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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唇槍舌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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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長府邸

各國使節商人匯聚於府邸的待客大廳,不是為了促成某項兼愛天下利萬民的偉大政策,或是貫穿整片大陸的宏偉協議,僅僅是因為一個可怕的風聲。而市長和宛國領事館的最高負責人林少卿彷彿是這次爭端的中心點。

“昨晚有人在我館附近目擊怪異生物一事純屬謠言!”林少卿已經不知道把這句話重複了多少遍。

“那您要怎麼解釋,昨晚這麼多居民聲稱自己看到了一個長翅膀的怪物從你們領事館裡面飛了出來?無風不起浪啊!”

“障眼法,一定是障眼法,那些賤民要麼是喝醉了,要麼是...”

“您這解釋讓我感覺您是在把我們當傻子。若真的問心無愧,為何不敢讓人進領事館內搜查?”

“你怎麼敢侵犯我宛帝的疆土!我必須派遣我信任的人進去搜查!”

“林大人您在喬拉諾駐紮多年,應該很清楚蘭特蘭德領土內從沒有國中之國這一說法!”

林少卿雖然從事對外交往多年,但他此時此刻也盡顯疲態,昨晚突如其來的巨大意外讓他束手無策。甚至一些人振振有詞地依靠一些民間傳說來責難自己,更是讓他感到無奈可笑。

市長也趁機發話了。他情緒激動,以至於腮幫子上的肉隨著嘴唇一顫一顫的:“林先生您要知道,蘭特蘭德之王賜予宛國這塊地是為了讓兩國更好地通商,而不是為了給您提供修煉禁忌巫術的安全屋!您是把我們所有人當猴耍嗎?不要逼我公佈那個死於旅店火災的宛人身份!”

市長內心也十分害怕受到牽連,因為喬拉諾大小事務由他負責,宗教法庭若想要介入,必定會會尋根問底追究他的責任。不過好在宗教法庭的貴駕暫時還沒有蒞臨:“若林先生真的問心無愧,為什麼就不願意讓我派遣一些絕對客觀的人員進入領事館查探一番?”

“不可能,絕無可能!說了無數次了。”林少卿也面露慍色,“除非我大宛皇帝啟奏,聖上本人允諾。”

在場賓客無不唏噓感嘆。

“請諸位相信我,據可靠訊息,昨晚我宛帝國的安保人員已經逮捕了一名疑似傳播巫術的惡徒,目前正在與貴國宗教法庭對接。”

張榮一旁撇著嘴,無奈搖頭:“您相信嗎?師傅?”

“一切都只是緩兵之計,你我,以及黃皓林得抓緊時間找到昨晚那個怪物還有種石的蹤跡。”曹楨元和張榮站在大廳的最邊緣,而張的手裡提著藥箱,讓二人顯得確實像個醫生。

“還有盧修斯,他應該在這,我們可以伺機打探一番。”

他倆就這麼安靜地將眼前這番唾沫橫飛,口水四濺的鬧劇收入眼底。至於黃皓林,他天色一早又不知道幹嘛去了,匆匆出門。

加百列,那個出席了最初在競技場的秘密會議的商人也向市長髮難:“我們都是商人,只會投資最有實力和潛力的人選,如果您不能妥善安頓好我們,以及城中那個鬧得人心惶惶的怪物,我們可能會另尋合作物件。”

“什麼?你這是在懷疑我?給我施壓?除了我還有誰能保證你們在喬拉諾,這個蘭特蘭德名城通商?那個教會嗎?那個有戀童癖的教區主...”

市長這才意識到自己過於激動了,立馬收嘴,顫抖著熱狗腸似的嘴唇平復心情。

加百列冷靜說道:“我們只是希望您能明白,您像海洋,我們像船,但不是隨波逐流的船,我們能夠決定自己的航向。所以您需要承擔起自己作為廣袤瀚海的責任,帶領我們、包括您,走得更遠。”

“還有,最近有小道訊息說喬拉諾海軍都離港了,這是什麼情況?他們走了誰來保證我們船隻的安全?”一個黑髮商人問道。

“那...那只是軍事演習,向在場所有人展示我喬拉諾海軍的雄風,以便讓所有人都放心地在此地貿易!哈哈...與先生所擔心的恰恰相反!”市長笑得很難看。

市長挺著肚皮,暗自緊張地搓手,此時一個文員緊張兮兮地走過來,額頭掛滿汗珠。

“怎麼才來!你聯絡上那個海軍上將尼古萊了嗎?他人呢?”市長連忙問道。

“大人,小的每個軍港船塢都跑遍了,包括他在城南的府邸,人都走光了!就剩幾個傭人管家,軍營更是一個兵都見不著!”

