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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第一次失道 40 天敕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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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怎麼做到的!”

坤雖然是個妖魔,天道都認定的和人間太平天然敵對的存在。可自他能控制自已的力量和行為後,他對人世繁華雖然心嚮往之,但卻主動選擇讓自已敬而遠之。

對於沒有了國號庇護的舜國的慘狀,他前不久才和舜王一起親眼從天空中看到過。他一個妖魔都覺得慘烈,實在不知道一個舜國人是怎樣能這樣坐視自已的生國成了人間地獄的。不,她不僅是坐視,她還可能是背後的推手!

她安心嗎?

回想起當時新舜王的沉默,那個年紀還不到他零頭的少年。雖然當時他的面色是一派讓人看不出心緒的寂靜,但對比那前後他們的暢談交流,坤又怎麼能真的無動於衷呢。

一直隨性自在的坤甚至還在心裡浮現過想幫幫他的念頭,如果他的態度不變的話。

“我西虹區區一個仙君罷了,怎麼能做到呢?這種問題你還是去問那些能做到的舜王吧。放心,你很快就能見到他們了。”

坤覺得自已渾身上下無一寸面板不痛,他深吸了口氣,感覺自已的內腑都在顫抖。

“你是想要現在的舜麒、舜王都不好過,對嗎?”難耐的痛楚讓他意識模糊,更大的壓力又逼他清醒,他在這拉扯中一點點梳理著自已的思緒。

“你是想只要他們看到舜國的樣子此後就都難以心安。可你有沒有想過,只有真正心有舜國的時候他們才會跟著難過,要是完全不在乎了,舜國的死活又有什麼要緊,最差不過是和那一段國祚同歸於盡罷了。而之後舜國還會更糟。”

西虹笑而不語。

坤看懂了她的表情,但卻覺得自已更看不懂了。這兩者都是她想要的嗎?無論後來者做出什麼樣的選擇,她都不會滿足,但也都會令她愉悅。

她真的是仙君嗎?不,她真的是人類嗎?坤覺得只要正常人類此時都理解不了這樣的西虹。他也理解不了。

“你不會如意的!”坤很肯定道,“一個國家不會永遠沉淪的。”

西虹仙君不置可否。

“看來你堂堂仙君還沒有我一個妖魔看得清楚。”坤吸著氣笑了聲,“我先前說舜國會否極泰來也不是和你爭口舌之利。”

“因為,嘶~”

“國家、王和麒麟是這個世界的基石啊。”

“是嗎?那這麼說他們是趕上了好時候了?還是我創造的好時候。”西虹笑了一聲,“可你這麼說,我更想剜他們的心了怎麼辦?”

“你倒是提醒我了。”

“既然是奠基石,那石頭總有個來源吧。”她溫柔繾綣道,“既然都將性命擺上賭桌了,不如我們來玩點更有意思的吧。”

坤一時還沒反應過來她又生了什麼正常人理解不了的想法,就見她將手中那捲在掌中把玩的仙籍狠狠一抓。

西虹那雙原本平日裡都要被好幾名女仙精心護理的手此時就像是被抽走了內裡的血肉一樣,只剩下一層乾白的皮緊貼在指骨上。唯有金鑲玉飾的長指甲此時沒有什麼明顯的變化,只是那裝飾的金玉光澤上不可避免地沾了血跡。但這樣的指甲也將那本就乾瘦修長的手指顯得更長、更利了。

此時那纖長的指甲就像鋒利的刀刃一樣直直扎進那本該刀槍不入的仙籍中。

因為那指甲的主人也是這仙籍的主人。

汙血斑駁的封面上“西虹仙籍”幾個古體銘文此時被那指甲戳穿的幾個的窟窿大卸八塊,而他們的主人此時還在用力撕拉。於是整本仙籍就都四分五裂了。

一位仙君親手破碎了她以心血蘊養數百年的仙籍!

