳凱斯軍營地附近,他又稍作等待,趁機又給豪兒換上了撿來的破衣服,臉上也抹了黑灰。
問那豪兒怕不怕髒,豪兒答道:“只要能見娘,再髒也不怕!”
因他知那吳非鄂晚上都是回自己營地居住,所以又故意多耽擱了一會。
天全黑了,方才拿了出入門證,領著豪兒去那禁閉石艾佳的小屋,因大家都知他是負責醫治石艾佳的醫師,又常領著撿的窮人的孩子哄石艾佳,所以門口衛兵、院內下人都沒有懷疑的,更沒有阻攔的。
到了門口,那石艾佳彷彿有心電感應一般,居然站到了門口,即使抹的再黑穿的再爛,還是一眼就認出了她朝思暮想的豪兒,渾身發抖,淚如雨下,顫顫巍巍的就往豪兒身前挪。
那石艾佳雖然剪短的長髮還沒長出來,但那豪兒怎能不認得自己的母親,他也是委屈的直流淚,就是哭不出聲,奔了過去,摟著孃親。
石艾佳嘴裡已能喊出單字:“兒,兒,兒,豪,豪……”
對於一個兒子,這是全天下最美的聲音!
“豪,,聽,,話……”
“聽,,學,,的,,,話……”
豪兒知母親是要他聽從賀正學的話,忙點頭應允:“嗯嗯,娘,娘,我聽話!”
這大劫後重逢,令人動容!
賀正學怕夜長夢多,會有閃失,給石艾佳解釋後決定帶豪兒去大仁鎮客棧居住一日。
這石艾佳知是為了豪兒安全,心一橫道:“快,,走,,,快,,”
這豪兒也是大氣,抹了抹眼淚,抱著母親了又親後,拉著賀正學轉臉就要走。
那母親癱坐在了門口,噙滿了淚水,看著豪兒和賀正學走出了小門,走過了院子,走到了大院門口,拐了出去……
賀正學知石艾佳已基本能自理,所以也不擔心,帶著豪兒駕馬去大仁鎮找間客棧住下了。
他怕客棧人多眼雜,自己也囊中羞澀,本想找間雞毛店住下,但雞毛店裡都是大通堂,反而能被別人注視,所以就找了間小點的偏僻的客棧住了下。
爺倆心情大好,在客棧大堂又要了一個菜,賀正學要了一杯劣酒,爺倆吃喝了起來。
正喝著酒吃著菜,門口過來個賣舊報的報童在吆喝了:“快報快報!趙系兵敗如山倒,吳鄭聯軍即將進城!”
這大仁鎮賣的報紙都是東平城權貴人家扔的舊報,所以偏偏是下午和晚上售賣。
那賀正學忙掏出一個銅板,買了一份看了起來,果然,報紙上頭版頭條寫著:“趙過昆兵敗,即將下野!”
賀正學望了望賀泊豪,長吁了一口氣!
那賀泊豪似乎也聽出了點門道,向賀正學討要閱讀,賀正學以為他瞎鬧著玩呢,也沒在意。
賀正學剛準備遞給賀泊豪,忽然聽著一個渾厚低沉的男聲傳來
“見金陵玉殿鶯啼曉,
秦淮水榭花開早,
誰知道容易冰消。
眼看他起朱樓,
眼看他宴賓客,
眼看他樓塌了!
這青苔碧瓦堆——”
那聲音渾厚而又婉轉低沉而又中氣十足,顯然是位唱曲的高手,幾句唱詞就跨越了幾百年似的,完美的領略了曲中意境!
這賀正學看了看手中趙過昆兵敗的報紙,嘆道:這曲唱的不就是趙過昆嗎?!
他又屏住呼吸,沉浸其中,正聽得起勁,享受的渾身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忽然一句“什麼玩意”打斷了賀正學的思緒,旁邊的豪兒隨後也拍了一下桌子,叫了聲“好!”
賀正學嘲笑道:“你說好,我問你哪裡好了?”
豪兒答道:“這是孔尚任的《桃花扇》中的《餘韻》,那一句看他起朱樓,看他——”
賀正學知他是無意中蒙對了,也沒當回事。
豪兒話還沒說完,那邊賣唱的又吵起來了。
“不好聽!還要錢,是想要揍的吧!”幾個潑皮道。
其中一個還要上手去打。
賀正學眼見門口桌子幾個潑皮正在為難那賣曲的漢子,那賣曲的漢子拉著個五六歲的俊俏的小姑娘,小姑娘落落大方,也不害怕。
眼見那潑皮的拳頭就要招呼上去了,卻見賀泊豪竄了過去。
賀正學以往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這種事都是敢怒不敢言。
今天喝了點酒,酒壯慫人膽,又怕賀泊豪吃虧,忙也過去拉架,打圓場道:“幾位爺大人有大量,讓那漢子再挑一曲好曲唱了給你們,幾位爺把麴錢給了他們罷!”
