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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字明明如此簡單。
唐慄開始以為,只是像在空氣中,用手指簡單寫下一個字而已。
但是在下手之際,只是簡單的殺字一撇,就彷彿有無數的阻礙形成。
如果說,平時簡單的書寫,就像是在白紙上,蘸墨的筆尖順滑地勾勒出字的痕跡。
那麼現在,彷彿就是用柔軟的指尖,在佈滿砂礫與尖刺的岩石上摩擦,白色的指腹被無數尖銳的硬物劃破,先是劃破一道口子,然後是磨下來一塊帶血的皮肉。
現實確實如此。
唐慄咬緊牙關,指尖傳來的劇烈痛感,像是就要昏過去。她好像握住了一塊烙鐵,巨大的熱量從筆尖傳到筆身,好似要燒掉裸露的面板。
手指上,原本的毛細血管都爆裂開來,無數蜿蜒的紅色血液流出,匯聚在筆身的纏枝花紋之上,然後,順著無數的溝槽,最後匯聚在筆尖的軟毛處。
書寫法則,以天地為幕布,以鮮血為染料,神筆作為溝通人與天地的介質,才能隨心所願,施加至高的命令。
現在,菩提樹下的小姑娘,抿緊嘴唇,原本狼狽無比的臉上,變得愈發蒼白起來。
她一身白衣,早已經染成了一團血色,分不清楚什麼顏色。
然而,她的眼睛,如同陽光下的淺褐色琥珀,散發出瑩潤剔透的光澤。
看到這幅場面,陸宸心頭猛地一跳,但看到唐慄如此堅定的眼神,最後只是握緊拳頭,沒有再說話。
想要得到什麼東西,就要付出所必須的代價。
普通人動用法則的力量,就要承受法則力量的吞噬與消耗。
簡簡單單的兩筆,唐慄額上就出了細密的冷汗,持筆的右手,如同肌無力的病人,篩子一般劇烈抖動。她甚至需要用左手輔助,握住右手的手腕,才不至於將筆拿偏。
當然,這顯然是非常有效果的。
在神筆開始落筆之時,小島中的怪物也感受到了巨大的危險,它的觸手在瘋狂舞動,也不避諱菩提樹的壓制,毫無章法地將觸手纏繞在綠色光團四周。
黑紅的霧氣之中,傳來無數的嘶鳴,叫囂,囈語。
彷彿有無數的惡鬼,互相纏繞在一起,拖著巨大的身體。他們想要在地獄毀滅之際,爭先恐後的從地獄裡鑽出來。
但是,他們又深陷在泥沼之中,只能揮動著觸角,沒有邏輯章法地舞動。
唐慄屏息靜氣,凝注全部的精神,去書寫那一個簡單的漢字。
這一刻,彷彿連外面的聲音都摒除了,只有她自己心臟跳動的聲音。
一筆,兩筆,......
這時,小島中央的怪物,又開始了新的變化,血霧重新分散開來,露出小島中央的肉團。
一張男人的臉,重新出現在那個怪物身上。
他的眼眶中,已經沒有了眼球,只剩下兩個黑黢黢的黑洞,望向菩提樹下的唐慄。
下一秒,沿著面頰,兩行血淚從空洞的眼眶裡流了出來。
看著十分可怖。
陸宸神色一寒,全身戒備起來。
這張男人的臉,明顯是溫九道的面孔。
他明明已經死了,還想幹什麼?
這時,唐慄也感受到小島的不對勁,一道詭異的視線,投射在她的身上,一股來自靈魂的不安與詭異漫延開來。
“妙音......”
那張屬於“溫九道”的臉緩緩開口,混雜著無數刺耳與嘈雜的聲音,在血池的空間裡久久迴盪,卻透露出無盡的絕望與悲哀之意。
無數觸手停滯了一瞬,隨後被強行控制著,緩緩收回。
它們垂落在血池之中,堆疊在一起,形成了一簇簇的肉山。
在最後被同化的關頭,溫九道居然渾渾噩噩,恢復了一絲作為人的神志。
唐慄神色一凜,他還記得妙音?
還是這只是這隻混合的怪物開口,在危險之際主動開口,想要迷惑自己。
“殺了我,快殺了我......”
溫九道痛哭出聲,重複著支離破碎的話語,臉部開始劇烈扭曲起來。
他儼然控制不住太久,堆疊在下方的觸手開始蠕動起來,想要撕裂空間裡的一切活物。
“好,我來幫你。”
唐慄咬牙,口腔裡泛起鐵鏽氣息,連呼吸都逐漸沉重起來。
她指尖的痛感愈發強烈,流血速度加快,以詭異的流動方式,快速匯聚在神筆的筆尖。
明明已經到了快要崩潰的時候,溫九道空洞的眼神,卻全力凝望著唐慄手中的筆,似乎在用盡全部力氣,來控制那些觸手。
“快,快一點,他們快來了......”
他似乎也認出了一點唐慄,做出最後一點善意的提示。
這群人制造出這種怪物,絕對不會只是一時興起,肯定還有後面的處置方法。
溫九道最終意識到,他被人騙了。
妙音不會回來,就算回來了,也不過是像他一樣,和無數的屍傀融合在一起,形成扭曲混沌的觸手怪物。
唐慄聽到溫九道的話,雖然不知道“他們”是誰,但愈發強烈的危機感湧上心頭。
再快一點,再快一點。
到了最後關頭,不知是不是失血過多的緣故,唐慄越來越神志不清,她感覺到,隨著溫九道的臉型的潰散,外面的觸手又愈發瘋狂起來,連菩提樹似乎都支撐不住了,無數的枝丫被觸手碾斷。
她甚至聽到,樹枝斷裂的聲音。
然而到了最後一筆,她的手死活不受控制,就差這麼一點,完整的字型就能形成。
“陸宸,過來幫我。”
她低聲開口,向著旁邊的人求救道。
陸宸明白唐慄的意思,點頭。
他迅速放出身上的防禦法器,為最後的步驟拖延時間。
這時,一道詭異的笛聲,居然從那道青銅的死門裡傳來,“嗬嗬......”
混亂的怪物聽到那道笛聲,像是聽到舞蛇人訊號的巨蟒,匆忙向著半空中的青銅門逃竄而去。
“快。”唐慄紅著眼催促。
顯然這東西想要逃跑。
同時,陸宸站在唐慄身側,握上了她的右手。
在兩人最後的全力之下,“殺”字終於最後書寫而成。
無形的空間與時間,彷彿在一瞬之間,被人按下了暫停鍵。
兩人眼前,小小的“殺”字,明明是以唐慄的鮮血書寫而成,在書寫之後,卻全然成了淡淡的金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