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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話一出，滿朝文武無不吃了一驚。
正在上奏的薛宗文更是如鯁在喉，無語凝噎。
一時有些拿不定主意，不禁偷偷看向陳到，陳到點了點頭，示意他繼續說。
薛宗文只得硬著頭皮，賠笑似地說了一句：“殿下真是語不驚人死不休...”
李典站的近，聽得一驚，心裡暗自盤算到：“好端端的，非要說個‘死’字。”
李典是許清文門徒，對韓淳陽有些瞭解，聽聞韓淳陽頗有些迷信，平日裡有不少忌諱，這些不吉利的字眼在他面前是說不得的。
陳到也覺得有些不妥，偷偷望向韓淳陽，只見韓淳陽身體微微一怔，雙拳逐漸攥起，將眼睛眯了起來看著薛宗文，好似發怒，但仍是在笑。
陳到小心翼翼瞥了薛宗文兩眼，薛宗文覺到，但並未在意，繼續說道：“上古禹因治水有功，受帝舜禪讓，承其部落，諸侯擁戴，萬民傾心，天帝念夏禹之功，賜以人世極權，得以平陽為都而立夏朝，自此君臣之禮已成，此乃天授君權，禹死後，子繼父位，自此世襲之禮已定，此番之禮，古往今來，亙古不變，天子一脈為上天選中，天子之位當一脈相傳，夏啟亦是未立寸功而繼承天子之位，殿下繼承皇位上應天道，下順臣民，何苦在乎些許功名呢。至於韓停月公主...”
薛宗文停了停不禁一笑，隨後說道：“臣雖學識淺陋，但尚可自誇前知五百年，天子天子，可從未聽過天女子，迄今王朝更替數百餘朝，從未有過女子做皇帝之事，吾朝不敢開此先河。”
韓淳陽聽罷，覺得饒有趣味，半真半假地說道：“我韓家既是天選之人，正統血脈，所謂不破不立，歷朝換代廢舊制立新法之事比比皆是，可見即使是傳承了百年的東西也未必是正確的，若是吾朝真由女子做了皇帝，怕是今後就見不到男皇帝了罷。”
薛宗文有些汗顏：“誠如殿下所言，不破不立，此番謬誤之舉，後世豈會效仿。”
又補充道：“、即便歷史證明了殿下的正確，但現在也卻無人可證明。”
韓淳陽看著他，搖了搖頭，笑道：“那我韓家也是做出獨斷萬古之舉了。”
薛宗文面色紅了，似乎有些發怒了，而又覺害怕，顫顫巍巍說道：“殿下真要將皇位讓與汝妹？”
韓淳陽仍是搖了搖頭，漫不經心地說了句：“你真是個讀書人。”
陳到見氣氛似乎不恰，欲上前說話，卻忽見李典持節上前。
李典挺著身子，真真一身正氣，高聲說道：“此時勢急，京城圍困，若舉行繼位大典，又要勞民傷財，殿下所思，非己之功也，實體恤百姓之苦。”
韓淳陽看向李典，點了點頭，眼神頗有讚許，但表情卻有些複雜。
沉寂許久的郭懷義也說道：“京城之急已迫在眉睫，理應先解京城之困，再議大典之事。“
一石激起千層浪，群臣又嘈雜起來，各抒己見。
這時大家看到陳到上前，似有奏言，都安靜下來。
陳到佝僂著身子，恭敬地說道：“殿下憂國憂民，自有打算，為人臣子當應命行事，不該生出許多這般事，臣也認為當先解京城圍困，屆時四方清平，民心安定，殿下又有不世之功勞，再繼皇位亦不遲矣。”
底下群臣默默無語，也不再說話。
韓淳陽站立於龍椅前，一聲不發，看了許久，開口說道：“既諸君皆有此意，哪位有退敵之法？”
樂朝久疏戰事，能征善戰者皆鎮守在外，朝中幾無將帥之才，因此眾人面面相覷，皆不能言。
郭懷義開口說道：“城防空虛，賊勢浩大，強攻不能勝也，而京城三面屏障，山路難行，援軍不可速至，屯糧之所也落入敵手，一月之內，若不能破敵圍困，吾等恐都將糧絕餓死。”
此話一出，眾臣皆渾身一顫，面如土色，陳輕牧也沒了慷慨之氣，顫巍巍說道：“怎會至此？”
韓淳陽點了點頭，若有所思地說道：“事態危急，只好召人入京，護駕勤王。”
這時，秦槐安突然說道：“臣舉一人，定能解京城之圍。凌霄之子凌幹雨此時正任永州牧，是此下最快能抵達的援軍，若此人至，京城之困迎刃而解。”
郭懷義點了點頭，示意贊同，但仍提出一些顧慮：“凌幹雨確是此時不二之選，但此乃其父造反之禍患，凌霄又剛死於殿下之手，只怕他不僅不肯解京城之困，更要入京報父之仇。”
話說回凌幹雨，剛收到凌霄書信那一夜，夜裡只覺煩悶，暗自思索：父親怎敢如此大逆不道。吾皇待我等不薄，太子殿下更又頗有真龍之風，吾等豈能如此妄為。我若出兵，徒留後人恥笑我等謀權竊國，犯下這等彌天大罪，真要十惡不赦，遺臭萬年。我若不出兵，又是違抗父命，不孝之名定然難逃，若父親因此身亡......”
凌幹雨正無從決斷，覺得煩悶，打算出去走走，正好碰到有人來敲房門，凌幹雨問道：“是誰？”
門外一低沉的嗓音應道：“少爺，是我，老陸。”
凌幹雨說道：“進來吧。”
那人推門進來，先露出一雙手，是一雙極其細膩的手，但不白，還有些微微發黑，隨後整個人進來了，是一個鬢角泛白，滿身風霜的老人。
這老陸原名叫什麼，記不清了，也不是樂朝人，原是凌霄征戰時無意間救的，說自己本是哪國哪戶大戶人家的家丁，問因什麼被主人家趕出來了，也不說，在幾近餓死的時候遇到凌霄，既久聞凌霄之名，十分崇敬，又感凌霄大恩，跟在身邊做了侍從，執鞭墜鐙，操刀牽馬，伺候凌霄衣食住行，皆由他負責。到凌幹雨出生，便跟著凌幹雨了。
凌幹雨因心緒煩悶，有些胡思亂想，突然想起凌霄曾評價老陸有三甲。
一是縫針穿線，繡花女紅一甲，二是溫酒沏茶一甲，三是身段模樣一甲。因此也就改其名為陸三甲。
凌幹雨以前也沒放在心上，但今天突然想起，看著眼前年近花甲，滿臉滄桑的老僕，不自禁地問道：“老陸，你年輕時很英俊嗎？”
老陸聽了，有些愕然，微微發懵，用手扶住額頭尷尬一笑：“也是十里八鄉有名的俊後生。”
凌幹雨也是一笑，忽聽得梆子響了三聲。
老陸開口道：“少爺該安歇了，三更天了。
凌幹雨也沒想到，竟已經這麼晚了。
凌幹雨嘆了一口氣，發牢騷道：“老陸，我睡不著啊。”
老陸低聲問道：“少爺有何心事啊，是老爺那封信上有什麼事嗎？”
凌幹雨又嘆了一口氣，想著老陸也跟著凌家三十多年了，便一五一十跟老陸說了。
老陸聽了，臉上也沒什麼陰晴變化，說道：“少爺，此事我也決斷不得，莫不如讓老天來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