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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白直面關外戰場之殘酷,有感而發,作詩《關山月》——
明月出天山,蒼茫雲海間。
長風幾萬裡,吹度玉門關。
漢下白登道,胡窺青海灣。
由來征戰地,不見有人還。
戍客望邊邑,思歸多苦顏。(望邊邑 一作:望邊色)
高樓當此夜,嘆息未應閒。
(一)吃月亮的小男孩
“阿兄,此地越發荒涼了,應該很快就到關外了吧?”
風靈揉了揉小腿,徒步行走了那麼長時間,吃不好,睡不好,簡直是有生以來吃苦最多的一次經歷。
望了望同行的李白,風沙粗糙了容顏,烈日灼傷了面板,卻依舊精神抖擻,周身更是多了幾分豪邁大氣,比不過,比不過。
李白望著前方,夕陽漸西下,天際厚重的雲層掩去了刺眼陽光,粗筆勾勒出的山體輪廓線黑沉沉,似近實遠。
“前方有個客棧,我們今晚在那裡稍作歇息。”李白詢問風靈的意見。
問風靈,風靈當然沒有意見,恨不得高舉雙手雙腳,以示贊成。
這一路走來,雖然也不算匆忙,途中更是不打算虧待自己,但受限於條件,時常不得不野外求生,防野獸防蟲蚊,有時還得防流寇。
若是幸運的話,恰好趕到了百姓聚集地,有小村鎮,能有遮風擋雨的地方,避免了餐風飲露的無奈。
但野外也有野外的好處,起碼不用防著表面衣冠背地禽獸的人,也不會說被困黑店,被當成冤大頭來宰,破財消災還好,就怕遇到了更為兇殘的店小二,財要人也要。
想到這一路的波折,風靈當然不至於學屈原長嘆息以掩涕兮,卻也心累不已,希望前面的店家是個良心人。
伴著日落,在最後一縷陽光消失在天邊時,風靈他們終於來到了客棧前。
簡陋的客棧,店家是個老爺子,走路顫顫巍巍,皮包骨的身軀,彷彿強撐著一口氣活著,還有一個七八歲的小男孩,瘦瘦小小,一看就知道營養不良,在跑來跑去幫忙招呼客人,看著引人心口疼。
但,這種情形委實見得太多了。
這家家戶戶的青壯年,大多數都千里迢迢奔赴了戰場。
店裡有一種寂靜,死寂死寂的靜。客人的點菜聲,店家的招呼聲,不是沒有聲音,只是籠罩著眾人的,是戰爭的陰雲,吸走了所有的活力與生氣,只剩下了麻木的肉體,麻木地活著,惶恐不安也是麻木的。
這世道,活著艱難,但螻蟻尚且偷生,求生欲讓人們掙扎著活下去,即使艱難。
店家是個良心人,然而這個良心人活得不太好。
是夜,風靈無意間看到小男孩坐在客棧外面的地上,也許是晚風沁涼,單薄的衣裳暖不了身體,小男孩雙手緊緊抱住自己,蜷縮成一團,瑟瑟發抖,但儘管這樣,他大大的頭顱依舊倔強地抬起,死死地
盯著高空之上的那一輪明月,那一輪從祁連山上升起,在蒼茫雲海之間穿行,最後來到小男孩眼前的明月。
風靈靠近小男孩,想要讓他回去,外面氣溫驟降,當心著涼。畢竟這個時代,一場風寒就能奪人性命,尤其是免疫力低下的老幼。
“我不想回去,我想吃月亮。”
風靈詫異地挑了挑眉,這個回答是她沒有想到的。
“吃月亮?”
“是呀!大姐姐,你看這月亮像不像一盤圓圓的粥,看起來就好好喝呀!我三年前,七歲生辰的那天,就喝了一碗,香香甜甜,軟軟糯糯,月亮白的。之後再也沒有喝到了。”
“你……你今年十歲啦?”
“是呀,我是個大孩子了,不能貪嘴了!”
風靈看著瘦弱的小男孩,頂多七八歲的樣子,心裡一睹,不忍心看他透著渴望的眼神。
“姐姐,你跟那位大哥哥,是要去哪裡呀?”
