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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三
蘇沐誕下腹中第二個女嬰的時候,軒窗外的知了正此起彼伏地奏鳴著。
時光荏苒,自舊年冬月裡懷胎,一晃兒就到了今夏。
“臣等恭賀陛下,恭喜陛下兒女雙全,賀喜陛下喜獲小皇子和小公主!”
御醫們齊齊跪在永和殿外,齊聲高呼著。
宇文臻此時坐在床榻旁,一隻手反覆摩挲著蘇沐的臉蛋。
這已經不知道是蘇沐第幾次遭難了,但是無論每回她遭了什麼難,似乎都有宇文臻常伴在她身邊。
這一次她終於不像上次獵場受刺那樣昏睡了很久,逐漸甦醒了過來,但是口中仍然“咿咿呀呀”地囈語著。
他手持著一柄蒲扇,輕輕地在蘇沐的身旁為她手搖著扇面,每搖擺一次,蘇沐額頭上的碎髮便隨風飄搖起來。
宇文臻拾過床榻邊的帕子,往盆裡浸溼,又擰乾,伸手將蘇沐額頭上細細密密的汗珠拂去。
一瞬間,他像是穿越回了小時候。
那時他和母妃被安頓在後宮最角落的偏院裡,吃穿用度甚至都比不上宮裡最底層的奴才。
有一次母妃生病了,也是這樣面色慘白地躺在硬木板床上。
那時年紀尚小的他,端著一盆熱水跌跌撞撞地走到母親身邊,盆中的水早已灑了大半。
他浸溼了帕布,也是如今日這般,輕輕地為所愛之人拭去額頭上密密匝匝的冷汗。
想到這裡,他忽而緊張地攥住了蘇沐的手心。
他多怕會像失去了母妃一樣地失去了蘇沐。
正在他凝思出神之際,蘇沐口中囈語的話語逐漸清晰。
“陛下……陛下……”
她一聲又一聲地呢喃著。
“我在。”
宇文臻幾乎是下意識地就喊出了“我”,而不是“朕”,隨後緊緊攥住了蘇沐的手掌。
如同他早前早就跟蘇沐說過的那樣,他根本不想同心愛的女人之間還分什麼尊卑。
他再次傾身向前,他緩緩彎下了身子,將耳朵貼近蘇沐的臉畔。
“痛……臣妾好痛……”
宇文臻聽聞此言,眉頭緊鎖,一時之間卻沒有更好的辦法。
御醫早已交代,娘娘此番生育折騰了太久,所幸及時用藥止住了出血,卻因為分娩小公主時卡住了女嬰的身子,情急之下產婆們用上了分娩的工具,恐怕娘娘腹中會有小傷。
宇文臻只好將一隻大掌伸進薄被裡,覆於蘇沐的小腹上為她輕輕撫摸。
“你且忍一忍,很快就不疼了。”
蘇沐努力想要睜大眼睛,卻暈暈乎乎地又睡了過去。
宇文臻心裡驀地升起一股懼意,趕緊又傳喚了御醫。
診斷過後,得知蘇沐恐怕是睏乏體虛,加上身體疼痛而暈了,他心裡一塊石頭才又重重落下。
這一夜宇文臻就這樣坐臥在蘇沐的身邊,牽過她的小手緊緊貼在自己的面龐上,感受著她身體的餘溫。
……
翌日,蘇沐先於宇文臻醒了過來。
窗外此起彼伏的蟬鳴使她不勝叨擾,無法再長久地睡下去。
看著身旁連外衣都沒有更換,又是一臉憔悴的宇文臻之後,她看在眼裡,雖然心疼,發自內心的歡喜之情卻更勝一籌。
她抬起被握在宇文臻手裡痠麻的手臂,試圖撐坐起來,卻不小心驚擾了一旁正感到十分睏倦,卻沒有完全熟睡的宇文臻。
“睡醒了?身子上還有哪裡疼嗎?”
