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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及此事,朱元璋一時啞口無言,不由得想起自己與倒黴孫子朱允炆之前的對話……
他臉色一沉,說道:“當今聖上還算是賢明之君,至於後世君主……皇上自然會好好教導。”
“教導有個啥用。”朱桁隨口應道:“之前我就提過明朝皇室家教的問題……”
“坦白說,老朱在教育子女方面,水平大概跟胎教差不多。”
說完,他又咬了一口烤串,雖然沒有啤酒,但擼串和探討政事,倒也相得益彰。
朱元璋頓時滿臉尷尬:“你這話有點過分了啊,你看現在的各位藩王,表現還都不錯,至少他們在軍事上頗有建樹,比如朱棣……”
朱棣正專注地擼著串,聽到自己的名字,忙不迭地抬起頭,驚喜不已。
“沒錯沒錯,朱棣確實是挺出色的,也可算得上是一位馬上將軍……”
然而朱桁嗤笑一聲:“你們可別把功勞都往老朱頭上攬。”
“朱棣那身本事,可不是跟著老朱學的,人家從小就在軍營摸爬滾打,跟隨常遇春、徐達等名將南征北戰。”
“耳濡目染之下,即便資質平庸的人也能學會打仗。”
“其他的幾個年長皇子也是類似的情況,他們的童年遊戲,就是戰場上的拼殺。”
“那是環境造就人,而非老朱教化出來的。”
“不信的話……你們看看開國之後出生的那些皇子?有幾個成器的?”
此話一出,朱元璋的臉色瞬間陰沉下來,想要反駁卻又不知從何說起,因為這的確是事實。
開國後的皇子們……
一個賽一個的紈絝,在各自的封地上沒少惹是生非,簡直與朱棣他們有著天壤之別。
這也正是他當初不得不編撰《御製紀非錄》的原因所在……
然而面對這個擺在眼前的現實,朱元璋卻深感打擊,手中的烤肉瞬間失去了味道。
“總不能再讓天下大亂,以此來鍛鍊儲君吧……”
朱元璋望著眼前的美食,卻沒了食慾,緊皺眉頭嘆道:
“皇子們生活在深宮之中,成長於婦人之手。”
“如今的大明,哪裡還能再現當年那種艱苦環境……”
如今太平盛世……
怎麼可能再讓皇子們重蹈覆轍,走上艱難曲折的造反之路。
可除此之外,還有什麼好的辦法能夠磨礪儲君呢?
* * *
就在此時,朱桁搖搖頭,笑道:“讓老朱的孩子去受苦?”
“不如直接一刀殺了老朱來得痛快。”
聽聞此言,朱元璋非但沒有動怒,反而輕輕嘆了口氣……
這是他自身的弱點。
能改正的叫做缺點,不能改正的則稱為弱點。
對子孫太過溺愛,是他的一大缺憾,要說改變……說起來簡單,做起來卻難如登天。
“這個問題還真是棘手。”這時,朱棣也若有所思地插話說道:“皇子們既不能打也不能罵,要想讓他們成才,簡直是比登天還難。”
“別鑽牛角尖嘛。”朱桁無奈地瞥了他一眼:“就像九連環這種難題。”
“遇到這類一團亂麻的問題。”
“當然要一刀斬斷!”
“你的意思是……”
朱元璋臉色驟變:“要殺掉不成?”
“殺什麼殺,是選賢任能!”朱桁顯得頗為不屑:“東家不行,那就換個好的掌櫃唄。”
“掌櫃?”朱元璋父子三人皆是一愣。
朱桁則懶洋洋地解釋道:“就是一個優秀的大管家……”
“你們發現沒有,無論是商人還是皇帝,後代敗家往往並非因為享樂過度。”
“而是因為他們懷揣雄圖
“你怎麼就想不到呢。”
“試想一下,若一道詔令,竟連連續幾任首輔都堅決反對,這詔令得是何等性質的重大決策?”
此言一出,朱元璋不禁愕然。
朱棣同樣被這一席話震懾住,他驚訝地說道:
“這些臣子視官位和清譽如生命,若他們寧願放棄官位也要抵制詔令……那必然是動搖國本根基的政策。”
此刻,朱元璋也陷入了深深的震撼中,低聲自語:“如此看來,這倒真能對昏聵之君有所制約……”
何謂動搖國本根基的政策?
簡而言之,就是損害全民根本利益的決策。
儘管皇帝權力至高無上,卻不能任意妄為。
他要施行政策,至少需要獲得一部分人的支援,才能得以推行。
或是政策能讓黎民百姓受益,或是能給權貴重臣帶來益處。
一項成功的政策,必須能夠凝聚廣泛共識。
然而,若有一項政策,竟能迫使數任首輔接連辭職,不敢執行……
這樣的政策,一旦實施,必然會導致天下大亂!
久經政事的朱元璋立刻領悟到其中精妙所在,心中滿是震驚與新奇,他看向朱桁道:“此策實乃良策……”
朱桁雖未系統學習過治國之道,卻深諳治國的微妙之處,可謂天資聰穎!
