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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那道人說的,往東走十里,再往北走十里,然後往西走十里,最後往南走十里。
一開始凌幹雨沒覺得有什麼異常,只感覺自已繞著城打轉,慢慢地,走到這最後十里的時候,忽而聞到一股異香,眼神卻開始模糊,頭腦有些不清醒。
朦朦朧朧,凌幹雨估算著自已應該是回到了城門口,往周圍一看,偌大的京城卻不見蹤影,門口往來商客,關卡守衛也蕩然無存。
眼前只有一片桃花林,千里落花風。
凌幹雨暗道奇妙,自已活了十九年,從未聽說過京城附近有桃花林,明白自已這是到了仙境了。
便隨意在桃花林中游蕩,空中瀰漫的香氣鑽進了凌幹雨的身體,只覺得一股曖昧不清的朦朧感湧上心頭,暖洋洋的。
開始有些呼吸不上來了,心跳的頻率變得像初見蘇玉如那樣,這桃花有魔力一般,逐漸勾引了凌幹雨的三魂六魄,慢慢掏空了凌幹雨的思緒,情至深處,凌幹雨幾近醉倒在這桃花林中。
正肆意盡情間,耳邊忽然響起陳非禮的聲音“公已忘永州顧家之事乎?”
眼前粉紅的朦朧全都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燒的真實的大火,真實到凌幹雨幾乎能感覺到它的溫度,還有在大火中逐漸消逝的身影,一點點被火焰吞噬殆盡。
凌幹雨猛然驚醒,心跳急劇加快,胸口猛烈起伏,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
環顧四周,自已仍在桃花林中,方才還覺得可愛的桃花現在看起來卻只覺得妖媚生厭。
站起身來,心裡想到:那個道人說,我與那些女子緣分皆與此地有關。
想來自去年起,我屢因桃花惹禍,想起此間諸多煩惱,皆因此而生,最終害人害已。而今看來,不怨我風流,只怨這桃花生的妖豔,亂人心智。
再如今韓停月已心有所屬,我恐再無機會,此怨恨難消,又遇舊友新亡,倒不是悲傷,只是感嘆世事無常,鬱悶難解,無處發洩。
想到此處,越發覺得桃花可恨,便提劍上前,逢枝便折,遇花便砍。
一時間砍得桃花紛飛,凋落滿地。
十里桃花林,已經被削去三里,枝幹也多數被折斷,只留下光禿禿的樹幹,來路已經被鋪成了粉紅色。
耳邊似乎有女子在哭泣,聲音幽幽怨怨,攝人心魄,惹人心疼。
但凌幹雨並不在意,正砍得興起,絲毫沒有停下的意思。
“不許折枝!”
耳邊忽然響起這麼一句話。
“什麼,什麼聲音?!”
凌幹雨回頭張望,只見來路,卻空無一人。
“不許折枝!”
是個男聲,聽起來十分熟悉。
細聽之後,凌幹雨驚出一身冷汗,那是自已的聲音。
凌幹雨自已試探性地說了一句:“不許折枝?…”
果真一模一樣。
“不許別人折,倒許你自已折?”
居然有人回應。
凌幹雨四處一看,看到一個熟人。
居然又是那個道士。
凌幹雨大驚,罵道:“又是你在這裡裝神弄鬼!”
道人笑道:“將軍莫急,我說過你要的答案就在這裡,我自會為你解惑。”
說罷,攤開一幅畫卷,叫凌幹雨上前來看。
凌幹雨走上前去,拿過畫卷,仔細看起來。
圖中勾勒著雲霧渺渺,不似人間,上畫著一棵異樹,異樹生百花。
旁邊畫著一個男子,身形相貌與凌幹雨有九分相似,正持著淨瓶澆灌異樹。
凌幹雨看罷,覺得頭昏腦脹,十分熟悉,卻又想不起來。
連忙問道人道:“這畫,我是不是在哪裡見過。”
道人哈哈大笑,說道:“告訴你也無妨,反正你之後也不會記得,你的記性可比許行風差遠了。”
隨即講述道:“九天之上,生長著一棵奇樹,名曰百花樹,這樹奇在一次開花能開一百種花,各不相同,一次結果,也能結一百種果。而且皆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奇花。
仙人之主也就是天帝,極愛奇花異草,於是命水德星君任百花侍者,每日澆灌,以保百花樹開花結果。
並且每日派人來折斷百花樹的一個枝幹,帶走上面開的花,獻與天地,供自已欣賞把玩。
那折枝之人,便稱為折枝官。
折枝之後,只有水德星君陪著它,他能聽見百花樹每一次被折斷枝幹時的慟哭,它在向水德星君哭訴:“好痛!”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如此十年,水德星君對百花樹竟然有了感情,他不願再讓其承受折枝之痛。
於是有一天,當折枝官再一次趕來折枝之時,水德星君阻止他道:“不許折枝!”
折枝官只好無功而返。
第二天,折枝官又來了,水德星君又說道:“不許折枝!”
折枝官走了。
就這樣,第三天,第四天……一直如此,直到第一百天的時候。
折枝官還是被“不許折枝”勸返。
天帝知曉此事,勃然大怒,已經忍了其一百天了,他卻還是如此固執。
一怒之下,便將水德星君貶下凡間。
而百花樹感其深情,又受其澆灌之恩,便忍著劇痛,將自已一百根枝幹齊齊折斷,使那一百種奇花隨著水德星君一起墜入凡間。
說到這,道人笑道:“你今生的種種奇緣,皆是這百花之果,它在償還你的恩情啊。而這十里桃花林,是你澆水時不小心灑落人間澆灌而出,與那百花樹可謂水脈相通,因此之間互有感應,你才能聽見那一聲“不許折枝。”
道人看著凌幹雨,發現他一言不發,雙眸深邃地盯著桃花樹,看了一會,開口問道:“那百花樹後來怎麼樣了?”
道人臉上浮現了幾分詫異,開口道:“後來,百花因為自斷了枝幹,又沒人澆灌,再也開不出花,結不出果咯,最後被一把火燒了。”
凌幹雨將目光移到畫上,緊盯著那幅畫,緊盯著那棵畫滿百花的異樹,忽然覺得心中隱隱作痛。
突然,畫被道人收起,凌幹雨被悵然若失的感覺填滿心頭,低下頭,不說話了。
道人說道:“凌將軍,故事講完了,你可不要再折枝了。”
說罷,回望已經被砍沒了的三里桃林,滿是惋惜,嘖嘖幾聲,說道:“不知對你會有什麼影響呢?”
回頭看凌幹雨仍是低著頭,趕忙上前勸道:“好了,你是凌將軍,不是水德星君,不要在此地失了心智,故事說完了,將軍快快請回吧。”
說完,將自已隨身帶的香囊往凌幹雨鼻前一放,凌幹雨一聞,頓時覺得耳清目明,卻忘記了剛才發生的事,怎麼也想不起來,只有那種悵然若失感長留心中。
四處張望,發現自已正處於京城大門口,抬起頭看天,仍然日在中天。
“真是荒唐!”凌幹雨自言自語了一句。
轉身回家去,仍是千里落花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