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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三天(臘月廿八)六娃之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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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銀芳嫁到顧家總共生了六個孩子。十六歲,她生了大女兒來兒,十七歲,有了二女兒難娃,隔了一年,她終於圓了丈夫顧佔理的願望,生了一個男孩,取名叫跳娃。四女兒鴉兒是她唯一一個健康長成的孩子。

生下鴉兒之後,萬銀芳生養的慢了,五女兒五女比鴉兒小三歲,五女之後又過了五年,萬銀芳又為顧家添了男丁,顧佔理本來已經放棄希望。在得了小兒子之後,他異常興奮,取名喚作六娃。

前面的三個孩子都沒熬過五歲,先後離這位年輕的母親去了。

當她抱著昔日裡上竄下跳的跳娃的屍體那一刻,她明白過來,自己本來艱難的生活再也沒有了轉機,她的希望徹底破滅。二十三歲的萬銀芳被接連失去孩子的痛苦打垮了,她急得想要結束自己無望的生活。她撇下兒子的屍體,緩緩地往眼前懸崖邊走去,她像是一堆行屍走肉。而他的丈夫顧佔理蹲在窯門口吧嗒吧嗒地抽著老旱菸,眼神空洞,呆滯地望著眼前的一切,孩子的屍體、女人的背影、乾枯的老杏樹、遠處的夕陽和黃沙,一切盡收眼底,卻又都被拒之門外。他無動於衷。直到自己的女人縱身一躍,從崖上跳下去,一直滾到溝底,直到枯樹枝頭的麻雀嘰嘰喳喳地全部離去,直到他把老榆木疙瘩做成的菸斗裡的菸葉吸食成灰,他才恍然間明白過來,自己的女人是尋了短見了。這個剛滿二十歲,已經被生活磨礪得失去光澤的青年,同樣從崖頭縱身一躍,他翻滾了十幾圈,連滾帶爬地到女人身邊,自己暈頭轉向,五臟翻江倒海,他爬到躺平在溝底草叢中像是死了的女人身旁,好久才試探分辨出女人微弱的呼吸。

萬銀芳生平第一次產生幻覺就是躺在崖下溝底的草叢裡。當她睜開眼睛,看到崖頭上面,自己的小兒子跳娃正站在暮色裡朝自己揮手,五歲的小男孩,活潑可愛得緊,他不光在揮手,還不斷地跳著雙腳,一顛一顛地往高蹦。他是害怕自己的母親躺在溝底看不到他麼?跳娃張大了嘴,像是在朝她呼喚,他應該是在喊自己回家吃飯,看天色像是到吃飯的時間了。

但自己為什麼要躺在溝底呢,萬銀芳想起身給兒子一點回應,但她感覺渾身痠痛,還被巨大的石頭壓得無法動彈。

她閉起眼睛思考,終究想不起來自己是怎麼到的溝底。

兒子還站在崖邊上呼喚自己呢,她再次睜開眼睛,想要挪開身上的石頭,收拾回家。但暮色中已經尋不見跳娃的身影。自己胸口壓著的石頭依然沉重,她試圖喊兒子下來幫自己挪開石頭,但叫出口的聲音變成了痛苦的呻吟,啊——吆——哎,不光是身體的疼痛,她感覺自己的心臟被壓碎了。啊——吆——喂,她略微一抬頭,看清壓在自己身上的丈夫,年輕女人顫抖的聲音是同樣顫抖的心臟發出來的,在幽暗的黃昏裡,她想哭,但嗓子像是癱瘓的病人,眼睛像是乾枯的石泉,喊不出聲音、流不出眼淚,哎——吆——哎—— 吆——哎,她艱難地抬起一隻胳膊,撥弄了一下丈夫。

當萬銀芳再次甦醒的時候,她小兒子的屍體已經被丈夫掩埋。

顧佔理去公社掙工分了,萬銀芳實在心力交瘁、精疲力竭,只好留守在家裡。她坐在窯洞門口,念想自己的三個孩子。到傍晚,她的小兒子跳娃就帶著自己的兩個姐姐來兒和難娃,從崖邊朝自己奔來。幾個調皮的孩子,是怎麼從崖底下爬上來的?她關切地詢問,拉著他們的手,挨個兒讓他們在自己眼前轉一圈,看著他們白皙明淨的臉蛋和透徹的眼睛,她咯咯地笑起來。