“這是什麼情況!”市長瞪著眼剛想怒拍扶手,眼前那些議論紛紛的商人又讓他憋了回去。

“尼古萊...你到底想怎樣...”市長拍著腦袋瓜,思索不出個所以然。

“尼古萊大人多半在船上,”文員接著說道,“他的旗艦也跟著出海了。”

“老子指定要在國王那告上一狀...這個節骨眼上出岔子,煩死了!那貿易單情況是什麼樣的?”

“回大人,目前為止有百分之十的商人確定要撤資,本來排上日程的商談也取消了百分之三十多,具體有...”

“再探再報,能留就留,在可接受範圍內儘量滿足那些商人的要求!”市長大手一揮,心煩意亂的他表示自己不想再聽。文員也行了個禮後趕緊回到工作。

這時,一個打扮分外妖嬈、像聖誕樹般披掛著一堆昂貴飾品的女人從人群中現身了,所經之處皆掀起一陣沖鼻的香風,以至於讓一些更無辜路人頭暈目眩。而跟在她身後的是一個消瘦的男人,他身穿著高雅潔淨的白礁會制服,在人群中分外顯眼。

此二者不同於一眾打著口水仗的商人學者,他們只是匆匆穿過吵鬧的人群,直奔市長而去。

“老婆!”市長衝著來者喊了一聲,但後者只是尷尬地環顧四周賠笑,彷彿很不習慣這種關係。

市長起身,笑眯眯地握著女人的手,狠狠親了一口後邀請她入座。

女人略帶回避的意味忍受了鎮長油膩的嘴唇後,說道:“盧修斯先生到了。”

“先生,先生,情況如何啊?”

盧修斯清清嗓子,靠近鎮長,道:“昨日宛國領事館出現怪物一事在下也有所耳聞,但在下對此無可奉告,本人行會絕無任何關聯。”

“那自然是,看到站在大廳中央那個宛人了嗎?他是林少卿,現在所有人都想向他討個說法,要我說,現在要息事寧人的話必須去他們領事館...哎,扯遠了,關於東北漁區的漁夫意外死亡,你們那邊有反饋了嗎?是不是因為?”

盧修斯一臉陰沉,他嚴肅說道:“不好說,如果只是簡單鬥毆事件很快就會得到結果,但是軍隊那邊說死者屍體有一些症狀,他們不敢進一步...”

“哎!”市長還沒盧修斯說完就重重嘆了口氣。

“所以在會員進行彙報後,我會讓那個叫恩佐的人再去確認一下。”

“恩佐!他還沒死,這幾天真是沒一點好事!”

“您就放棄了吧!訊息壓不住的。黑死病這事遲早會傳開,現在我們最好想好後路。”

一旁市長夫人說道:“卡斯帕先生派人說今天下午他想見您,不過是在他的府邸裡。”

“啊?”市長貌似對此非常意外,盧修斯聽罷也感覺事情開始有些微妙。

“他肯定以為昨天殺了他的手下的人是您指派的。”這個狡黠刻薄的女人接著說道。

“您沒有第一時間給卡斯帕說明情況嗎?”盧修斯接著問道。

說到這,市長氣得面紅耳赤,脖子根可以說是一瞬間就紅透了:“老子怎麼知道!那些衛兵私自受賄,不知道誰買通了他們!”

市長撐著肥碩的下巴仔細思考:“想叫我去他那狗窩?反了他,他以為自己是誰?老子可不能去...”