幾個潑皮不依不饒,道:“換人換人,讓小姑娘唱!”
小姑娘倒也不怯場,站姿標準,手勢自然,張嘴就來:
“江南人家多橘樹,
吳姬舟上織白紵。
土地卑溼饒蟲蛇,
連木為牌入江住。
江村亥日長為市,
落帆渡橋來浦裡。
青莎覆城竹為屋,
無井家家飲潮水。
長江午日酤春酒,
高高酒旗懸江口。”
“好曲!”“再來一個”客棧內眾人齊聲叫好,連那幾個潑皮也頗為滿意……
聲音雖稚嫩卻嘹亮,雖嘹亮卻又能在需要婉轉時恰如其分的轉彎,音準音色無可挑剔。
最最關鍵的是小小年紀就理解了作者張籍的意境,這哪裡唱的是江南,這分明唱的是一個含苞未放的青春少女,身處亂世,卻對美好的未來仍有憧憬和希望!
見那幾個潑皮給了老漢錢,賀正學忙把老漢拉到了自己桌前,一轉臉卻見不到賀泊豪了。
再望過去那賀泊豪正和那唱曲的小姑娘正在笑盈盈的對視呢!
好似一個曲迷終於見到了臺上走下來的大名角。
那小姑娘卻也似終於遇到了一個能聽懂自己的老曲迷。
他笑,她也笑,互相也不說話,就這麼對視著傻笑。
賀正學笑哈哈的把兩個娃娃拉到了桌前,把身上的所有銅板共九枚,都掏出給了老漢,那老漢忙推辭。
賀正學道:“第一首《桃花扇》是我當家做主給免的麴錢,我給補上。”
老漢推辭再三,看賀正學誠懇也就接了一枚,其餘的要還給賀正學道:“一個銅錢一曲,兄弟給的太多了!”
賀正學道:“賀某乃賀家村一名窮大夫,斗膽問一句老師傅,鄙村從沒唱過曲演過戲,要是師傅不嫌棄賀家村村小舍寒,過年可否去賀家村演出一場,如若同意,其餘的錢就當定金了,也好讓村裡兄弟爺們們長長見識。”
那老漢知賀正學也是懂曲識詞的人,惺惺相惜之情油然而生,也不推辭道:“請賀先生寫下詳細地址,過年初六老舍一定攜小女獻醜!”
那賀正學找來筆墨寫下,大仁鎮大歪頭山賀家村賀正學。
老漢就要告辭,約定年初六見,那兩個娃娃卻還在笑盈盈的對視。
想想可能是那小泊豪覺得今天是他小小人生中最幸福的一天吧,見了孃親,又偶遇了唱歌這麼好聽的姐姐,所以一直笑盈盈。
老漢拉著女兒出門了。
賀正學賀泊豪二人把父女送至門外,返回客棧歇息去了。
第二日清晨,爺倆騎馬趕回家,賀正學將今日母子重逢之事告知賀正力和賀柳氏,二人也很欣慰。
這賀正學又和賀正力在裡屋商討,想尋個長遠之策,如何才能救出石艾佳讓母子二人團聚。
那賀葉氏在屋外聽得了,卻是五味雜陳、百感交集,幾個月的相處,她已將賀泊豪視若己出。
最後賀正力和賀正學商議,因為實時政局有變,由賀柳氏在家照顧孩子,兄弟二人齊赴吳忠信軍營,打探清楚再做計劃。
二人駕著軍馬,直奔吳忠信軍營駐地,快到駐地的路上就發現來來往往的官兵少了。
趕忙趕到原先的那個大院,卻遠遠的就看到站崗的哨兵少了,但還是穿著的是吳系的軍裝。
二人遠遠的栓了軍馬走了過去。
那賀正學忙拿著出入門證上前問道:“老總老總,我是吳司令家的醫師,吳司令哪去了?”
那哨兵看了看證件,答道:“大部隊進東平了,我們是留守的小部隊,吳司令怎麼沒帶你們走?”
賀正學又問道:“那敢問老總,我前幾日醫治的那女子哪去了,也帶去東平了嗎?”