顧佔理勞乏了一整天,看到女人傻里傻氣地坐在窯門口痴笑,他心酸慚愧,拉起她的手,艱難地告訴她,三個孩子已經死了。

萬銀芳起初不相信自己的孩子都死了,被漸漸失去耐心的顧佔理朝她臉頰扇了幾巴掌,她從夢幻中驚醒過來,呆滯地望著眼前的男人,漸漸地目光變得兇惡起來。

她將小兒子的死全部歸咎於自己的男人。

“我的跳娃,你要是不經常打他,他就不會死。”

“跳娃,是被你一腳踢死的。”

“來兒,她那麼小,你急著讓她去掙工分,才讓狼給禍害了。”

“難娃,你就是麼管好她。”

漸漸地,她將三個孩子的死亡,都歸咎於男人。男人也由愧疚變得暴躁起來,只要女人提起孩子們的死,他就對她拳腳相向。

大女兒來兒死的時候也是五歲,她的死慘不忍睹。來兒趕著公社幾個月大的牛娃在上岔溝裡放牛吃草,直到很晚,小牛娃自己晃晃悠悠地尋到公社的牛圈裡,不見來兒的影子。公社裡本想找到顧佔理夫婦對這種放牛不見人的行經批評一頓,這要是牛弄丟了,讓他們一家子吃不了兜著走。直到很晚,他們到顧佔理家裡興師問罪,發現放牛的來兒不在家,而顧佔理夫婦一直以為來兒在公社的牛圈裡貪玩。大家這才發現孩子丟了。

當大家找到來兒的時候,孩子被卸成好幾塊,殘缺不全。大家都聽說最近有狼出沒,但沒想到這是真的,更沒想到狼沒有禍害畜生,將放牛的娃兒殘害了。

這些可惡的畜生,應該是見小牛身軀龐大,它們便選了小孩下口。

二女兒難娃歿的時候才三歲,孩子學會跑了,一天喝著一兩碗小米粥,就著兩顆黑饅頭,感覺有勁了,便撒丫子地奔,一頭栽下窯西邊的埂子,掉到埂子下的路上,摔斷了脊椎,艱難地挺了一日,在鄉鄰的勸慰下,經過顧家同意,被幾個人用竹簍提到河灘裡掩埋,竹簍是公社的東西,照樣還回去,難娃就只穿了一件破爛的開襠褲。

難娃調皮地從埂子上跌下去摔死了,顧佔理管教起小兒子來開始變得格外嚴苛。

但四五歲的男孩子記吃不記打,無論顧佔理怎樣說教,怎樣踹打,總是改不了頑皮的天性,跳娃依舊成天上竄下跳地撒歡。

有一天,顧佔理回家看到跳娃將窯前老榆樹上的鳥窩搗了,他氣憤地一腳將兒子踹倒在地,腦袋磕在窯前臺階上,黃土泥堆砌的臺階,他怎麼也想不到會要了小兒子的性命。

他還等著待到那鳥窩裡下滿了蛋,哪天晚上趁黑自己爬上去掏了下來,一家三口見點葷腥,改善下伙食呢。這才下了兩顆鳥蛋,竟被跳娃捷足先登,搗下來玩了,鳥蛋摔碎在埂子底下。

顧佔理萬銀芳夫婦等小兒子睡著了,躺在炕上討論著鳥蛋的事兒,他們希望鳥兒能重新磊個窩,重新下一窩蛋。

第二天他們照舊去公社掙工分,賺取一家的口糧。傍晚回來的時候就看到小兒子跳娃躺在窯門口。孩子慘白的臉就像他們往後的生活一樣蒼白。

萬銀芳的第五個孩子因為是女孩,對顧佔理來說像是可有可無。但對萬銀芳來說,這個幼小的靈魂是對自己的救贖。在小兒子死去不到八個月的時候,她生下了自己的第五個孩子,萬銀芳給她取名叫五女,那時候她的四女兒鴉兒也有三歲了,能簡單地幫忙照顧嬰兒,幫著倒尿盆、遞尿布什麼的不再話下。

萬銀芳將生活的希望寄託在兩個孩子身上,漸漸地她虛無地看到兒子跳娃和兩個死去的女兒的次數逐漸變少。

直到五女三歲過了,快四歲的時候,顧家漸漸發現這個孩子像她母親犯病時候一樣,痴痴傻傻,冥頑不靈。

當顧佔理確認了五女的痴傻病是從孃胎裡帶來的時候,他氣急敗壞地又將萬銀芳摁在窯洞炕頭上揍了一頓。他應該有小半年沒有打過老婆了,萬銀芳不掙扎,也不嚎叫,默默爬在炕頭上,撅著屁股,讓丈夫用鞋底子抽。三歲的痴女兒五女倚在窯門口,看著兩人,驚喜地眨巴著黢黑的兩隻大眼睛,咧著嘴笑。鴉兒出去刨野菜還沒回來。瘦骨伶仃的顧佔理很快就打得累了,萬銀芳從炕頭溜下來,胡亂拍幾下破碎的衣襟,拉起五女的手,到另一孔窯裡給一家人去熬野菜粥。

