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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拐騙林黛玉
林如海的書房看著並不甚大，只有七八個平方，三面牆根皆是立有書架，裝得慢慢噹噹，幾乎不留縫隙。
經史子集，各色的書都有，彷如小型讀書館，五臟俱全，應有應有。
相較之下，賈政的夢坡齋，賈赦的外書房，皆不過是徒有其表，裝文化人自我麻醉罷了。
沒有過多的打量，賈玳拱手一禮，“晚輩見過林姑父。”
況，賈敏臨別遺言，亦是說了，要送林黛玉去榮國府住著，一是替她盡孝，二是託賈母教養，將來也好尋一門好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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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老太太近來身體可還硬朗？”
“偏你妹妹，又生的孤僻性子，時常獨自在樹下、河邊、花蔭底下發呆，一坐便是大半日，又不愛與人說話，”
“既如此，也好。回頭我便與你妹妹說了此事，料想有哥哥姐妹妹妹寵著，她是願意的。”
“我和你姑母也是這般認為的，如今，你妹妹吃了人參養榮丸養著，身子倒是好些了。”
林如海對亡妻思戀之情，溢於言表，賈玳看了，心頭亦是一酸，回道：“除了每每念及姑母十分感傷，”
“老太太身子倒是爽利，精神矍鑠。”
方才，林如海使了欲擒故縱的手段，試一試賈玳的人品。
林如海聽了驚訝，剛才，可是你急匆匆的，這會子卻是要反悔，是何道理？
“請了無數名醫來瞧，又吃了無數的藥，總是不見好轉，亦是斷不了根。”
自小，他便是無父無母，在福利院長大，十八歲參了軍，始知父母之愛為何物。
此時，林黛玉年歲尚小，林如海自是想不到這一層。
“有心了。”
“那和尚道士又說了，若是不捨也可，”
“只是，這輩子除了父母，切不可見外人，不然，非流乾一輩子的眼淚不可。”
都說，觀一人而可知一族之家風，如今，賈族有賈玳掌舵，和自己一樣，早早地投了泰康帝麾下，
“還請姑父體諒，成全了老太太一片慈愛眷念之情，放了林妹妹，且去神京住上一住，”
“期望姑母在天之靈，勿要怪罪這個！”
是以，林如海說的，賈玳亦是感同身受，可憐天下父母心，除了自私自利的，父母皆是愛子女的。
聽了賈玳之言，以及滿口的保證，林如海再無顧慮，點了點頭，對賈玳的人品，又高看了一眼，
殊不知，將來推林黛玉入“虎口”的，便是他自己，興然道：
“這也是赦叔、政叔臨行前，再三囑咐我的話，說是定要接了林妹妹去神京，”
“兒孫也皆是孝順，沒有那些子腌臢事慪氣，”
賈玳說的誠摯，臉有哀榮，不似作假，林如海撫須，點了點頭，亦是不再糾結，道：
“近日，珠大哥病重，臥床不起，眼看沒多少時日了。”
“姑父這裡雖是官衙，地方也不甚大，但是收拾幾間客房出來，還是能夠的，”
“等明兒回了神京，倘或老太太知道了，責備晚輩粗心大意是小，她自己添了不安，自責是大。”
林如海臉色白皙中，透著一股病態，眼角隱隱有黑眼圈，可見這幾日定是沒睡好。
這樣離的近，更好親近林黛玉，賈玳絕無拒絕的道理，應了之後，拱手又道：
“晚輩此來，一是祭奠姑母，二則受老太太之託，想接林妹妹去神京住。”
忽又見，賈玳通身白孝，臂纏黑色，腰間繫著麻繩，穿戴皆是齊整，一點敷衍之色也無，
林如海心下又滿意了幾分，因問賈玳道：
“聽說，你月前大婚了，怎不在家好好陪新人？”
說著說著，林如海眼角竟有淚光閃動，“偏我又公務繁忙，片刻脫不開身。”
林如海亦是拱手答禮，引了賈玳入座，隨即小童上來獻茶，而後合上房門退了出去，留下空間，夠他們深切交談的。
宮裡攏共才有十餘罐，泰康帝便與了林如海一罐，可見，林如海頗為受寵，裡邊興許還有當朝帝師——顧秉鈞的功勞。
