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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父的葬禮，是簡單樸素的。
祖父早為自己準備好了壽衣，白色襯衣，黑色長袍，一雙黑色布鞋。
但因病瘦弱的身體，與生前身材已經有了很大變化。
準備好的壽衣上身大了一圈，鬆鬆垮垮。
祖父微閉著雙眼，一臉安詳，像生前一樣和藹。
清塢鎮的喪葬習俗是遊街送行，在鎮外的山上選一處有靈氣的地方入土為安。
因為祖父生前與人為善，性格和善，很多街坊鄰居自發一路送行，哀嘆祖父的離開，在身旁安慰汐羽。
鄰居賣菜的孫大娘心疼的握住汐羽瘦瘦的小手，握著汐羽走完了送行的路。
送行的路上，汐羽一直盯著祖父瘦弱的皮包骨的雙手，眼神呆滯。
明明以前這雙手可以教她寫字，牽她走路，那麼大的手掌怎麼會縮的這麼小？
汐羽把喪葬的地方選在了榕樹下，希望祖父可以跟榕樹相伴，不會孤單。
榕樹像是祖父一樣，是汐羽的另一個依靠。
送葬的一天汐羽是平靜，沒有波瀾的，頂著白帽，一身素色長衫，跟在祖父的棺材後，在長輩的帶領下完成了送葬儀式。
祖母穿上了生前祖父為她買過的一件淡藍色的長衫，棕色髮簪挽起了滿頭的銀髮，為祖父送行。
棺材入土的一瞬，汐羽的心空了一片，阿昇親手把棺材埋上，立下了碑。
送行的人群漸漸散開，孫大娘因為今早割的新菜，等著趁新鮮賣出去，只能安慰幾句，先離開了。
祖母站在碑前，長衫被風吹動，銀髮帶著露水。
“茵茵”
一聲有些彆扭，不熟悉的稱呼從祖母口中喊出，
“你跟阿晟一起到你祖父跟前來，祖母想告訴你們一些事情，這些事情祖母現在已經釋懷了”
阿昇牽著汐羽站在祖父碑前，稚氣的少年緊緊握著少女的手。
祖母抬起頭看著枝繁葉茂的榕樹，透出來的陽光，釋然的說
“茵茵，這個稱呼喊起來都有些拗口，祖母心裡一直有個坎過不去，所以每次都是喊你沅汐羽，沒有喊過你的小名”
“祖母一直虧欠你，心裡知道你可能也會埋怨我，但是祖母不後悔，因為祖母一直生活在煎熬中”
“我跟你祖父在成親前，只見過你祖父一面”
阿昇感到有些驚訝，又有些不解
“祖母只見過祖父一面，就跟祖父成親了嗎”
“恩，祖母是樾族人，樾族的婚嫁傳統裡，樾族女子是不允許嫁給外姓的”
“祖母十四歲之前，在族裡有兩個玩得好的夥伴，雖然家裡比較窮，一直也沒有沾過情愛的事，但是有朋友，有家人，也挺幸福的”
“但是後來，祖母的母親為了讓祖母的幾個哥哥可以成家，逼著祖母違反族內的習俗，嫁給了你祖父”
“祖母因此受到了族人的排斥與唾棄，即使再三求父親和母親，也沒有改變這件事”
“就因為你祖父去進菸草的時候，經過樾族的地方，樾族內知道你祖父家裡有著菸草生意，家底不薄”
“母親也是看中了你祖父的家底，祖母只在父親招待他的時候偷偷撇到過一眼，你祖父不高，所以給我留下的印象並不是很好”
“不知父母親與你祖父說了些什麼，你祖父就這樣答應了這門婚事，我被迫從自己的家長離開，來到一個陌生的地方，身在異鄉，被族人唾棄”
祖母輕輕握住飄落打轉的竹葉，就像是握住當年心無所依的自己的手一樣。
“你祖父為人溫和，心地善良，是一個好人”
“他待我溫和，相敬如賓，從不會強迫我做不想做的事情，即使你祖父知道我對他沒有感情，也一直很尊重我”
“離開了家的祖母，在清塢鎮沒有歸宿感，常常夜裡思念著家鄉，睜著眼睛等天明”
祖母落寞的眼神，帶著掙扎與哀傷，望著沙沙作響的竹林。
“但是祖母回不去了，族人和親人都拋棄了我，我唯一的兩個朋友跟我的書信也被他們家人阻斷了，我從一個還算幸福的家被拋棄，被父母為了利益，親手送進了一個看起來溫暖舒服的牢籠”
“我內心對父母親的痛恨，對家的思念，連帶對你祖父的埋怨，也愈發強烈”
“我怨恨你們的祖父為什麼要答應這門婚事，父母親只因為這一些利益，只因為我的哥哥們的婚事，就可以選擇拋棄我”
“明明我也是他們的一個孩子啊”
祖母臉上糾結，掙扎，語氣激烈起來
“我開始變得情緒暴躁，把你祖父的菸草鋪子控制在自己手裡，沒有再見過父母親，不讓他們地到你祖父的一點利益，甚至逼你的祖父把當初上門求娶的聘禮要回了大半”
“他們可以為了利益拋棄我，我就不會讓她們得到利益，出嫁的前一夜，我盯著銅鏡一夜未眠，被所有人拋棄的感覺讓我痛徹心扉”
“我沒辦法面對你祖父，所以選擇了分別住在前後院，一直不待見你的祖父和你們，是因為你們就像一個恥辱柱，看到你們的時候，我的內心就章在被鞭笞”
祖母無奈又悔恨，眼角兩行淚滑下。
“祖母有愧，但祖母不後悔，對於清塢鎮，這不是我的家，我已經沒有家了”。眼淚滑下，祖母閉上眼睛，再一睜開，眼裡只剩釋懷和淡然了。
“如今我那無情無義的父母早就離開了，你的祖父現在也離開了，事情不用糾結下去了，祖母愧對於你們，尤其是你，茵茵”
祖母難得露出慈愛的眼神看著汐羽，久違釋懷的笑了笑。
“這是我跟你祖父成親的時候，鎮上一位畫家給我畫的新娘畫”
祖母從懷裡平靜的掏出了一卷畫，把畫開啟，上面畫著一個女子
青澀的臉龐，紅映映的唇紅，一彎細細的柳葉眉，雙眼空洞，眼眶微紅，銀鎖型的耳墜大而重，襯得臉龐更加嬌小，藍色的民族服飾嫁衣，頭包著藍色與紅色監製的頭巾。
明明是大婚，女子卻像是要碎了一樣，看到畫就感受到她的無力與絕望，眸子裡是無盡的悲傷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