“我去吧。”不知道市長夫人心裡打的什麼算盤,“您去了就是服軟,堂堂喬拉諾市長怎麼可能去那種地方,所以我代表您去傳話是最好的。到時候我可以說您與宗教法庭有會晤,這樣牽扯到宗教法庭的事,就算是卡斯帕也不敢多問。”

“您可真是冰雪聰明,我親愛的。真是雪中送炭吶。”市長說著又想要嘟著嘴親上去,但被她的妻子以矜持為由躲開了。

盧修斯咳了兩聲:“對了市長,眼下您需要處理一個非常棘手的問題,這也是我遲到的原因。”

見市長注意力重新集中在自己身上,盧修斯接著說道:“宗教法庭真的來了。”

盧修斯話音剛落,不速之客便奪門而入,全然不顧女傭的阻攔。

“那我先走了,打點一下便動身去見卡斯帕。”女人看了一眼不善來者,便淺淺笑道,然後快步從側門離開了。

“好的,您快去快回。”市長點點頭,但視線早已放在府邸大門方向。

原本吵鬧不止的人群看到那些衣服白花花的來者,尤其是為首那個身披板甲的年輕人後,從最靠近大門的賓客開始,由近及遠地依序地乖乖閉上了喋喋不休的嘴,像一陣拍岸波濤。

宗教法庭所到之處,人群要麼是絕對的、沉浸在恐懼中的寂靜;要麼就是激昂的、陷入狂熱中的崇拜,不過這次的情況很明顯是前者。張榮看見為首的阿圖羅,心裡也滿是震驚和不安,他甚至緩緩挪步,想再往角落裡擠擠。就連市長大人都忘記說些什麼來舒解緊張的氣氛。

阿圖羅緩緩開口,聲音像碾過螻蟻的巨石:“我聞到的,滿是慾望。”

阿圖羅挪動腳步,朝市長的座位走去,所經之處無不給他讓道,就連性格暴烈的卡森戴爾人也不例外。

“偌大的府邸,我看不見任何對聖一理智的虔誠,”阿圖羅環顧著,打量著。對他而言入目之物,那些如星河般璀璨的吊燈、精雕細琢的扶手、門廊皆是腐敗的沉淪。這些商人有去崇拜的財力,有去奉獻自己的物力,但都沒用在正道上,還恰恰相反,所有的身外之物都用於填補自己內心的慾望無底空洞去了。

“怎麼回事呢?萊奧納多大人手裡的杯,也不過以黃金裝飾。但我來如此奢華的世界,卻反而感覺到對萊奧納多大人,和對聖一的褻瀆?”

市長肺都快氣炸了,這麼多年來連凱恩納爾公爵都沒有過於評價過他的個人愛好,而眼前這個毛頭小子卻可以對他評頭論足,他卻動不了阿圖羅分毫。

宗教,簡直就是壓在他頭上的一團黑雲。

“阿圖羅先生,歡迎,歡迎。”市長勉強從臉上的皺紋間擠出一道勉強可辨認出的笑容。

阿圖羅對著林少卿輕蔑說道:“你該去哪去哪,宛人。”

隨即他對端坐著的市長繼續說道:“您好啊。市長先生。”

此時此刻阿圖羅站在人群正中,他環顧四周,眾商賈無一不緊張地看著他,對此他很滿意。

“阿圖羅大人,我們在此聚會,是為了商討一些商業條款,只是符合規定的商業交流。您大駕光臨是有何貴幹啊?”市長問道,兩雙捏著扶手的胖手已經開始滲汗,要知道宗教一類事物和思想開放的商業可謂水火不容。

“沒什麼,只是應教區主教大人之名來看看,畢竟任何掌權者都不會輕視如此盛大的集會。”阿圖羅的手放在他腰間那柄雕刻華美的劍上,傳言說那劍是教皇親賜,是教皇對阿圖羅在戰爭中的英勇表現的獎賞。

“掌權者...”市長揣摩著這個年輕小子的心思,想必是教區主教想要伸張他個人權威才派阿圖羅來殺殺自己的威風。畢竟集會這段時間內,商界政治家的風頭確實有蓋過主教大人的意思,而這是教皇絕不允許出現的情況。

“懇請,在場各位回答,”阿圖羅環顧四周,他目光停留在了一個來自卡森戴爾的倒黴蛋身上,“你信仰什麼?”

被提問的人面色凝重,看著阿圖羅腰間的利劍,喉結不受控地滑動了一下:“阿圖羅先生聲名鵲起,我們只是遠道而來行商,並無它意...”

