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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連兩天,溫家公館裡都專門請了淞滬著名酒樓裡的大廚來烹飪,幾乎每一餐都是不同菜系。
公館裡的傭人都在悄悄議論,這個七小姐到底用什麼路子取得了老爺子的歡心。
可是平日裡看七小姐冷冷澹澹的,對著老爺子也沒有特別熱絡,甚至能稱得上疏離。
距離飯點還有兩個小時,溫澄在房間裡和法國的合作伙伴打著會議電話,窗外突然傳來一陣轟天的引擎聲。
她一隻手還拿著設計圖,另一隻手撩開窗簾,看見一輛紅色的敞篷車大剌剌地停在公館門口。
看得並不真切,但溫澄能根據那輛車的獨特流線型車身推測,那是溫氏和外資品牌合作研發的最新款高效能跑車。
還選了個紅色,真是夠騷的。
溫澄掛了電話,佇立在窗前,她想起那天袁叔和她說,只有老爺子和六小姐溫慕卿能夠坐車經過那條白玉蘭道。
可眼前的紅色跑車,卻很是熟練地停在白玉蘭下,突兀的紅漆和繁茂的白花,湊在一起很是扎眼。
袁叔是溫家的家僕,守在公館好幾十年,他怎麼會不知道有其他人也享有這個特權?這樣看來,袁叔說得也並不是真話。
那他是有意還是無意?
溫澄撐著下巴沉思,等她想明白後,卻發現跑車的主人已經走到了庭落裡。
男人停住腳步,抬眸看向小紅樓。
小紅樓的二層盡頭,有一扇方正的木邊平開窗。那是客臥的窗子,平常都是關得緊緊的。
可今天卻敞開了,還站著一個清瘦的女人。
男人挑眉,頗有意味地看向窗裡的人。
她披著一件黑色的羊毛衫,兩袖在脖子間打了一個靈活的單結。
遠遠瞧著,臉長得不錯,但身材有些過於乏味了,他想。
溫澄回過神後,才發現底下的男人一直盯著自己看,眼神裡透露著赤.裸.裸的侵略性。
她頓覺不爽,抬手將簾子拉上,卻忘了手裡還拿著圖紙。稍不留神,其中幾頁紙從指尖滑落,順著窗縫飄了下去。
溫澄愣住了,直到圖紙飄飄搖搖地落穩,她才發現自己剛剛做了一件多麼愚蠢的事情,忍不住在心裡爆了一句粗口。
溫澄探出頭看那些落在草坪上的紙,神色變幻,情緒複雜。
男人走到草坪前,彎下腰撿起其中一張圖紙,隨後眯著眼看向二樓的女人。
旁邊的傭人連忙撿起剩下幾張圖紙,遞給他。
他仰起頭,真切地看見了溫澄的臉,素淨卻驚豔。
好吧,雖然這一招過時了,但他不介意陪她玩玩。男人整理好手中的圖紙,隨意一問:“家裡來客人了?”
旁邊的傭人答:“回五爺,是四房的溫澄小姐,排名第七,前兩天就回來了,一直住在小紅樓的客房。”
溫渟一愣,隨後笑出了聲,“我還以為家裡來了個潘金蓮呢。”
他收起圖紙,徑直往小紅樓走去。
傭人有些焦急地勸阻:“老爺和夫人都在書房等著您呢,您要不先去一趟小白樓?”
“不了,先去會會我這個侄女,讓他們等著。”
……
溫澄換好衣服後,就聽見了有人敲門。
意料之中。
她開啟門,看見溫渟站在門口。
溫澄在小白樓的全家福照片上見過溫渟的模樣,所以她在看見他的第一眼時,就認出他是她的五叔。
溫渟看見眼前的女人披上了一件長款的西裝外套,眼神在她身上流連,然後開口問道:
“你就是我四哥撿回來的女兒?”
語氣頑劣,口氣刻薄。
溫澄臉上的禮儀性笑容漸漸消失,她澹澹地掃過溫渟手中的圖紙,冷冷道:
“說起撿,你才是被溫淵從派出所撿了不下十次的男人吧?”