那哨兵答道:“我們當小兵蛋子的,哪裡敢過問這些事情,我們只聽上司的話,別的都不知。你這出門證作廢了,沒事趕緊走。”
說罷就抬起了步槍指著二人。
二人知道這院子肯定是進不去了,即使進去了,裡面的都是小頭目,也不可能知道石艾佳的去向的。
那哨兵也沒提那軍馬的事,於是,二人駕著軍馬悻悻而歸。
回家後,賀正學和賀正力慚愧不已,感覺無顏面對賀泊豪。
到了家門口,賀泊利和賀泊厚在屋內就聽到了軍馬鈴鐺聲,二人忙跑出屋外,看著高頭大馬羨慕不已,央求爹爹伯伯教騎馬。
那賀泊豪跟在哥倆屁股後蹦著跳著說:“我也要學,我也要學。”
賀正力賀正學看到賀泊豪開心的樣子,心裡好受多了。
畢竟是孩子,如願以償見到了娘,他已經很滿足了。
他只記得,娘讓他聽這個爹爹的話,在他小小的心裡,他有兩個爹爹,東平一個,這邊一個。
賀葉氏得知豪兒母親已被帶走,不知去向,心情特別複雜,既為豪兒惋惜,能和豪兒繼續長相廝守,這樣一想,心裡卻又甜甜的。
賀泊豪看到有大馬騎,趕忙跑去喊來了泊唐、泊厚、泊明、泊元、泊清幾位兄弟。
加上泊利,賀正力帶上七個小兄弟去打穀場練馬去了
那賀熙雲不喜拳腳,卻也跟著去練了練,也許她嚮往報紙裡的山外面的世界,她遲早要走出大山,也許就依靠這匹大馬。
要說騎術,那賀正力是當仁不讓,這馬才跟了他一天,卻被訓的服服帖帖。
這畜牲也是看人下麵條的,估計它怕朝這黑大漢尥蹶子,那馬腿會被這大漢掰斷。
讓它快,不敢慢,讓他停不敢走,原地不踩馬蹬上馬,疾馳中掛在馬的一側……
幾個娃娃在賀正力的指導下,也是進步神速。
一匹馬,被兄妹幾個玩了半個多月,每個人都會騎了。
別的孩子都小心翼翼,那老三家的賀泊厚最為魯莽,落了幾次馬,卻也不怕,繼續練習。
幾個孩子玩的不亦樂乎,也不提學習詩書的事了,那賀正學也不過問。任由他們想學哪個學哪個。
他聽賀正力說賀泊豪不喜歡讀書寫字,寬慰道:“孩子才三四歲,太小了,慢慢來!”
仍然每日都有百姓來找賀正學醫病。
這賀家村是何等偏僻,仍然每日都有病人翻山越嶺找來,只因那賀正學技術高超。
凡是來賀家村的,都是別家治不好的!
賀正學仍然是窮人不收錢,富人隨便給!
這日晌午,有一個鄰村的山民摔斷了腿,大仁鎮的醫師沒給做好消毒,感染了,來找賀正學醫治。那賀正學忙切去死肌,又用高度酒精給徹底清洗,然後抹上陳芥菜滷,幾個孩子也圍過來觀看。
賀正學治療過後,跟幾個孩子說,這陳薺菜滷和洋人說的盤尼西林(青黴素)成分基本一樣,洋人賣給我們的盤尼西林比黃金還貴呢!
這賀泊豪也掀開衣服給大家看,說道:“這藥最好,你們看,一點也不疼了!”
賀正學摸了又摸他的肚子,再次嘖嘖稱奇,他知即使是用盤尼西林也只是消炎抗感染效果最好,傷口疤痕誰也無法避免,這豪兒卻完好如初,不留一點疤痕,定是奇人!
究竟為什麼奇,他也說不清!
賀正學又講了盤尼西林和陳薺菜滷的抗感染原理,講到了細菌、細胞壁。
講到了盤尼西林或者陳薺菜滷是透過破壞細胞壁從而殺菌消炎抗感染的原理。
講到了陳薺菜滷雖然效果極佳,但是純度不如盤尼西林,所以有一定副作用。希望孩子們長大要造出咱們自己國家的盤尼西林。
孩子們聽得津津有味,這不就是一堂生動的生物課嗎?
講完這些,賀正學指著厚厚的書說道,伯伯這些知識都是看洋學堂帶來和抄來的書,學來的知識,所以孩子們不但要學了我的醫術,還要多讀書多看報。
說罷又看了看賀泊豪。
孩子們就這樣每日跟著賀正學賀正力看書、讀報、算數、學醫術練拳腳、練拳腳。
賀正力賀正學也經常去大仁鎮打聽石艾佳的下落,但每次的結果都是杳無音信。
甚至賀正學去東平給富人醫病時,在東平打聽了很久,也沒有任何訊息。
別說那石艾佳,就是那最大的軍閥趙過昆,也就是豪兒爹爹,也是無人知曉去哪了。
民眾只是知道趙過昆下野了。
試想想,誰會把這些絕密訊息透漏給他這一個平民百姓!
開始,賀泊豪偶爾還問問,啥時見娘?
賀正學就答,等到這大歪頭的二月蘭和你見你娘那年一樣,蘭的發紫,漫山遍野,不落下每一個山頭,就還會見到娘,並且是娘來歪頭山找你,你和娘一起看二月蘭!
後來,賀泊豪也不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