阿圖羅傲慢地說道:“所以這是一個不敢驕傲地宣揚自己的信仰,也不敢面對我的問題的懦夫。你可真有辱卡森戴爾人剛毅的威名。”

一旁的張榮小聲向曹問道:“對了,關於那個旅館,還有人守著嗎?我們必須去調查一番,看看兇手是否留下了蛛絲馬跡。”

“沒有。”曹楨元篤定說道,“我派人去檢視過。估計只有等到官方人員出面審理的時候才有機會了。”

不知是否是因為二人議論聲被老遠的阿圖羅聽見了,阿圖羅一眼望見了人群之後、隱隱站在角落裡的曹楨元、張榮二人。而那些阻擋了阿圖羅視線的商人紛紛挪步,生怕被阿圖羅毒蛇一般的狠辣目光纏上。

“糟了...”張榮心裡罵了一聲——阿圖羅認得出他。

“宛人,你倆。”阿圖羅衝師徒二人喊了一聲,他撇著嘴,彷彿是蓄意為之。

曹楨元雙手自然地疊在小腹前,步履沉穩:“您說,阿圖羅先生。”

“您信仰誰呢?”

“在下不過一介御醫,只信服宛最高統治者,宛帝是真龍天子。其餘時間拜一拜佛。”

阿圖羅瞥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張榮。後者沒有立刻移開視線,二人的眼神在短時間激烈地交鋒後,張榮還是看向別處,平息心跳。

“御醫?這麼說你們不是商人,那此地與你們二人何干?”阿圖羅像禿鷲般盯著眼前的兩個宛人。

“林少卿日夜操勞,在下二人是他的隨行醫師,自然是少卿到哪,我們師徒二人就到哪。”曹楨元微微點頭。

“哼...你們也不過是異端。”阿圖羅輕蔑說道,林少卿還想上前當個好好先生上前和個稀泥,但立馬就被阿圖羅犀利的眼神喝退了。

阿圖羅轉身,對著圍繞在自己身邊的眾人說道:“蘭特蘭德乃泱泱大國,聖一聖恩浩蕩,福澤境內每一寸土地,包括喬拉諾這一異端雲集的地方。果然主教大人就不該放開對你們這些資本家的限制,你們內心貪婪的魔鬼也隨之被放開。先是內地貿易,然後要跨國,最後都要把東西賣到別的大陸去!真是得寸進尺!”

在感覺自己已經為教會立足了威風后,阿圖羅覺得自己是時候扮會兒白臉了:“希望市長您能明白,交稅並不足以證明您對聖一還有王的忠誠,更多的需要您主動地去了解聖一的真言,去接觸,並斬斷慾望的連結。”

“您年齡雖小,但話很受用。”市長答道。但其實要不是因為阿圖羅背後有教會和宗教法庭撐腰,他根本不想待見這個小角色。

阿圖羅,不過跳樑小醜罷了!如果他敢惹怒自己大可讓惡鯊幫根除此人。

“那你呢?你的信仰是什麼?”阿圖羅看著臺階之上,坐在市長旁邊的盧修斯,緩緩說道。

眾人皆暗自咋舌震驚,再怎麼說盧修斯也是全大陸首屈一指的醫療行會副會長,不論是輩分還是地位都遠高於阿圖羅。但問題就在於,他信仰的不是獨一之神聖一。他來自南方諸國,所以按理來說應該是泛多神教,但此點從未證實。

所有人都屏息以待。

盧修斯不急不躁,他看著眼前的年輕人,居然淺淺地笑了,笑裡甚至帶著溫柔、慈愛:“本人是從南方的群島中人此不假,但我從不過問我的神是誰。我生於荒島,無父無母,是神救活了我,養育了我,讓我免於豺狼虎豹之血口。出於感恩,我為祂建造神龕,但神命我以白布掩其真容。我的神還給予我以點撥,教我愛世人,讓我像祂救我一樣去救世人,這也是我為什麼會成為醫師的原因之一。”

“他就是盧修斯。”曹楨元對張輕聲道。

著盧修斯嘴裡的字句吐露而出,阿圖羅感覺自身的氣場開始不可控制地減弱,這種情況可不多見...這個叫盧修斯的,端坐在座椅上談吐自如的樣子讓阿圖羅的表情出現了微妙的變化。