顧佔理知道自己養了一個傻女兒之後,學會了酗酒,他將自家的糧食換酒來喝,喝醉了就打老婆和兩個女兒,他將老婆壓在炕沿上用鞋底抽腚子,然後向躲在角落裡或門外的女兒將破布鞋一隻一隻丟出去,嚇得兩個女兒躲躲閃閃,或者乾脆逃出窯洞。假如他追出來拾撿鞋子,兩個女兒免不了又被追趕著訓斥一頓。要不就是關了窯門,抹掉老婆的褲子,壓在炕沿上將他抽得紅腫的屁股壓在身下,將他剩下的火氣,禽獸般全部洩入老婆體內。就這樣大半年,他每天下地的時間不超過三個鐘頭,天氣稍微不順應他的心意,他就躲到窯裡喝酒,有太陽的日子,他在喝酒,下雨的日子,他在喝酒,颳風的時候,他還在喝酒。

直到顧佔理髮現老婆又懷孕了,他將全部的毒打轉移到兩個幼小的孩子身上。他將萬銀芳趕出窯洞,將鴉兒提到炕頭上,摁到炕上,同樣用鞋底子抽屁股,五女看著姐姐被打,站在旁邊撕扯著父親的胳膊滋啦亂叫,顧佔理順勢就在五女的大腿上接連地抽,後來五女被打怕了,她就悄悄地蹲在旁邊,怯怯地看著姐姐被父親毒打,自己一言不發。

有一日,顧佔理打著打著,將窯門嘭地一腳關起來,坐在窯前臺階上的萬銀芳感覺到不對勁,他爬到窄小的窗戶上往窯裡探,顧佔理禽獸不如地在扒女兒的褲子,鴉兒被父親的舉動嚇得張大嘴巴扭頭看著癲狂的父親,急得只是落淚,卻叫不出聲音。鴉兒扭過頭欠著身,兩手拼命地拉著自己的褲子,她知道父親要幹什麼。她和妹妹被父親逐出來,當他關起窯門,騎在母親身上欺辱母親的情景,她們偷偷看到過好幾回。她懂得那是在下崽,像極了她見過的野狗趴在村頭大黑狗身上交織的樣子,她清楚地記得被野狗趴過不久,村頭的大黑狗就下了一窩小崽,那些狗崽子有跟大黑狗一樣顏色的,有跟那條野狗一樣渾身黃色的。

鴉兒掙扎中看到視窗萬銀芳驚愕的臉,她拼命地喊“娘”,喊到嗓子破了,嘴裡噴出的口水夾雜著血絲。顧佔理已經將姑娘的褲子褪到了腳踝的地方。萬銀芳像是瘋了的母狗一般,一頭撞開窯門,將丈夫撲倒在炕頭下腳地的塵土裡,她騎在顧佔理身上,手中半截土磚拼命地朝他臉上、身上砸去。

顧佔理被懷孕的老婆打得嗷嗷叫,要不是鴉兒回過神來,提起褲子拉停了母親,萬銀芳差點把丈夫拍死,那半截她氣憤地從窗臺上摳下來的土磚坯全部碎在顧佔理的臉上,和著他的血,滿臉血肉模糊,他蜷縮在炕頭底下,被打得一聲不吭、狼狽不堪。

顧佔理很少打妻子女兒了,但依然酗酒。別人家的光景眼瞅一日好過一日,都箍了好幾顆新窯,顧佔理家裡勉強能解決吃飯穿衣的問題。

孩子的出生,讓顧佔理一家個個喜上眉梢,因為萬銀芳為顧家又添了男丁,雖然顧佔理那天同樣喝醉了,但他酒後出奇地平靜,他還自己給娃取了個名字,叫六娃。生了六個孩子,這個粗狂的男人,也學會了給娃取名字。

不久,顧佔理跟著萬家表親萬楠去城裡幹了幾趟挑工買辦,他們把自家的糧食肩挑著或驢馱著,去換些布料什麼來。有時候帶些胡麻去油坊兌了清油,再賣給城裡人,能得幾毛錢,每個月他們去兩三趟,來回四五天,賺得七八毛錢。

