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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深離開了趙源養傷的屋子，聽著屋子裡一雙人兒歡聲笑語，含情脈脈，哪怕是神經粗大如同他這般，此時此刻也是生出一絲落寞之意。
八月西風乍起，拂動他身上的華貴衣衫，顯現出他精瘦而又健壯的身軀。
回到自己的別院，脫下一身華服，穿上了一身麻布戎衣，帶上了一把佩刀，準備上街走走，隨便找一個茶樓，喝兩杯茶解一下心裡的苦澀。
雖然他是自己一個人出的門，但是依然有好幾打暗衛在暗中保護世子殿下。
三步作兩步走到一座茶樓之前，段深踱步而入，走到二樓選了一個臨街的桌位坐下，點了一壺上好的茶水，又要了幾樣茶點，安靜等待店小二上茶。
過了一會兒，茶樓又陸陸續續來了好幾桌茶客，看上去所有人都在隨意交談，可是他們的眼神卻時不時地掃向世子殿下。
雖然是一身尋常百姓的裝束，但是這些人卻瞞不過段深。
過了好一會兒，茶水和點心才被端上來，茶香嫋嫋，滿樓芬芳。
段深笑了笑，沒有說話，任由面前的這位夥計擺好茶具，為自己斟好茶水。
“你們還真是如影隨形啊。”
段深輕飲了一口茶水，嘴角微揚，似是嘲諷，卻並無半分惱怒或者憤恨之色。
那位夥計聞言只是淡笑，低聲說道：
“世子說笑了，殿下乃是千金之軀，我等如影隨形侍奉左右，本就是我等之本分，不過殿下放心，我等有數，沒有出人命。”
段深點點頭，目不轉睛地盯著樓下的那個麵攤，說道：“那位攤主也是暗樁麼？”
夥計搖了搖頭，輕聲答道：“不是，只是一個普通人罷了，我們都已查明，並非奸細，所以也就不必再對其特殊關照，不過攤子上的確是有幾個弟兄。”
“真是無孔不入……”段深說道。
看著攤子上幾個人，手邊已經摞起來四五個大碗，吃得噴香。
甚至還有一個人，在世子的注視之下，硬生生把兩大盤筋頭巴腦的醬牛肉吃幹抹淨之後，又要了幾大碗羊雜麵，吃得滿嘴油膩。
這傢伙看上去吃得很是盡興，一點也看不出來是偽裝。
段深在二樓呷了口茶，茶香在唇齒之間慢慢擴散，回味悠長。
這茶葉乃是從南方的楚國收購而來，生長在靈石礦脈附近的巖縫之中，天然蘊含靈氣，飲用之後有助於修行。
好茶自然是要配好水，沖茶之水也是從靈泉之中獲取，又以真火煮沸，在保證到達沖茶的程度之餘，又不會讓其中的靈氣散失，可謂講究至極。
段深漫不經心地看著樓下的街面，沒過多久，一對男女來到樓下的麵攤，兩個人一身儒生打扮，但是又各自佩劍，像是出門遊學的儒門學子。
尤其是那女子，眉清目秀，臉蛋兒白皙，一副弱質芊芊的模樣，我見猶憐，惹人注目。
那男子也是劍眉星目，文質彬彬，一身浩然正氣，能看得出此人修為不低，就是不知道是哪位當世大儒的高徒門生。
那位儒門學子拉著那名女子走向攤位坐下，然後點了兩碗素面。
或許是驚訝於男子突如其來的動作，那漂亮女子看上去很是嬌羞，臉蛋兒紅撲撲的，水靈透亮的眸子裡，多少顯現出一絲侷促，但更多的是一種發自內心的欣喜。
段深看得出兩人的關係，嘖嘖兩聲之後，便將目光從街面上收了回來。
“屬下斗膽問一句，殿下看上去似乎很是煩惱？”一旁站立的夥計問道。
段深放下茶杯，沉吟片刻，無可奈何地說道：“天下有情人皆成眷屬，唯獨本世子還是光棍一條，能不煩惱麼？”
前有狼，後有虎，段大世子心裡苦。
郎有情，妾有意，不知世子心悲慼。
“不如屬下們……”
“打住，本世子是那種喜歡棒打鴛鴦的惡少嗎？”段深說道，“要是真有那癖好，當初我就不該幫那兩個。”
可是就在段深準備起身離開的時候，有一個人帶著一群鷹犬惡奴，趾高氣昂的來到了這個麵攤之上。
此人身穿一身大紅緞袍，腰懸玉帶，相貌一般，但是在眼角眉梢之處，帶著一股難掩的傲氣與陰冷，一看就是出身不凡。
“喲，這不是常公子嗎？什麼風把您這等貴客吹到咱這小攤兒上來了？”
麵攤兒老闆趕緊把一張桌子擦乾淨，點頭哈腰地獻殷勤。
看到這個錦袍青年，段深皺了皺眉，眼底閃過一絲厭惡。
——不是那常勝，還能是誰？
“我說掌櫃的，你這攤兒上怎麼那麼多蒼蠅呢？”