“我...從未聽聞過哪個聖一的虔誠信徒願意對著被布蓋住的神龕祈禱。”他聲音在眾人耳中減弱三分,取而代之的是難以掩飾的急躁。

“這是為了維護神在我心目中的形象,保護祂不為世俗所扭曲,讓它的形象維持最初本真的模樣。這是我對祂的一份崇敬,也是教皇本人對我行為的認可。”說到這盧修斯已經雙手合十,做出虔誠的樣子。

教皇!那個權力甚於國王本人的稱謂——盧修斯明顯是在拿教皇來壓自己。但不可否認這招作為殺手鐧可謂是直擊要害。

“教皇...”阿圖羅動怒了,甚至咬牙切齒。現在壓力給到了他這邊,如果盧修斯所言屬實,那就算是阿圖羅也不能動他一根汗毛。

“既然如此,本人也有興趣拜訪您的住處,一探究竟。”他詞窮了。

而後者只是意味深長地一笑:“自然。”

阿圖羅唰地一甩自己斗篷,帶著佈道般的激情和難以遏制的慍怒,對所有人演說著:“我知道你們都很害怕,害怕昨晚那個長著翅膀的怪物。喬拉諾是被聖一庇佑的福地,也被教區主教萊奧納多大人庇佑著。而聖一愛著所有人,所有人!這意味著不論你們的出身,你們的信仰,你們的所愛,你們都會平安無事,回到自己的故鄉。而這個怪物在此地的囂張跋扈的行為是對聖一的挑釁,我將會不遺餘力地找到它,獵殺它,給所有人一個交代,諸位放心。教會才是你們給予希望的根本,我們是信仰構築的堡壘,而非這個詭辯狡詐之徒的三寸之舌可以模仿。”

阿圖羅挑釁地看著臉色鐵青的市長還有泰然自若的盧修斯,然後轉身對身後一眾士兵、牧師說道:“我們走!”

“我送送您!”市長隔著中間的幾十名商人,向阿圖羅喊道,彷彿口裡唾沫能濺到嘴下所有人。

“誒,大可不必,”阿圖羅舉起一隻手拒絕道,不過他的語氣隨即變得詭異:“等等。我病了,我希望那兩個宛國醫生,現在能騰出空來,給我看看病。”

“當,當然可以...”阿圖羅這一出讓市長都感到意外。

阿圖羅聽罷,帶著個幾個衛兵直直朝大廳一側的一處偏房走了進去:“我等著呢。”

市長朝一旁盧修斯小聲問道:“這人葫蘆裡到底賣的什麼藥?”

“在下不清楚...”盧修斯面露愁色,摩挲自己剃得光潔的下巴,“我也隨行一趟。”

市長還想阻止,盧修斯便閒庭信步地跟了上去。

“這個阿圖羅,究竟想幹什麼?”張榮不安地思索著,考慮著一切可能出現的情況。

“他認出你了?”曹楨元雖然語氣淡然,但明顯透露出著壓力。

“看他的眼神,應該是。”張榮只恨自己為什麼不隨身攜帶防身武器。

一旁的林少卿也緊張看著二人。雖然林少卿不知道他們師徒二人的真實身份,但是他是真的擔心這個狂人阿圖羅會對自己大宛帝國的御醫造成不測。

眾目睽睽,二人無奈,只能跟隨阿圖羅前往偏房。

偏房內,陳設裝潢依舊豪華氣派,熊熊爐火在傭人的看護下從未熄滅,沙發、茶几、動物標本等所有物品都被打理得一塵不染。

“阿圖羅大人。”盧修斯也進了房間。

“我讓你進來了嗎?”

“市長擔心二人安全,派我來看著...畢竟是市長大人的府邸,還請您多擔待擔待,畢竟...事情鬧大了對誰都不利。再者二位宛帝國大人皆為御醫,想必醫術高超,在下也有意學習。”

曹楨元與盧修斯對視後,他也找了個凳子,坐在阿圖羅面前首先問道:“阿圖羅先生,我們大宛醫術講求個望聞問切,請問具體是哪不舒服?”