顧佔理家的日子逐漸好起來,顧六娃五歲那年,顧佔理不知從何處倒騰來的錢,在院子東邊寬敞的地方蓋了一間土坯子瓦房,雖然不大,但跟上窯和當廚房的土窯洞比起來,確實是天壤之別。

萬銀芳的病一年也犯不了一兩回了,五女隨著逐漸張大,看上去也清秀俊俏、婷婷動人,只要不去故意逗惹她,也難發現她痴傻的毛病。

顧佔理偶爾還喝點小酒,但適量有度,酗酒的毛病算是丟掉了。顧佔理告訴老婆萬銀芳,“你家萬楠老哥確實是個精明人,他替我算了一帳,我以前每天喝酒用一分錢,一個月就是三毛,一年就是三四塊,都能頂的上置辦一套上好的傢俱了,要是給全家人換新衣服,每人也最少有兩套秋冬的衣裳。”

萬銀芳坐在新房的屋簷下,左右摟著五歲的六娃和十歲的五女,看著廚房裡忙碌的鴉兒的背影,聽著躺在炕上的男人用一家之主的語氣同自己講話,她回頭衝丈夫結結實實地點頭,露出欣慰滿足的笑。

矮小昏暗的廚房幾乎成了鴉兒生活的全部。原先一家四口人本來都擠在上窯通鋪的炕上,自從顧佔理喝酒犯渾後,鴉兒睡覺總是擠在上炕的牆角下,雖然五女和她中間空出好寬一截,她總是蜷縮起來,緊緊貼在牆上。六娃出生的那個晚上,她藉故搬到廚房小炕上獨自睡了。蓋了新房以後,大家都搬到東邊新房炕上,新炕足夠大,夠一家五口人一起睡的。鴉兒卻不同意搬過去。萬銀芳說上窯炕寬敞、窗子也明亮,鴉兒死活也不同意搬到上窯去。萬銀芳說“添兩眼炕廢添炕得很呀!”鴉兒倔強得即使不燒炕,也不願意搬出廚房。

轉眼又過兩年,六娃六歲多,快七歲了。看著別人家的男娃都上了學校,顧佔理謀劃著來年讓六娃也去唸書。

六娃二年級的時候,他的個頭就超過了姐姐鴉兒。鴉兒似乎是在矮小昏暗的廚房裡待得過久,所以連個兒也長得滿,十六七歲了跟十歲的六娃差不多高,但生的白皙嬌嫩,乾淨麻利。她每天除了跟母親萬銀芳下地幹活,回來同母親一起餵豬餵雞、圈養牲口,之後她就鑽進廚房裡給大家準備吃食,做好了飯喊弟弟妹妹來端,她一個人躲在廚房裡再不出來。

六娃上到五年級的時候,顧佔理家裡發生了三件大事,鴉兒出嫁、五女出嫁和六娃退學。

顧佔理短短几個月內看上去老了幾十歲。

顧施是顧六娃為了唸書起的學名。姚千那個可惡的老頭竟然當著一大群人的面說顧施是個傻子,不適合上學。顧佔理將姚千揍得鼻青臉腫,這還是他第一次打外人,平時他自知瘦弱也不敢去欺負除妻女以外的人。那天,他把打妻子女兒得到的實戰經驗全部用在這個道貌岸然的傢伙身上。姚千當了大半輩子的老師,雖然他也關顧著家裡的幾畝地,但他的身體明顯沒有平時總下地幹農活的莊稼人壯實,這才讓瘦小的顧佔理很快佔了上風。

顧佔理並不感覺到兒子傻,他一輩子將姚千說自己兒子傻的話記在心裡。

顧佔理認為,姚千就不配當高粱山小學的校長,他就是個徹徹底底的偽君子。

兒子並不傻,但被十里八鄉大家尊崇的人給莫名其妙地扣上傻子的高帽。顧佔理讓這一頂帽子壓得總是抬不起頭來。

有一天,顧佔理找了個機會,在一條偏僻的樹林小道上試探著問隊長陳行:“老陳,你說我家六娃咋樣,姚千那老慫說六娃有點傻,你看是來?”

“你的娃,傻不傻,你不知道,來問我?”