蘇沐眼含笑意,微微搖著頭。
“想吃點什麼?”
“想喝一口陛下親自喂的粥。”
她淺淺笑起來,兩人相望一眼,眼波流轉之間,盡是愛意。
“想不想看一眼小皇子和小公主?”
蘇沐心中訝然,她似乎忘了自己剛剛分娩完,現在已經做了一雙兒女的母親。
沉默了一會兒,她緊張又含著幾分羞怯似的搖了搖頭。
“臣妾……好像還沒有做好心理準備。”
“那便不見,無妨。”
宇文臻接過了丫鬟端來的清粥,正欲喂蘇沐喝下。
“陛下,永和殿外,曹丞相府柳倩倩求見。”
宇文臻抬眼望了望蘇沐,先喂她一口清粥,才緩緩開了口:
“見是不見?”
他徵詢著蘇沐的意見。
“便叫她進來吧!”
才說完沒一會兒,門外便興沖沖地跑進來一個身穿淺碧色羅裙、頭戴青簪的嬌俏女子。
自蘇沐進宮之後,一晃兒便大抵有快兩年的光景了。
蘇沐定睛瞧了瞧眼前巧笑倩兮的貌美女子,一時之間竟有些認不出來了。
都說女大十八變,那柳倩倩早已出落地亭亭玉立,褪去了從前的一臉稚氣。
想來在曹丞相府裡,經過琴棋書畫的教習,她的神態氣質都提升了不少。
“姐姐!”
那柳倩倩興高采烈地向前又跑了幾步,見到了一旁的宇文臻之後便匆匆行了禮。
她遠遠地立在內室之外,偏過腦袋細細相看著床榻上正休息著的蘇沐。
蘇沐對那柳倩倩雖然沒什麼感情,但她好歹是自己身上這副軀殼的親生妹妹。
她們自幼生活在一起,蘇沐思量一番,漸漸共情了柳倩倩對經年不見的姐姐的思念之情。
“陛下?不若您讓倩倩進來,臣妾許久不見妹妹,難免有些體己話,想同妹妹敘一敘。”
宇文臻瞧也沒有多瞧那柳倩倩一眼,一雙眼睛只是緊緊盯著面色漸紅的蘇沐。
“那你記得把剩下的粥給喝了,朕一會兒再給你帶點好吃的來。”
蘇沐淺笑著,點了點頭。
等到宇文臻走出了殿門外,柳倩倩才迫不及待地跑到了蘇沐的跟前。
“姐姐,姐夫待你可真好!沒想到堂堂一國之君,竟然在姐姐面前如此溫柔體貼!姐姐可真有福氣!”
“人前記得還是得喚他‘陛下’。”
蘇沐抬手,示意柳倩倩過來坐下。
“方才妹妹已經去偏殿裡看過了小皇子和小公主,長得可真像姐姐呢!妹妹為小皇子和小公主親手做了幾套小衣裳,已經交給了照顧他們的嬤嬤,希望姐姐不要嫌棄。”
“怎麼會?”
一想到還未見過面的一雙兒女,蘇沐的心裡忽而產生了幾分不可名狀的情愫。
“昨天姐姐誕下小皇子之後,陛下立即下了詔書,封他為小太子,封姐姐為皇后,坊間都盛傳姐姐御夫之術了得,更有甚者,還謠傳您會妖術呢!妹妹知道才不是他們說的那樣,姐姐是遇到了深愛您的良人了!”
蘇沐先是訝異得睜大了眼睛,像是聽到了什麼了不得的事,隨後便捧腹大笑起來,笑得小腹一陣一陣地痠痛。
“姐姐,妹妹此趟進宮,還有一事相報……”
蘇沐見柳倩倩欲言又止的樣子,便握住了她的手,示意她儘管開口。
“陳公子……就是那郊外陳府的陳褚杭,他來向妹妹提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