常勝指了指坐在另外幾桌上的段家暗衛，陰陽怪氣道。
掌櫃的順著他的手指望過去，頓時勃然大怒，罵道：
“哪家混球敢在老子這兒搗亂？信不信老子剁碎了餵狗！”
這掌櫃的平日裡脾性倒是溫和，不過此時卻是盛怒異常，幾名暗樁不著痕跡地換了一個眼神之後，紛紛起身，準備結賬走人。
“世子殿下，莫非就讓這廝在這裡張牙舞爪嗎？”
“他那條狗腿還得留著，回頭本世子給他親自打斷，”段深怒火中燒，低語道，“回頭記得不要難為那個老闆，他是沒辦法。”
最後一名暗樁走的時候，在一堆銅錢裡，夾了三片金葉子，一塊兒塞給了麵攤老闆。
畢竟出來混都不容易，更何況還是被人裹挾著，老闆雖然還在跳腳著，叫罵著，讓他們趕緊滾蛋，但眼神之中，卻有了一絲感激之色。
大人物之間的暗中較勁，他這個平頭老百姓斷然是不敢過問的，無奈只能做一株牆頭草，哪邊風大哪邊倒。
當然，常勝也不知道這裡坐著的是誰家的暗樁，此人做事向來不計後果，他之所以來到這平平無奇的小麵攤上，是因為從哪兩個儒門修士進城之後，他就在一路尾隨。
雖說府上美姬無數，但是這位常公子，卻總是喜歡採擷野花，從不在乎是否名花有主。
若是乖乖順從，倒是能得一大筆賞賜，若是不從，輕則傷筋動骨，重則家破人亡。
因而這幾年他沒少幹強搶民女的事情，其風流之名，在整個青陽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但唯一值得慶幸的是此人出身三流世家常氏，若是門第品階高一些，天知道他會不會把整個青陽城，攪得天翻地覆。
他來到那兩名儒門修士跟前，揮了揮手，便指揮著一種鷹犬惡奴要把那男子拿下。
“你們要幹什麼？！”
男子拍案而起，下一刻，只聽男子說道：“己所不欲，勿施於人！”
話音剛落，常勝麾下的鷹犬們就被一股莫名其妙的力量放倒。
聽口音，像是打南邊兒來的，於是常勝邪魅一笑，接著說道：
“本公子從你們兩個一進城就覺得你倆人不對勁，你二人三拐兩拐，竟然拐到了這偏僻之處——說，爾等是何居心，莫非要顛覆大齊的江山社稷？”
“你胡說！我與我師妹只是遊學至此，如果只憑我們兩個人就能顛覆你們這些胡虜傖子，恐怕早先的白袍陳將軍早就把你們打滅國了！”
男子當然看得出來這個錦衣華服的公子哥明顯是來找茬的。
他從袖子裡掏出幾枚銅板，放在桌子上，正準備結賬走人，又聽常勝說道：“就算爾等並非細作，你們給了幾碗面錢啊？”
麵攤兒老闆迅速上前，收了面錢，然後轉身，對常勝說道：“這是兩碗的面錢……”
“那他們吃了幾碗啊？”常勝開啟摺扇，坐在了一條凳子上，看著麵攤老闆，問道：
“你不必擔心，說實話即可，若是這兩個島夷暴起傷人，你不小心丟了性命的話，本公子便替你供養妻女。”
“兩……兩碗……”
“到底幾碗！”
常勝吆喝了一聲，麵攤老闆登時遍體生寒，連忙伸出四根手指頭，哆哆嗦嗦說道：“回……回公子，是……是四碗……”
“吃了四碗的面，才給了兩碗的錢？”
常勝大聲說道，眼神輕蔑，一副有備而來的架勢。
“你們這些儒門修士，一天天說著要什麼修身齊家，說什麼天下大同，結果吃了四碗麵，才給了兩碗的錢！”
“掌櫃的！你……你怎麼能睜著眼睛說瞎話呢？”
女子急忙辯解，說道：
“你一共就給我們上了兩碗麵，我們給你兩碗麵的錢，這不是天經地義的嗎？”
麵攤老闆剛剛想說什麼，頓時就感覺自己的後心似乎是被一把刀子頂住，他渾身上下，渾身汗毛直豎，再也不敢多嘴。
常勝看見這一幕，滿意極了，笑眯眯地看著兩個人，問道：
“你們可有什麼話要解釋？”
男子冷哼一聲，說道：
“公子，你別血口噴人，你哪隻眼睛看見我們吃了掌櫃的四碗麵？”
“掌櫃的說是四碗，便是四碗——掌櫃的，你說是不是啊？”
“是……是，小……小的多謝……多謝公子……給……給小人……主……主持公道……”
掌櫃的哆哆嗦嗦跪在地上，不停地磕頭，眼淚鼻涕糊成一團。
常勝笑嘻嘻地彎下腰來，伸出一隻手撫摸著掌櫃的臉頰：
“哎呦呦，掌櫃的你怎麼哭得這麼厲害，本公子這不是在給您主持公道嗎……”
掌櫃的嚇得肝膽俱裂，差點尿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