“轟~”

“噼裡啪啦~”

一股坤說不出來的氣勢轟然在這封閉的空間中憑空爆發,無數氣爆聲四處炸開,坤本就血糊一片的面板更是被炸得皮開肉綻,有些他防護薄弱的地方甚至露出深可見骨的傷口。

“吸~”

之前坤每次傷勢加重外面的血雨就會驟然加大,那不僅是他在提供源頭活血,更有這巨球中繼續幾百年的血肉死氣在一併綜合爆發。可此時坤重傷得幾乎看不出原形,外面的血雨卻莫名地停止了。

西仙山腳下,完全被剛玉屏障包裹的村禾洞中。

“那瘋子真是能折騰啊。”

沉沉昏睡了一場又醒來的村禾神君已經恢復了許多精神。聽過畕畕等門人的彙報之後他真是唏噓不已。和這樣一個有想法又有行動力的瘋子仙君做鄰居,讓一貫不問世事的他都覺得有些吃不消。

先是仔細觀察了一番這幾天被畕畕貼身照顧的潔華,確認無礙後他馬上又起身去外面檢視他的其他孩子們。

“多虧了神君早早備下剛玉山丘,不然光有咱們的寧息陣未必能輕鬆擋下呢。”

“以前還胡思過咱們這親善花草木苗的村禾洞旁邊怎麼落了這麼一座寸草不生的石丘,沒想到是這關鍵時候來救命的。”

“是啊,不愧是咱們神君,這未雨綢繆的遠見咱們還有得學呢。”

“也別洩氣,這種天災一樣的禍亂咱們都挺過來了,以後一定會更好的。”

“嗯,姐姐放心,我們不會掉以輕心的,下面有些小傢伙睡得還不太安穩,我再近點看著去。”

有像村禾神君一樣休息過一輪的女仙們也出來了,雖然天上血雨未停,但此時放鬆了些的她們正靈巧地將空中的發光石擺弄成不同的花草形狀,讓一片靜謐的封閉洞府中顯得頗有意趣。

正四處巡察的村禾神君遠遠就聽見了那些女仙們的談話,聽到那些誇獎讓一貫心無旁騖的他難得有些耳熱,以至於他都沒能自然如常地走過去。那剛玉山丘,可不是他一早準備的。

不過,難道山頂那位神侯早幾百年就預測到了如今的兇險?不至於吧。

“我們村禾洞平時足夠與人為善了吧?”他不禁自語,難得有些懷疑人生。

他身邊抱著潔華的水晶倉跟著他的畕畕馬上道:“神君當然是最好的,都是別人的錯,這樣的禍事神君怎麼能往我們自已身上找原因呢!”

聽著她那彷彿生怕他鑽進牛角尖的著急語氣,村禾有些失笑,“我還不至於如此迂腐。”

在這種事上他還不至於要府中一個小丫頭安慰,除了在事發時有些氣急敗壞,現在他已經能恢復一貫的淡然了。一切皆有天數,就像這場血雨,這場血雨之下的生靈,以及,那個發動這場血雨的人。

有的活數還能繼續數下去,有的定數卻是快要數盡了。

“那就好,神君大人收容的整個村禾洞本就是功德一件,可別為那些壞了根的人傷神。”村禾洞中像畕畕這樣的女仙大多都對村禾有一種看大賢者大聖人的尊崇,他們越是追隨就越是發自內心地認同。可容不得別人讓自家神君傷心勞神。

村禾失笑搖頭,“我這算是什麼功德,我也不單是為了這些孩子。”

“那是為了什麼?”

畕畕有些好奇,她還是第一次聽神君說起這裡面的因由。自家神君一向是身體力行,從不苛求他人。他們這些門人都是在神君的言傳身教之下,自然地紛紛效仿追隨的。

“當然是為了我們這些當世之人啊。”

村禾看著四周如銅牆鐵壁一般保護著整個村禾洞的剛玉,忽然就想起當年和西山神侯的一段陳年往事來,也是這剛玉山丘的由來。

“你這麼寶貝這些花花草草,別真是當孩子養了吧。”身著一襲湖綠色孔雀華袍,頭上確是光滑一片的西山神侯調笑,好像他們是什麼無話不可談的至交好友一樣。但除了同樣選擇了在西仙山安居以外,他們之前也不過是有幾面之緣而已。

當時村禾很認真地答:“不是我寶貝他們,而是他們值得寶貝。”

“哦?”