可，他們現在要破壞自己的好事，賈玳如何能忍，急吼吼道：“和尚道士的話，如何能信？”
是以，賈母的來信，林如海最後一點擔心盡去，沒有不依的，心中只有慚愧，“岳母大人之意，我亦是明白。”
“最後一點，老太太實在愛煞了姑母，時常在我們跟前唸叨，林妹妹若能進京，或可解一解老太太對姑母的思戀之情，”
說著，林如海嘆息一聲，淚如雨下，轉過身去，舉袖擦了擦眼角，緩了好一會兒，方才回身道：“剛才是我失態，讓你看笑話了，切莫見怪。”
“神京一別，已是年許，兩地相隔千里，只有書信往來，倒不曾去神京探望過她老人家，你姑母時常唸叨，”
林如海是榮國府的親戚，兩家雖沒出五服，但到底隔著一層，賈玳又是朝廷伯爵，自是不用太過謙卑，只需拱手即可。
林如海說的情切，幾度哽咽，賈玳亦是感動非常。
“略比林妹妹小了一二歲，府裡花園甚大，夠她們玩耍作伴。”
“三則，便是林妹妹在西府住著不得心，也可來東府，姑父也是知道的，我這生母亦是有一女的，”
“且，林妹妹性子沉默，不愛言語，雖她年紀小，但我聽姑母說過，她聰明異常，就是男子也是多不及她。”
“如今，慈母散手，驟然要她離開姑父，到一個陌生的地方去，只怕心中定是不願的。”
“興許有姐姐妹妹日日作伴，林妹妹身子很快便好了，九泉之下，姑母亦是可以安心了。”
賈玳輕呷了口茶湯，一面品茶，只是眼角餘光，卻是瞥向了並排而坐的林如海。
要的，便是你這番話。
揚州的一眾鹽商，還得他來壓服，自己再從中周旋，應是能完成當今所託，不負聖恩。
真乃賈家不世出的麒麟兒，恩師（顧秉鈞乃是林如海的座師）眼光果然獨到，沒有言錯。
賈玳顏色一整，臉露哀慼，回道：
“難為她老人家，對我等一片赤忱愛護之意。”
“唯恐到了神京之後，你妹妹不適應是小，倒是給你們添了許多麻煩。”
“前日得了書信，始知姑母病逝，不甚哀傷。”
“璉二哥生性風流，流年於秦淮煙花之地，亦是得了不知名的奇病，藥石無效，赦叔便想到了沖喜的辦法。”
如今，看他表情不似作偽，對林黛玉是真心疼愛無疑，林如海方安了心，對林黛玉神京一行，多了幾分信心，緩緩道：“你不知道。”
因擔心林如海反悔，不教林妹妹入京了，賈玳心底急的不行，頭腦大開，腦子轉的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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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如海亦是無法安坐，忙從椅子上起身，畢恭畢敬地接過書信，當面拆開，一字一句，仔細瞧了起來。
“若真是如此，姑父必以耐心勸導為主，仔細斟酌詞句，切莫嚇著了林妹妹，不肯透露心聲，反倒不美了。”
賈玳卻是不知，他的一番言語，冷不丁地被林如海拿中了軟肋。
說著，賈玳從袖口掏出了賈母的密信，起身一併送到了林如海手裡。
林如海捋須，點了點頭，對賈玳更滿意了。
“有一眾孫子孫女相伴，竟是越活越年輕，每日吃的好，睡的香，”
“我和你姑母，大半生只有這一個女兒，愛如珍寶，如何捨得。”
“這是老太太託我，送與姑父的。”
賈玳連道不敢。
“只是……”
“林妹妹入京後，自是和家中姐妹一同吃，一同睡，天天有人作伴，豈有麻煩之說。”
一甲之中，探花郎的學問不定是最好的，但面容和儀態，定是最順眼的。
賈玳曉得事成了，當下，也就不像剛才那般心急，道：
“這件事，我看倒不必急。”
“再者，姑母剛去，林妹妹必是極傷心的，若是因此讓她添了新傷，卻是晚輩的不是了。”
嘴角擒著淡淡的笑意，令人如沐春風，沒有多餘的動作，很快便拉進了彼此雙方的距離。
眉眼透亮，儀態竟和自己的老泰山有點神似，一樣的殺伐果斷，不似優柔寡斷之輩，
“他們皆是脫不開身，便央了晚輩前來，權且盡了這份心意。”
