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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秋，中秋佳節。作為南朝一年一度的盛事，舉國歡慶。
而這其中當屬燕北最盛。
此刻，燕北雲州城最著名的烏衣巷早已懸燈結彩，各色商戶一大早便提前開市，門前高懸的大紅燈籠排排串聯。月色中，就好似一條長長的火龍。
而那龍頭的所在，正是烏衣巷中，最令文人騷客留連的風月之地，長夜樓。
那位消失了近三年的燕北世子殿下燕恂，曾登此樓。作下了那篇令十六州，自詡高風亮節，不肯摧眉折腰計程車家子弟，朗朗傳頌的旖旎詩賦《魚與漁》。
其中最著名的當屬那句：“夜深交頸效鴛鴦，錦被翻紅浪。雨歇雲收意難當，回身就郎抱。”
據說此賦是暗諷當今四皇子痴情於北離一位，有著禍國殃民之姿的公主所作。
通篇共計七百一十二字，尺度之大，令人咂舌。不過一想起是那位，在京城都極富盛名的紈絝子弟所做，便不覺得有多驚訝，多離經叛道了。
烏衣巷雖說是巷，但是極為繁華，尤其是到了中秋佳節，更勝以往。
而作為烏衣巷首屈一指的風月之地，長夜樓極有名氣，背鄰有著“氣蒸雲夢，波撼雲城”美譽的金鱗湖，入夜後乘畫舫，攜美泛舟於湖上，是世子殿下在此間的一大趣事。
而另一件趣事，自然便是令燕北十六州士子，甘願一擲千金的花魁，顏無暇了。
勾欄女，在這種風月之地，一般很少會用真名。所以顏無暇原名叫什麼就不得而知了。只知道這個女人可不簡單，極其不簡單！一身的魅骨，神態妖嬈，迷人至極。
甭說像世子殿下那般推心置腹，同榻而眠的天大福緣，便是一睹佳人風采，對於文人士子而言，那也是死得其所了。
坊間有無據可查的小道訊息說，當年易州州牧大人的獨子，終日面對顏花魁的畫像，鬱鬱寡歡，幾乎瘋魔。這位身份尊貴的州牧，曾多次拉下面子，求見燕北第一花魁，可次次都被回絕了。
回絕的原因，正是那位徐娘半老的牙婆，在門前一臉陽奉陰違的刻薄言論：“呦，州牧大人來的可不巧啊，顏花魁正在給世子殿下侍寢呢，沒空迎客。”
聽聞是世子殿下臨幸，那位州牧大人哪還敢多嘴抱怨一句，只得灰溜溜的哪裡來，回哪裡去了。
不然，惹怒了那位驕奢淫逸的膏梁，可免不了一頓有氣撒不出的拳打腳踢。
這也難怪有人長嘆，最能禍國是美人，最能折腰是權貴。
只是顏無暇，當真是容顏無暇嗎？估摸只有世子殿下清楚了。
……
“這都三年了，算算日子，咱們那位世子殿下也該回雲州了吧？”
三年前，當今燕王嫡長子，燕北世子殿下燕恂，不知何種緣由，在一眾鶯鶯燕燕的梨花帶雨下，出了雲州城。
自此之後，這個禍害，便再也沒有出現在雲州大小花魁的床榻和各方紈絝子弟，私下的嫉妒憎惡之中了。
“我說你這廝，大好的日子，怎得竟說些晦氣話！他若回來了，哪還輪的到我等欺男霸女，自在快活？”
長夜樓內，三位模樣一看就是被美色掏空了身子的尋常紈絝，身著錦繡華服，羊脂玉腰帶束身，手持一把世子殿下極為鄙夷，別號懷袖雅物的精巧摺扇，推杯換盞間，評說著往日需噤聲的誅心言論。
只是三位模樣不顯的公子哥，個個眼神放光，來回遊離於穿梭廊間的勾欄女子，遇到個胸脯高聳的，時不時還會迷瞪著小眼，虛空掂量幾下，要多猥瑣有多猥瑣。