阿圖羅正襟危坐,腦子裡思索著。最後他摸了摸鼻子,說道:“感冒。”

“感冒?況且照阿圖羅大人體格健碩,壓根可以不用費時治療。”盧修斯,“祈禱便可。”

阿圖羅聽罷就向盧修斯投來想要把他吃了一樣的眼神。後者卻報以波瀾不驚的賠笑。

“那就讓卑職給您看看。”曹楨元連忙道。

“我想讓讓那個年輕的給我看病,我喜歡同輩之間相處融洽的感覺。賜座。”

師徒二人對視——阿圖羅真是個大麻煩。

“可以。”曹楨元輕聲答道,“徒兒,好生為小先生看病。”

張榮則是一言不發,默默與朱換了位置後剛想讓阿圖羅伸出舌頭,阿圖羅就接著講話,絲毫不給張榮以喘息:“最近我老在做同一個夢,然後就感冒了。夢裡,我把守著喬拉諾的大門。然後有一隻杜鵑,它不與同類為伍,它的同伴反而是隻烏鴉...沒錯,一隻黑漆漆的、聒噪的烏鴉。”

張榮知道阿圖羅在影射誰,但他必須保持鎮定。

“我很憤怒,但我身體不受控制...而且這隻杜鵑它會說話,它讓我接納自己和那隻烏鴉,這樣會給喬拉諾帶來繁榮。我天性善良,我答應了。但緊接著,這兩隻壞鳥撕下了自己偽善的外皮,就像昨晚那隻驚擾了全城人民的怪物。兩隻畜生衝進喬拉諾,肆意屠殺市民...我想阻止,但控制不住自己,我很絕望...然後我醒了。啊,感覺可太難受了,頭暈腦脹。”說罷,阿圖羅撫著額頭,作難受狀。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我們宛人是這麼個說法,肉體上受到了刺激,就可能使人做夢,而不好的刺激就還可能致病。”張榮壓根沒從過醫,此時她感覺自己的腦子像已經乾癟的海綿,就算去擠也擠不出什麼東西。但他眼神從未從阿圖羅眼中移開,兩人自始至終都在暗自角力。

張榮接著說道:“那兩隻鳥可能代表您內心的負面情緒,包括不安、擔憂、恐懼等等。比如說您害怕烏鴉或者任何禽類生物的形象,您害怕它們。整日對此感到擔驚受怕,正所謂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所以您看,一個人的過去,對自己的影響是非常深刻的,可以說是如影隨形,影響到方方面面。所以,您不如告訴我為什麼會這麼害怕他們?”

“我不是害怕它們,張先生。”阿圖羅把手搭在扶手上,“我是可憐它們只能以欺凌平民為生,我乃榮譽騎士,聖一欽選,自然要出手保護聖一的羊群,斬殺任何邪魔!”說到這,阿圖羅怒目圓睜,彷彿那個邪魔就在眼前,“至於過去,要我說一個人的過去是虛無縹緲的,它...沒有任何的意義。一旦神想要你為祂服務,為他獻身,那無論如何你都會走上必然的那條路,那條光榮的信仰之路;如果祂一開始就把你,定為不可救藥之人,那做什麼也都跳不掉墮入邪途的命運。腐敗的根長不出繁茂的樹。”

“我的覺得,徒兒你可以把重心放在醫療上...”曹楨元擔心玩得過火,勸道。一邊的盧修斯也小心觀察著場面局勢。

“那我覺得您身體上沒病。”張榮沒有理會朱的話,接著說道。

“為什麼?我都說了我病了啊。”

“哈哈哈,”張榮笑道,“我的意思是,身體上確實沒什麼毛病,您可以擒狼鬥虎,可以驅邪除魔。但您的病是在這裡。”

張榮指著阿圖羅的心。

“心病?”

“心病。”張榮點頭,“需要分清現實與虛幻的區別,您把夢對自己的影響看得太重,導致醒來之後還對此念念不忘。夢中您是鎮守一城的勇士,可現實中醒來不一定是了。這種落差感就是對您現實與虛幻的衝突,想多了,晚上自然也夢的多了。惡性迴圈,永無止境。”

“怎樣把這兩隻煩人的鳥從自己世界裡趕出去呢?”