“天山玉門關。”
“天山?我知道,是祁連山。聽說那山連綿數千裡。因為漢時,匈奴稱“天“為”“祁連”,所以祁連山也叫做天山。玉門關則是通向西域的交通要道。”小男孩迫不及待地說出自己知道的知識,挺直了身子,下巴一抬,透著小得意。
“哇塞,好厲害!”
面對風靈張揚的誇讚,小男孩反倒是無法淡定了,眼神閃躲,蠟黃的小臉蛋透出一抹羞澀的紅,支支吾吾地解釋,“其實,我也是聽大人們說的,聽得多了,便記住了。”
“關外在打仗,聽說我父親在我出生那一年就去參軍了,至今未歸,你們過去那邊要小心。”
“好,不用擔心,姐姐我可是很厲害的!”
“我想要父親,他前些天才寫信回來給我們,但我更想他回來!”小男孩頓了頓,“那天我和爺爺可開心了,爺爺給我買了個大餅,我和爺爺分著吃了。聽說打仗是因為,胡人想要我們這裡的東西,不能跟買東西一樣交換嗎?為什麼非得打仗呢?”
風靈摸了摸他的頭,無法回答,她也不知道,也許是因為人心不足,當權者慾壑難填,也許是因為資源有限,為了生存,為了讓自己活得更好,於是可以不擇手段,也許是……
這一夜,浩蕩長風掠過萬里關山,是否去到了戍邊將士駐守的邊關?
(二)白骨戍邊
當年漢高祖劉邦領兵徵匈奴,曾被匈奴在白登山圍困了七天,雙方在白登山殊死搏鬥,鮮血成河,怎一個慘烈了得?
青海灣,碧青的青海湖,澄淨美麗的山水湖泊,也難怪引得吐蕃覬覦。本是高潔之地,卻又是唐軍與吐蕃連年征戰之處,直教碧波成血湖。
戰爭無休止,古來征戰幾人回?唯有白骨破碎支離,戍守邊疆。
“你是說那個小孩子的父親呀,他是我的同鄉,我們村子裡的人響應徵召,一起投軍,互相約定了,如果誰僥倖活了下來,就幫忙給對方家裡人道個信,報個平安。五年前,活下來的就只剩下我啦……找不到他的全身,頭沒有了,都是斷骨殘肢,分不清誰是誰了……一個大坑,埋了所有人,是個大家庭呀!”
戰爭方歇,清點傷亡,收拾戰場,為陣亡士卒收殮屍骨,百人千人成了冰冷的數字,不再笑不再呻吟,回不去的家鄉,再也見不到的親朋。
說著,戍客眼望著邊城,鬢髮蒼蒼,是關外的風霜。從青壯到暮年,鼻翼間的風始終有著揮之不去的鐵鏽味,自己的,戰友的,敵人的,醒來夢裡睜眼閉眼都是滾燙的熱血,逃不掉,避不開。
在那遙遠的地方,有著他心心念唸的家。
落葉歸根,是魂牽夢縈的盼望,是靈魂深處的渴望,但是呀,他要守邊疆,也許下一場戰爭,白骨露於野的便成了他。
戍客說著說著,飲下一碗又一碗烈酒,不知不覺間,已是淚流滿面。
風靈無言,當權者的窮兵黷武不義戰,受苦受累的終究成了無數百姓士卒。
(三)戍客之妻高樓哀哀嘆
邊塞苦寒,在天山雲霧間出沒的明月,撒下蒼涼的月色,大漠朔風呼呼地吹,猶如虎嘯狼嗥,響徹玉門關內外。
同一輪月,同一陣風。
關外風月冷,關內風月愁。
戍客醉飲思故人,思婦獨上高樓嘆月冷。
夢中驚醒,翻來覆去,孤枕難眠,身邊早已經沒了故人溫度,再也沒有那麼一個人,會在自己委屈之時抱著自己輕聲安慰。
“夫君何處?是戰?是休?”
“夫君可安?是生?是離?”
“剛才夢到了明月天山玉門關,長風能否學青鳥,穿過雲海茫茫,殷勤遞我相思?”
“何時歸來?何時歸來?能否歸來?”
“古有云,‘乃知兵者是兇器,聖人不得已而用之。’現在,是不得已之時嗎?”
無言,無言,明月清風也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