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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一點，在圖書館伏案工作的溫伊然儲存好文件，雙手後仰，舒展筋骨，收攏好資料，闔上電腦，輕手輕腳地往外走。
雖然正值節假日，但學校自習室和圖書館依舊是人滿為患，不管是什麼時候，總有很多人在努力，節假日也不是休閒放鬆的時候，因為世界上總有一些東西值得自已去追尋。
溫伊然懷抱著電腦和資料往宿舍走去，打算先回宿舍放下東西，再去食堂，以免東西丟失。她一心往宿舍快步走去，絲毫沒注意到路邊站立等待的兩人。
“伊然。”聲音顫抖，喚起她深入骨髓的熟稔。
愕然，溫伊然許久沒有言語，任由涼風席捲而過。
這該死的天氣，突然就陰沉下來呢。
溫伊然淡淡道：“你們怎麼來了？”
對面是她的母親——趙靜，還有她的小弟——杜明成，兩人的腳邊還放著個灰色的行李袋。
天氣陡然變了，狂風席捲著樹葉，停留，飛舞，四散。溫伊然看著被大風裹挾的樹葉，只覺得可憐，她同情它，因為本質上，她和這葉子是一樣的，被命運裹挾著，半點不由人。不管她有多努力，多拼命，命運都會在不經意間給她致命一擊。
那些過往是她掙脫不掉的泥沼。
耳畔呼呼的風聲刺激著她的神經，突突地，一下一下又一下。
為什麼？
又憑什麼呢？
她毫不掩飾地皺起眉毛，眼神冷漠，整個人無一點人氣，冷厲的眸子上下掃過她的母親趙靜，還是那樣的柔弱，瘦小，雖上了年紀，但一雙眉目似能傳情，楚楚可憐，欲語還休。邊上站著的男孩子怯怯地看著她，有好奇，也有不安，見她看去，害怕地往趙靜身後直躲。
她想，孩子的感覺總是沒由來的準確。
是啊，他都知道往趙靜身後躲。她呢？她根本無處可躲。
溫伊然驀地低下頭，看著自已的腳尖，微微舔了下唇角，牙齒又緊緊咬著下唇，留下深深的印記，“先去吃飯吧。”
直接出了校園，溫伊然找了家小餐館，還是之前辦公室聚餐時來過的。地方雖不大，但二樓設有包廂，適合請客吃飯，還私密，適合談話。正好也符合她們的情況，她直接往二樓包廂走去。看了眼對面怯懦的趙靜，隨手指了下座椅，“坐吧，先吃飯。”把選單遞過去，“你點吧。”
趙靜討好的笑了下，小聲說，“我吃什麼都行，你看著點吧。”
溫伊然看了眼對面，眼睛嘀哩咕嚕直轉的杜明成，想了下，跟身旁的服務員說，“肉末蒸蛋，小青菜，醬肉絲，白菜豆腐湯。”思索片刻，又道：“嗯…….再來個黃金糕吧。”
一旁的服務員報了下選單，仔細核對後，便離開了。
等上菜的間隙，包廂裡的兩大一小相對而坐，都不講話。
空氣厚重，讓人難安，溫伊然拿紙巾擦手，擦了好幾遍，還是起身去洗手間了。
呼，她靠在牆上，沒有立刻進去的打算。
在學校見到的那一刻，她的腦袋便已宕機，深陷情緒中難以自拔。這一刻，她才恍神思索，她們為什麼來找她？
溫伊然不願深想，也不想耗神，只想速戰速決。
站直，深呼吸，推門。
這一次啊，她直視趙靜，眼神中帶著冷然，再次問道：“你們怎麼來了？”
趙靜抿了口茶水，“我……我們來看看你——”
不等說完，溫伊然直接打斷，嗤笑了一聲，“這麼多年，呵，我在北京讀書這麼多年，你怎麼不來？”笑意不達眼底，搖了搖頭，“直接說吧，怎麼沒有聯絡就直接來了？”
趙靜的眼睛跟水龍頭一樣，眼淚呼地一下就湧了出來，哽咽說：“你爸爸他……”
“我爸早死了。”溫伊然的聲音陡然變了，堅決，透著一股難以言明的恨和狠意。
趙靜似是被嚇到，剛起的哭聲被阻斷在嗓子裡，不上不下，又伸手安撫了下身邊的男孩，繼續說：“對，不是……是你杜叔叔，他賭博。”彷彿再也難以壓制，她利索道，“他學人賭博，輸了很多錢，把家裡房子也抵押出去了。我…….追債的人追到家裡，我沒有辦法，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辦了。我只能來找你，伊然，我只能來找你了呀。”
呵，溫伊然表情有些惘然，也不知在想些什麼，低下頭，垂眸安靜了下來，沒有言語。
時光凝滯，萬物皆消。
這一瞬間，世界都毀滅吧，沒有希望了，她沒有希望了。
溫伊然伸手用力地摳住桌沿，彷彿這樣就能恢復些力氣，她就能繼續前行。半晌，她說：“為什麼來找我？”眼神筆直地看著趙靜，想要鑽進她的心裡，看看，“賣房子，賣車呀？”又停頓幾秒，譏諷，“來找我要錢嗎？我也沒錢。”
趙靜急道：“怎麼能賣掉房子呢，沒了房子我們去哪住？”站起來，走近幾步，“伊然，你不是有工資嗎？我聽人說…….在學校當老師工資應該也很高吧。”
洶湧的情緒再難剋制，“啪”地放下水杯，溫伊然恨道：“工資？現在惦記我的工資了？是誰之前不給我學費的？嗯？那些錢，那些貸款我不還嗎？”眼睛一熱，再也不管了，吼道，“你還是我媽嗎？之前不管我，現在來找我要錢？當我是什麼？提款機嗎？”
趙靜臉色唰地白了，身體抖了抖，喃喃道：“我也是沒辦法呀。”捂臉痛哭，“我沒辦法的。”
一旁的杜明成明明害怕得渾身發抖，但還是小聲囁喏，“媽媽，姐姐，你們別哭，不要吵架好不好，我害怕。”嘴巴一癟，要哭，卻又忍住。
溫伊然心裡驀然一擊，看著他臉上帶著明顯不符合他年紀的早熟神色，伸手擦乾眼淚，定定地看著，又擠出一個難看的笑容，輕聲，“好，不吵架。吃飯。”
食不知其味。
三人沉默地吃完，在校外的酒店給兩人開了個房間，溫伊然便匆匆離去。
接下來兩天，溫伊然都沒有再去找過趙靜，當然趙靜也沒再聯絡她，好似就這樣在酒店安定下來了。
她覺得不安，痛苦，煩躁。這些日子難得的安寧和快樂彷彿海市蜃樓，終要消逝。
她不知道要不要跟蕭何說，更不知道從何說起。
她想過跟蕭何的以後的，她想要跟蕭何有個美好未來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