雖然長夜樓是風月之地，但大多清倌只賣藝，不賣身。
因此長夜樓不光內部的陳設相當講究，多數清倌們都涉獵文藝，通文史，能吟詩，知書工小楷，能鼓琴，善畫蘭手談。
一般遇到這種鄙陋的客人，也不會擺出一副尋常勾欄女子的怯懦姿態，往往也會出言譏諷幾句。
畢竟也不看看這裡是誰罩的，哪個吃了熊心豹子膽的敢在這裡撒野。一州州牧夠顯赫了吧？最終也抵不過世子殿下一個滾字！
被狠狠颳了一眼，其中一位身著冀州上等雲錦的公子哥，心有不服，當即想要起身呵斥，一介青樓女子竟也如此豪橫？
不過，所幸被一旁還未被酒欲衝昏頭腦的同伴及時拉住，才免了一出鬧劇。
“要我說，你們冀州來的最是魯莽，世子殿下曾有一言說的極是，這美人應細細品著，徐徐圖之，先投其所好，後再投我等之所好，方為成人之美。”
奸詐！猥瑣！溢於言表。曾說此話者鉅奸詐，當下說此話者巨猥瑣。
那被按下火氣的冀州紈絝張魯，人如其名，雖身形孱弱瘦小，但卻是個魯莽的潑皮貨色。畢竟出身還算清貴，是與那冀州刺史交好的從三品水師提督的次子。不過在世子殿下面前，難免有些捉襟見肘了。
“真他娘掃興，這次本想一睹燕北第一花魁的體態豐腴，可那娘們仗著有幾分姿色，居然敢拒客？當真覺得爺會缺了那幾兩銀子不成？”酒意微醺，張魯罵道。
“哼，你是不缺銀子，那顏花魁也未必缺得。天生了副好皮囊，將來能換個潑天的富貴，可遠不是那點黃白之物可以比的。”
另一人接道：“據說顏花魁為世子殿下守身三年，這次等世子殿下游歷歸來，說不定會幫她贖身，入主王府嘍，可不是我等可以惦念的。來，喝酒！”
酒過三巡，早有些酩酊的張魯對此頗為不以為意，不屑道：“你們說，這世子殿下，放著好端端的鐘鳴鼎食不去享受，非要學人家出關遊歷幹嘛？就他那養尊處優的身子骨，莫不是還痴心妄想成為武道宗師？難道三十萬北境軍還不夠他顯擺的？要我說，他也就是命好而已，有個功高蓋主的爹！”
此話一出，另二人被嚇得不輕，立馬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張兄慎言，慎言！此話萬不能被王府裡的鷹犬聽了去，這可是要掉腦袋的！”
素日裡談及世子殿下的放蕩形骸也就罷了，那燕王爺是什麼人？打下半壁江山，北御蠻夷的凶神！豈是誰都能議論的，更何況還扣上一頂功高蓋主的帽子，這可是廟堂上天大的忌諱！
只見那張魯，本就是脂粉身子骨，在這八月深秋的清冷時節，被這麼一嚇，哪還記得自己是水師提督的兒子。一時間虛汗直流，連連點頭。
“酒後失言，酒後失言！”
“張兄可要記得，在這燕北十六州，燕王爺才是當之無愧的皇帝。”同行一位姓王的雲州本地紈絝，意味深長的拍了拍張魯的肩膀，隨後又道：“不知二位仁兄可知道堂前燕？”
坊間有句不成文的說法，燕子不進苦寒門，往往都是積善之家或是高門大戶，門前才會築有燕巢，這是吉祥的象徵。所謂積善之家必有餘慶，積不善之家必有餘殃，尋常百姓多歡喜於，門前能有隻堂前燕，為日後必定會富庶，平添了幾分信心。便是官場也不例外。
張魯二人不解其意，四目相對。只見那人卻賣起了關子。
“在下向來不懂的藏私，眼下卻知一些關於世子殿下出關遊歷的小道訊息，似乎和這堂前燕有關。”
