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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黑，你說我該怎麼辦呢？”
“小黑，我來這個世上就是一個錯誤吧？姥姥不親，爹媽不愛。不對，我也沒有姥姥，沒有爹媽。”陳暖坐在位於小區中央的大草坪的一角，這裡剛好有一排古樸的樟樹，棵棵粗壯，枝幹朝四周鋪陳開來，濃密的樹葉佈滿枝頭，卻並不顯得擁擠。此時一隻黑色的中華田園犬狗狗正懶懶地趴在地上，尖尖的耳朵緊緊貼著地面，眼睛半眯著，似睡非睡，時不時地低聲吠叫兩聲。
校園裡的狗狗貓貓與學生們都混熟了，一點也不怕人，還能這樣安靜地躺著當陳暖的聽眾。
“陳暖，你跟誰講話呢？”有個聲音從陳暖的頭頂傳來。“老遠就看你，在那叨叨，以為你在跟誰說話呢。”
陳暖一抬頭，看到原來是圖書館的趙老師，負責他們幾個勤工儉學的學生的工作安排的。
陳暖忙不迭地從地上爬起來，趙老師卻一手按住了陳暖的肩膀，示意她不用起來。“哎，別起來，我也偷空坐一會，還想跟你們年輕人多聊會呢。”
“汪汪！”小黑這時又輕輕叫了兩聲。
“你是在跟小黑講話嗎？”趙老師回頭看向陳暖，略顯驚訝。
隨後，趙老師也在陳暖邊上的草地上坐了下來。趙老師是個五十歲上下的中年女人，歲月並沒有在她臉上留下多少痕跡，反而給她平添了優雅的氣質，這是歲月賦予的獨特風韻。趙老師微笑地看著陳暖，她的笑充滿了溫暖。
“沒有，我只是一個人瞎叨叨。”陳暖不好意思告訴老師，她剛才真的是在對小黑講話。
趙老師的語帶溫和地問陳暖，“看你臉色不是很好，是有什麼事嗎？”
陳暖的眼睛又紅又腫，像桃子一樣，要做隱瞞也是徒勞。
“沒什麼事。”陳暖小聲地回答，聲音低不可聞。
可是趙老師還是聽見了，她伸出手輕輕地摸了摸陳暖的頭頂，繼續溫和地說，“跟老師說說看吧，即使幫不了你，也可以讓你傾訴出來。事情憋在心裡會很難受。憂傷跟人分享，憂傷就會減半。”
“是不是想家了？”趙老師猜測
“不是。”陳暖的聲音依然是低低的。
“那是怎麼了？”趙老師的眼睛盯著陳暖的，眼神透著鼓勵。
“我女兒比你大幾歲，她也是十八歲的時候獨自出國留學，剛開始的也是各種不適應。剛開始獨自出門總是會要煎熬一段時間，過個半年就適應了。”趙老師講起了她女兒。
“趙老師，我沒想家。我從初中開始就住校了，已經習慣了。”
“那你遇到什麼事了？哦.....”趙老師忽然想到了什麼，“是不是錢的事？”
一個女生，入學就開始來圖書館勤工儉學，那必然是學校安排的貧困生助學活動。而且平時看陳暖，衣服都很樸素也不打扮，應該是屬於很貧窮的家庭。
陳暖一驚，猛然抬頭，但是依然不說話，尷尬，傷心的情緒湧上來。
“是缺生活費了？”趙老師心思太細膩了，一猜就猜到了陳暖的難處。其實趙老師有一次看到陳暖偷偷在圖書館後面靠牆的地方啃饅頭，她並沒有上前去打擾，女孩子的自尊心很強，如果貿貿然的上前，很容易讓她覺得無法面對。所以她能猜到也實屬正常。
陳暖微微點了下頭。
“哦，學校的助學金要再過一個月才發。圖書館的勤工儉學的錢也要下個月初才發。”趙老師還在算著各項補貼發放時間。
這個時候陳暖的心裡正有兩股想法在互相博弈
正方：“開口借？”
反方：“不行，怎麼能找老師借，萬一不借呢。”
正方：“不借，怎麼辦？哪裡去搞一千塊。”
發方：“那也不能找老師借啊，找同學去。”
正方：“哪個同學會借我，他們都不理我。”
反方：“開口找人借錢，是最討人厭的。而且你跟趙老師也不熟。”
正方：“不問問怎麼知道。趙老師很和氣，江宇學長不是也說趙老師人很好嗎。”
反方：“這麼大學校，每年那麼多貧困生，老師要都借，她還能過日子嗎？”
正方：“現在我已經走投無路了，問問看唄，說不定能行呢。”
反方：“自討沒趣。”
陳暖沉默了很長的一段時間，忽然下定決心，開口了：“趙老師，您可以借我點錢嗎？”
“哦......”趙老師手伸向挎包的搭扣。
“我家裡有事，需要一千塊錢。”陳暖鼓了十二分的勇氣才把這下一句說完。
臉也因為這兩句話變紅了，甚至耳脖子後頭都連帶著變紅了。說完也不敢看趙老師，只是用手下意識地揪著草。這些草又沒招誰惹誰，也是無辜躺槍了。
趙老師開搭扣的手頓了頓，最後也把手放到身邊的草地上。她認真地看著這個滿臉通紅的學生，靜靜地等待著陳暖繼續開口。
一個學生平白無故找一個不太熟的老師借錢，要不是真的厚顏無恥，那就是真的走投無路了。
趙老師等了足足五分鐘，也沒等到陳暖的解釋。
她長長嘆了口氣，她起身拍了拍陳暖的肩，“我現在身上沒有一千塊錢，晚上給你帶到圖書館去。你早點到圖書館，來我辦公室找我。”
說完，趙老師不等陳暖回覆，就離開了。
太陽一點點升高，陽光透過天際邊的雲層，透過樟樹密密的葉子投射下無數光點，隨風閃動，似夜空中的星星。蟬鳴此時從不遠處的傳來，既而此起彼伏，彷彿喚醒了沉睡的同伴們，聲音尖銳刺耳。
陳暖就坐在這一隅樟樹所撐起的陰影下，望著趙老師漸行漸遠地背影，她輕輕地說：“謝謝你，謝謝你趙老師。”
又一次，陳暖的淚從眼眶裡滾落。撲簌簌地落在草叢裡，消失地無影無蹤。
遠處有三三兩兩的學生正朝這邊走過來，陳暖趕緊屈起膝蓋，手抱住腳踝，陳暖的頭埋在大腿上，漸漸感覺到褲子上的溼潤。
這是傷心的淚，為自己這不堪的命運；
這是自嘲的淚，為自己被區區一千塊難倒；
這是感激的淚，為自己被幾乎陌生的人給予的同情。
日高三尺頭，聞蟬但益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