“在下有一良方。”張榮貼近阿圖羅,緩緩說道。

“願聽其詳。”

張榮開啟手中木箱,從中取出一隻皮袋。皮帶如卷軸開啟,細細的一排針入目。仔細一數,有九根。

阿圖羅淡然看著,他並不覺得眼前這些袖珍可愛的玩具能對他造成威脅,倒是他的手下見此狀已經有些許緊張了。

“針灸,乃是我大宛帝國的瑰寶,璀璨文明星河中的一顆。”

阿圖羅向盧修斯發問:“盧修斯先生,您以為此物如何啊?”

“聞所未聞,見過未見。願聞其詳,耳濡目染。”

張榮隨手抓起一根針,在阿圖羅眼前晃悠。士兵見狀已經想要拔劍相護,但被阿圖羅攔了下來。

張榮不慌不忙,他取過一旁蠟燭,一邊借用燭火炙烤針體,一邊依靠之前與真正針灸名家交流時的經驗說道:“感冒所致的咳嗽頭痛可用針輕刺大椎和風池共三處,位於頸後;而若遇鼻塞流涕則刺鼻兩翼的迎香穴。大人身強體壯,卻僅因黃粱一夢而身體抱恙,那請問大人具體是何種症狀?又有沒有一試長針入膚的膽識?”

阿圖羅沉默。盧修斯彷彿故意拱火:“大人可得小心了,此針實恐有詐。”

這使得阿圖羅騎虎難下,怒意又湧上心頭,浮於言表。他高高抬起頭,一團陰影隨之升騰起來:“聖一賜予我豐盈的肉體,是為了讓我去和擒狼鬥虎,驅邪除魔...我沒說錯吧張先生?而非去接受所謂的針灸這一異端邪術,讓它褻瀆我神聖的身軀。

“比起這些可笑的針,我寧願在戰場上力竭之時,讓異端的劍刺入我的身體。”說到這阿圖羅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彷彿在挑釁。“如果有邪惡的鳥要進到我把守的城,我會毫不猶豫地斬殺它們。換做是你,你會怎麼做?”

張榮手中燭火使阿圖羅臉上的影子惴惴不安地顫抖著。

“如果是我,”張榮嘆了口氣。

又是一陣沉默。張榮和阿圖羅四目相對,曹楨元眉頭緊鎖,而盧修斯表情舒展,似在看戲。

“醒來。”張榮收針入袋:“那就願大人身體安康。未能體驗我大宛醫學瑰寶,屬實遺憾。”

“瑰寶?”阿圖羅說道,“值幾個錢?”

張榮皺眉:“大人想要?”

“讓我來看看你們宛國的寶貝值多少吧。”阿圖羅坐在椅背上,笑得不懷好意。

不論如何報價,都是掉價。張榮很明白。

短暫思考後,張榮笑道:“此等文化結晶乃無價之寶,不能以價格來衡量...”盧修斯突然打斷張榮的話,激動地說道:“無匹英雄配無價瑰寶,如何?”

“盧修斯,你真會說話!”阿圖羅皮笑肉不笑,實際上牙幫子都咬得咯咯作響:無匹英雄?去你的無匹英雄!

“診療到此為止。”阿圖羅一拍桌子道。

師徒二人趕緊收拾東西離開了偏房。盧修斯倒永遠是一副是不緊不慢的樣子,還很輕鬆愉悅,這讓阿圖羅簡直想拔劍劈了他。

等到所有人一出門,阿圖羅便毫無徵兆地舉起椅子,嘩啦一聲摔在地上粉碎成一堆零件。

“啊!”他大喊一聲,彷彿是受了什麼不得了的委屈似的,粗氣大喘。不過周圍一眾法庭隨從像是習慣了一樣,也不勸阻,只是靜靜地躲在一旁,像看護撒氣頑童的家長一樣無奈地看著。

“盧修斯!宛人!”阿圖羅放聲咆哮。把張榮留在桌上的針灸袋子一下砸在地上,嘩啦一聲撒作一地。

“我們走!”阿圖羅面紅耳赤,帶著自己的人一溜煙離開了市長府邸,直奔碼頭而去。

世界觀設定:

喬拉諾海軍:喬拉諾作為商貿城市,九成武裝力量為海軍,勢力強悍,陸軍在百年前重商政策實施後便改組為治安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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