三年前，世子出關遊歷，舉城歡慶之餘，其真實原因眾說紛紜。
據長夜樓內的雅客說，世子殿下是被顏花魁的十八般武藝掏空了身子，將來行周公之禮難免會有些力不從心，因此在及冠之前，需好生調養，歷練一番，方能強健體魄，來日再戰。
而這種戲言一向當不得真。因此，這其中便不乏有膽大些的猜測，一直流傳最廣的，莫過於此次遊歷或與王府的世襲罔替有關。
畢竟北境三十萬的百戰悍卒，以及統軍將領具是極桀驁之人。如何能夠聽從一位草包世子，評說上兵伐謀的道理？想著萬一哪天老燕王逝世，這位鐘鳴鼎食中溫養出的雛燕，能否接下，這堪比老樹盤根般錯綜複雜的燕北大纛，大家都心知肚明。
因此對於世子殿下而言，無論是於內還是於外，皆是生死棋局。
“王兄就少賣關子了，快說。”張魯顯然不是沉得住氣的主，忙問道。
那姓王的雲州紈絝，見對方一臉的急不可耐，竟生了幾分得意，再加上四下無人，說話便愈發不加遮掩。
“如今朝中有聲音，說北境三十萬邊軍，巨弩長槍，倚門而立，這是在養虎為患。尚書左僕射盧玄朗更是公然在朝堂之上，提出削藩口號，數十位朝中重臣複議。可當今天子只用一首詩應之。”
“詩？什麼詩？”張魯疑惑道。
“重簷頂下堂前燕，龍盤虎踞帝王州！可見咱們這位陛下，是何等的自信！竟把燕王爺比作皇權下的一隻堂前燕而已。不過也對，燕王再如何虎踞龍盤十六州，也不過都是帝王家的天下！”王姓紈絝一臉文人身上的腐儒氣，譏笑道。
二人不置可否，如今朝中削藩聲勢日益浩大，朝野上下害怕的無外乎，是這隻堂前燕，早已有了鷹擊長空的實力，可偏偏皇室那邊，卻從未做出任何的動作。
“據說當年燕王爺還未晉位王爵時，便統兵百萬驅逐北離，收復燕北九州之地，那時聖上就擔心燕王羽翼豐滿後，威脅到皇權，本意要將世子殿下留在京都當質子，但是礙於當時燕王戰功累累，恐被世人詬病，有兔死狗烹之嫌，才迫不得已作罷。而今聖上雖未採納百官覲言，削藩整吏。但卻早已對咱們燕王心生忌憚，因此明推暗就，任由百官……”
那王姓紈絝話未挑明，只是做了個陰狠的抹脖子手勢。
“何為？難不成他們還想殺了燕王爺不成？簡直痴人說夢，先不說北境三十萬燕字王旗，只認燕王不認帝王虎符，便說王府門下，明裡暗裡的死侍劍奴，和那猶如過江之鯽的能人異士，具是當代一等風流！何人有那本事敢行刺燕王？不過這又和世子殿下有何干系？”張魯問道。
“刺殺燕王是沒有機會，但刺殺那位聲名狼藉的世子殿下，上演一出白髮人送黑髮人的誅心絕戶之計雖然不易，但眼下卻有良機。”
王姓紈絝意味深長又道：“世子殿下生性風流，王府難免會有疏漏的時候。就像當年北離那邊的耶律皇帝，不就是在一夜雲雨後，被亡國遺女一劍刺死的？因此我猜，世子殿下此次遊歷除了和那世襲罔替的爵位有關以外，更多的是躲避朝中各大派系的暗殺。”
張魯一臉疑惑道：“那王兄還說是良機？世子殿下出行軌跡極為隱蔽，曾於第一年孤身登頂武當山賞雪後，便消失了三年之久，難不成王兄知道世子下落？”
王姓紈絝冷笑道：“殺手組織紅爐雪，已經公佈了世子的行蹤。”
“在哪？”
“北離邊境，漫漫黃沙之中。只怕那裡現在早已人滿為患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