不同於賴升和林濤二人說的，賈玳雖虛歲十六，卻是生的虎背熊腰，儀表堂堂，天然自帶一股貴氣；
臉上剛毅，如刀削，鼻尖挺翹如懸膽。
如今，賈玳一見了林如海，便覺傳聞竟不似作，有幾分道理。
“忽有一日，一僧一道上得門來，說送與他們方好。”
看來，他平日裡沒少重視保養，想來，其年輕之時，絕對是美男子一名；
倒也是，傳聞歷朝歷代的探花郎，才學容貌皆是出眾。
“她老人家亦是喜歡，身邊熱熱鬧鬧的。”
賴頭和尚、跛腿道士，這麼快就出現了，難道紅樓世界，難道真有神神怪怪的東西？
且，林如海公務繁忙，抽不了身照顧林黛玉，在神京有她外祖母照料，兄弟姊妹陪著，於他，於女兒而言，都是一件好事。
只聽，賈玳接著說道：
只見，林如海頭戴簪纓冠，一襲素色儒衫，腰配玉帶香囊。
林如海亦是看出來了，在神京，除了賈母能被託付照料女兒之外，眼前之人亦是可以。
賈家又不是旁人，在賈元春省親前，家裡底子深厚，還沒徹底敗落下來，
就是拿金山銀山堆了，也是養的起林黛玉的。
“橫豎要等姑母入土為安，林妹妹在姑母身邊盡了孝心，到那時再商量不遲。”
賈玳的話，林如海聽了卻是沒有不依的，真真是替他閨女考慮到了極致，便是他為人父，亦是沒有想到這層，心下頗為慚愧，薄待了女兒。
接下來，亦是摸不開情面，替林如海出頭，出面搞定聚在花廳的，一眾糾纏不清的揚州鹽商，此乃後話，此間暫且不表。
“四則，遼東鎮素來和我交好，上好的長白山野山參管夠，定是將林妹妹養得好好的，不教姑父憂心。”
“而今，我公務在身，皇恩深重，職責甚大，輕易離不開揚州，更不能在她老人家身前常伴左右，盡人子之孝，如海甚是慚愧。”
四十餘歲，頜下短鬚護的很好，烏黑油亮，並不顯老態。
賈母身為一等榮國夫人，富貴了大半輩子，掌家三十多年，於人情往來方面，最是精通不過了。
“而今，你姑母一病，再沒緩過來，竟是便撇下我和你妹妹去了……”
是以，信中言明，定要接林黛玉去榮國府的話，說的極是在情在理，教人輕易反駁不得。
見上面字跡秀麗，林如海也不甚奇怪，定是賈母年紀大了，動不得筆，由她口述，請了家中年輕媳婦代寫的。
書信後面落款的印章，卻是賈母私印無疑，林如海不疑有他。
“姑父多慮了。”
何況，不還有自己嘛，賈玳已是聽出，林如海是在客套，就等他表態。
“等會子，我便讓林濤替你們安排房間，伱且住進了，如何？”
“近來，更是接了迎春妹妹、探春妹妹在身邊養著，平常最是喜歡教養府裡一眾孫子孫女讀書，”
“二則，家中姐妹眾多，皆是與林妹妹一般的年紀，同齡人有共同話題，說不完的話。”
賈玳說的在情在理，只是，若沒有收下林黛玉的私心作祟，那就更好了。
“哪裡，你能這般，倒是我和你姑母倆個的福氣，如何會怪罪，豈不是個不明事理的睜眼瞎了？“
林如海淡淡一笑，因又問道：
林如海亦是同樣在打量賈玳。
賈玳又道：“我想著，林妹妹自小在姑父姑母身邊養大，從未到過神京。”
“行的倉促，只在客棧梳洗了一番，因未能預先備下名帖通稟，還請林姑父，饒恕晚輩無禮之過。”
“只是，此藥所用之材，甚是昂貴，不是一般人家能養得起的，”
接過茶盞，賈玳撥了撥茶湯，又湊近嗅了嗅香氣，果然清香撲鼻，乃是上好的御用雨前龍井。
林如海眉頭一皺，言語間似有不盡之意。
《紅樓夢》原著裡，也沒說怎麼接林黛玉的啊，賈玳心中沒底，深怕林妹妹跑了，因問林如海道：
“姑父，可還有什麼為難的地方，或是憂慮，不妨一併說了，說不得，晚輩能幫上解上一解，了卻姑父心事，豈不甚好。“
林如海聞言，亦是面露悲慼，轉移了話題，“方才聽聞，你在城中客棧歇腳，這如何使得？”
“一則，自二叔祖故去之後，老太太便搬去了西邊榮慶堂，不大管家，暫由珠大嫂子打理。”
賈族必可長久富貴，再興五十年，成為大魏朝野擎天柱。
林如海心下再是無虞，暗歎道：賈世伯真是慧眼識珠，教孫有方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