顧佔理本來是想找一個稍微可以同姚千的威望能相抗衡的人,從他嘴裡得到對六娃肯定的答覆,這樣他好在鄉里鄉親面前挽回點顏面,也是對兒子的肯定。

自從上次當著眾多人的面,顧佔理揍了高粱山小學校長姚千之後,顧施就死活也不原意去學校了。顧佔理厚著臉皮,提了點心和自己都捨不得喝的燒刀子去找姚千求情。

姚千說:“我沒想開除你家六娃,只要他還願意來讀書,學校始終是會接納他的。”

姚千心安理得地將他拿來的東西收進抽屜。

顧佔理將隊長陳行堵在樹林小道上,他不願意放棄這難得的機會:“陳隊長,你說嘛!你實話說嘛!六娃那個娃娃還是挺精敏的,就是不是念書的料,讀不進去書,對不?”

顧施不肯去唸書倒是小事,打那之後,鄉里鄉親的總是在顧佔理背後指指點點,他們不去議論他打校長的事,卻悄悄地說道他們家的人痴傻是有遺傳的。

顧佔理寧肯所有人圍起來把自己痛扁一頓,為他打姚校長的事情打抱不平,卻受不了大家背後的紛紛議論。

但事與願違,六娃是個傻子,被大家口口相傳,竊竊相議,成了公開的秘密,幾乎成了鐵定的事實。

見陳行不搭話,繞開自己往回走,顧佔理有點急了,跨上去攔住陳行的去路。

“隊長,你今天得給個說法,六娃就不是念書的料,但他不傻,對不對?”

“對,六娃不傻!”

陳行不耐煩地丟下顧佔理想要的話,自顧自地離開了。

第二天,顧佔理瞅中機會,找了個人多的地方,見陳行正和一圈人坐在路口樹下乘蔭,他湊過去,故意找話茬,很快將大家閒聊的話題從地裡蕎麥的長勢引到讀書的娃兒們身上。見時機成熟,他擼了擼袖子得意地說“我說我家六娃單單不是念書的料,就讀不進去書,他總不傻。”

“他總不傻!”

“他總不傻?”

周圍的人聽得莫名其妙,他的話顯得毫無底氣,所有的人都以為他是在徵求大家的意見。眾人面面相覷,會心一笑。

顧佔理巡視一週,感覺所有人的表情滑稽暗藏隱由。這個時候他怎麼可能感覺到眾人是在等著看他的笑話?都在等著他出洋相,不光是自己的,還有他兒子的?

顧佔理將目光鎖定在陳行隊長臉上。

“對吧,陳隊長,昨天我們還說六娃精敏著來,他不傻。”

陳行將頭揚起,吹著口哨,裝作挑逗樹上麻雀兒的模樣。

顧佔理的臉唰地紅了,從脖頸到眉梢。他發現自己就像被眾人圍起來戲耍的猴崽子一樣。顧佔理蹭地站起來,氣急敗壞地指著陳行的臉質問:“老陳,你說,昨天你是不是說過這話?”

“什麼話?你的娃兒,他傻不傻,你不知道?”陳行幽幽地反過來問他。

“你說,你說過沒?”

“我說過個屁!”

陳行看著壓過來的顧佔理,他可不想在這麼多人面前失了他隊長的威風。陳行把靠在肩上的扁擔一把摔在地上,立時躥起來。

顧佔理第二次,也是平生最後一次跟外人打架,他被陳行騎在脖子裡坐在腦勺上,幾乎把腰子給錘廢了。眾人散去,顧佔理很久才艱難地從土裡爬起來,顧不得臉上身上的塵土,踉踉蹌蹌地往家裡趕。

這個倒黴的男人,被妻兒老小當作一家之主的男人,他拖著受傷的軀體,急匆匆地往家裡趕,竟然是為了收拾老婆。

顧佔理又將萬銀芳提溜到炕頭上,這回他將老婆壓在東邊新房的炕頭上,那房間地場很寬,他施展起拳腳來更加得心應手。

顧佔理打完老婆,追出來將兒子六娃壓在大門門檻上,同樣用鞋底子抽,他以前從沒這樣下死手打過這個寶貝兒子,即因為疼愛,也是每次打完老婆再打鴉兒和五女,最後到六娃這裡的時候,他已經打得累了。

這次,他感覺是這小崽子不爭氣,讓自己丟盡了顏面,他越想越生氣,越打越起勁。

顧佔理一夜之間又變回以前那個酗酒、打老婆、打孩子的男人,只是他突然間蒼老了許多。

顧佔理越打越感覺自己的兒子是傻子,越打越感覺自己的老婆是瘋婆子。

不久,萬銀芳又開始能看到自己的兒子跳娃和她的大女兒、二女兒了。每當這個時候,六娃也會跟著母親嘻嘻哈哈地拉著她們的手,在院子裡轉圈,蹦蹦跳跳地吱吱呀呀地叫著、唱歌、跳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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