“確實是一條絕佳之策。”朱桁微微一笑說:“有了此策,即便後世皇帝多年不理朝政。”
“在掌櫃們的妥善管理下,大明也能維持基本穩定……”
“這番見解新穎獨特,朕要好好思量一番……”
朱元璋陷入深深的思索之中,內心湧動著前所未有的驚異之情。
朱桁的思路,無疑石破天驚。
皇帝身為九五之尊,豈能受制於群臣?
包括他自己在內的歷代皇帝,都想從大臣手中收回更多的權力。
然而,朱桁的一席話卻啟發了他。
君主集權之後,固然有足夠的力量帶給國家太平盛世……
但同時也擁有足夠的力量,去顛覆天下!
意識到這一點後……
朱元璋眉頭緊鎖,前所未有的糾結起來:“可這樣一來,豈不是限制了皇帝的權力?”
“若是像東漢那樣,幼主臨朝,權臣橫行,又該如何應對?”
此時,朱桁卻以一種奇異的目光看著他反問道:
“你怎麼總站在皇帝的角度考慮問題?”
“你為何不嘗試從百姓的角度出發思考一下呢?”
...
“這兩者有何不同?”朱元璋疑惑道:
“君與國本為一體,君主若沒有實權,處處受阻,又如何能帶給百姓安寧富庶的生活?”
“你總是這樣極端化地看待問題。”朱桁滿臉惋惜,連連搖頭道:“誠然,皇帝可以用手中的權力造福百姓,反之亦然。”
“皇帝同樣可能利用其手中的權力,給天下帶來巨大的災難!”
“大明疆域遼闊,百姓眾多。”
“將千萬民眾的福祉,完全寄託在一個皇帝永不犯錯之上,這無異於一場豪賭。”
“這種高風險的賭博,大明承受不起。”
“作為一個大國,大明應當具備沉穩持重的態度。”
“一味寄希望於賢明君主力挽狂瀾,這只是小國求生存的無奈之舉。”
“絕非大明這樣的泱泱大國,應該採取的做法!”
話語落地,朱元璋、朱棣、朱標皆面露愕然,深受觸動。
“這麼說來,皇帝的執政理念全都是錯誤的嗎?”朱棣脫口而出,旋即臉色蒼白,瞥向朱元璋連忙解釋:“我……我不是那個意思……”
還好朱桁及時介面:“不能說是全錯,只能說存在一些問題。”
“問題的核心在於,皇帝對自己的定位存在偏差……”
朱桁搖頭道:“看明白了嗎?皇帝行事風格猶如疾風驟雨,雷厲風行。”
“要麼不做,要做便要做到極致,從不留餘地給自己或他人,換句話說,他所制定的治國策略容錯率極低。”
朱元璋面色略顯難堪:“皇帝也有皇帝的苦衷!”
“他自己也在親身垂範,勤勉處理政務!”
“我說的是皇帝,並非針對你,你何必緊張?”朱桁一臉不解。
朱棣趕緊打圓場:“那什麼,我爹喜歡探討國家大事嘛,您不是也說過,國家興亡,匹夫有責。”
“只有大明好了,我們這些平民百姓的日子才會好過……”
朱元璋則黑著臉沒說話,只是微微點頭表示贊同朱棣的說法。
而朱桁則是搖搖頭笑道:“不必急於一時,我這麼說是有根據的。”
“古人云時移世易。”
“皇帝在割據一方時,時刻面臨生死存亡,必須走極端才能激發出最大的潛力。”
“但現在他是治理大明這樣龐大帝國的皇帝,如果還動輒走極端,一旦失敗,損失慘重。”
“不如採用春風化雨的方式,穩步前行,只要始終保持前進的步伐,憑藉大明的實力和潛力,自然能達到極高的成就。”
“過於追求完美的極端,反而會把事情推向反面。”
“比如他偏好清廉官員,於是設定極低的俸祿和極少的休息時間,似乎唯有生活困頓,才算是真正的清官。”
“但在我看來,未來大明官場的貪腐程度,恐怕比起前幾個朝代有過之而無不及。”
“再如他為了讓皇子們多學文化知識,強制他們長時間伏案讀書,幾乎沒有課餘娛樂。”
“但是……我可以斷言。”
“後世大明藩王們的貪婪殘暴程度,在歷史上絕對能排進前三。”
這番言論一出,朱元璋父子三人無不震驚!
朱棣立刻大聲提醒:“兄弟,這話可不能隨便亂講!”
這幾乎就是在直接指責父皇治國教子不當啊!
即使是最硬氣、最耿直的文臣茹太素,也不敢如此直言!
更何況朱桁作為長兄,以子議父,更是大大的不敬!
然而,此時朱元璋卻喝止道:“閉嘴!”
“對對,兄弟你也先別說了。”朱棣趕忙附和。
“我是叫你閉嘴!”
朱棣瞬間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