“神侯以為我留那些種苗是為了什麼。為了他們嗎?不,是想讓他們在更健康的環境中活得更久一點,讓我們的生命不會因缺少了他們而有所損失,讓這個世界不至於因為少了他們而生出更多的缺憾。”

“這世界少了什麼多了什麼日子不都照樣過。就算這個種類沒了,少了,活不下去了,也總有別的種類在卵果中孕育,你又何必強求。”

村禾不是第一次遇見這種不理解他在做什麼的人,但他還是如以往每一次別人問到他跟前來那樣耐心地解釋:“有些緣分有求則續,無求則斷。這世界多了誰少了誰,對這世界本身來說的確可能沒有什麼妨礙。他始終都是所有人的常世。可是對於常世中的我們來說,身邊多了什麼少了什麼卻是大不一樣的。”

“他們既然來到這世上,有的還那麼稀少,若是因為環境的惡劣只匆匆來這世間一遭,浮生如寄,那難道不是我們這些沒能見識到他們的當世之人的損失嗎,更不用說很多珍惜的品種本身還有諸多妙用了。”

“若是此生匆匆了了,而那些野木孕育卵果也沒有什麼定數,或許他們下次再投身卵果重現世間就是幾十幾百年後了。那時的品種或許如故,但總不再是此世的他們了 。這些不都是此生沒能遇見他們的我們的損失嗎?”

“就像這常世諸國,十二個國家的版圖未有增減,但那國家是興是衰,難道對其中的百姓來說,箇中甘苦也能如此平常視之嗎?難道要告訴那些壽不過百的普通百姓,你雖生逢亂世,此生飄零,但這個國家幾百幾千年後總會有遇見賢王給他帶來盛世的時候的。”

“神侯,我所做的,也就是珍惜這同處於世的福緣而已。是我費盡心力去求取這既生的緣分能存續得更長一點。”

“村禾,你太執著了。”那位神侯這樣點評了一句,又道,“不過這世上的仙人有點這樣無傷大雅的執著也沒什麼不好。”

“不過,”她話鋒一轉,“咱們這西山日後可未必清淨,待會兒我送你點可以消劫避災的實在東西。”

“啊?”

“這山上有些人也像你這樣執著,只是對方的執著就沒神君你這麼可愛了。”

因為那位上位的神侯當時那句“可愛”的評語讓他頗覺有些羞恥,村禾這些年一直刻意迴避去回想那段談話。不過,如今身處被剛玉環抱的安定空間內,村禾想著,看來還得準備些珍品果木送去兩人殿。

那位似乎愛果味勝過愛花色些。

“神君,外面的血雨好像停了!”身旁女仙的呼聲喚回了神君的思緒。

瘦了一圈的花苑巨球內。

外面的光景坤沒有餘力去思考,此時的他將妖魔的天性發揮到極致,死死盯著眼前這個一舉一動都在撕扯他們身家性命的瘋子。

他恍惚間感覺自已好像又回到了自已還弱小的幼時,在餓得奄奄一息的時候也堅持不肯吃近在咫尺的惡臭腐肉,而是死死鎖定著距他十幾米遠處的另一隻妖魔。那隻比當時的他更加強健的妖魔也正對他這即將誕生的“新鮮屍體”虎視眈眈。

那種生死一線之間黏稠在呼吸之中的張力,簡直和現在的情態如出一轍。

只見那枯白的長手指用力將那些凶氣亂舞的仙籍殘片往掌心一抹,那些碎片就彷彿直和那本就沒什麼血色的手掌連皮帶骨地融為了一體。

坤覺得此時的西虹看上去感覺都不像一個人了,而是什麼更意象一點的兇邪之物的具象。

坤看不到外面的血雨已停,但他感受到的壓力只多不少,夾雜著無盡死氣、怨氣、魔氣,以及詭異仙氣的氣流自四面八方橫貫而來,穿透了他的每一寸皮肉,直入他的每一截骨髓。

整個花苑巨球,以西虹所在的位置為中心,包括周遭的血肉之壁和內裡的坤等新鮮的資糧,都在被莫大的吸力席捲、吞噬。

就像是一個積蓄了幾百年的大風暴悍然成勢,只有身處風暴中心的西虹安然無恙,或者說是她本身就是留到最後的祭品,周遭處在這個大風暴領域內的一切都在不斷被他撕扯、破碎、湮滅。

“坤,你可真是三生有幸吶。”西虹用嘶啞的聲音歡快地說,“走啦,本君帶你去看看別處的風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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