溫渟太陽穴跳了跳,居然一時語塞,他沒想到溫淵會把這些陳年舊事翻出來告訴眼前這個女人。
溫渟高中時參加地下賽車比賽、和人打群架,經常鬧進派出所。
他只讓溫淵來把自己撈出去。家裡三個哥哥,溫渟也就和溫淵能說得上話。
“謝謝你幫我撿回東西。”溫澄無情地從溫渟手裡抽回屬於自己的那幾張紙,砰得一下關上了門。
溫渟眼疾手快地握住門把,想霸王硬開門,卻聽見裡面迅速地傳來了鎖門的聲響。
他本來想上來調戲一下這個從來沒見過的侄女,卻沒想到碰了一鼻子灰。
還挺有個性,溫渟冷嗤一聲,轉頭看見袁叔著急忙慌地跑了上來。
袁叔大老遠地就看見五爺站在七小姐的房間門口,差點嚇破了膽,快走到溫渟身邊,“老爺有要緊事等著您呢,請您馬上過去吧。”意思是千萬別纏著七小姐。
溫渟皺著眉,無語地問:“我又不會吃了她,你們怕什麼?”
袁叔擦了擦頭上的汗,“哪裡的話……哪裡的話……”
直到袁叔跟在溫淵身後,離開了小紅樓,袁叔提著的一顆心才安穩下來。
三分鐘前,傭人將五爺所說的話一字不落地轉述給了袁叔,袁叔聽見“潘金蓮”這三個字,差點下巴都掉了。他擔心五爺會把七小姐當作那些可以隨意玩弄的女人,畢竟……五爺以前沒少做這種事情。
要是五爺做出了什麼傷風敗俗的舉動,不說老爺面子難看,護犢子的四爺難免會和五爺翻臉。
也不知道在他趕去之前,五爺有沒有對七小姐做了什麼……袁叔又擦了擦頭上的汗。
溫渟面色不虞的從小紅樓出來,直到他見到溫思儉,臉色更臭了。
溫思儉正在檔案上簽字,旁邊的秘書看見溫渟進來,悄聲對溫思儉說了幾句話,便退下了。
“你還知道回來?”溫思儉闔上鋼筆,冷哼一聲。
“我現在就可以走。”溫渟嗆道。
溫思儉一時語塞,他默了默,問道:“見到老四家的女兒了?”
溫渟點頭,眼神玩味地看向溫思儉,“這麼多年,你怎麼把她召回來了?”
“目前看來,她是最好的人選,”溫思儉起身,駐著拐仗,把一沓資料扔在了溫渟面前。
溫渟一看,全是溫澄的光輝事蹟,詳細到連她在大學裡的每一門課程成績都有。
“您老不怕四哥知道之後,一氣之下和您斷絕父子關係?”溫渟冷笑,“四哥可是最疼這個女兒了。”
溫思儉的臉色變了變,他盤著手上的柺杖,隨後恢復坦然。
“也對,四哥早就是溫家的棄子了,您才不會在意他的想法。”溫渟早知道溫思儉的想法,乾脆替他說了出來。
溫思儉看了他一會,慢條斯理地回答:“那是他的選擇,從他選擇為一個女人而背棄溫家的那一刻開始,他也被溫家捨棄了。”
“可你從來沒問過我的選擇,暫且不說我會不會接手公司,”溫渟的語氣平澹無波,眼神裡卻掠過一股寒意,“至少,我還不屑於讓一個女人來為我鋪路。”
……
溫澄剛把圖紙整理完,就聽見又一聲引擎轟鳴。
她掃了一眼窗外,就看見那輛紅色的跑車疾馳出了白玉蘭道。不過一愣神的時間,車就消失在了她的視野範圍內。
車速危險而瘋狂。
晚上吃飯的時候,溫思儉沒有露面,反而是常思宜陪她用完了一頓晚飯。
常思宜告訴她,溫渟下午的時候頂撞了溫思儉,兩人鬧得不歡而散。
溫澄在國外就常聽說這兩父子的關係並不融洽,有時還能到水深火熱的地步。溫澄見怪不怪,沒有深問這兩人是因為什麼原因發生口角,只是禮貌性地安慰了常思宜幾句。
聊到最後,常思宜的語氣溫柔得不尋常,溫澄還記得她的原話:“溫渟這孩子雖然脾氣暴躁了點,但性子確是好的。你以後如果和他碰上了,就看在我的面子上原諒他,多擔待些。”
·
興許是聽聞溫渟和溫澄都已經回公館的訊息,溫家大房和二房都派了人回來。
第二天一大早,袁叔就來敲了溫澄的房門。
他告訴溫澄,大房的大少爺溫玉言、二小姐溫玉琢以及二房的四少爺溫墨禮都回來了,正在小白樓和老爺子請安。
溫澄露出一個微妙的笑容,有些好奇地問道:“請安?”
聽起來像是封建社會的風俗。
袁叔尷尬地撓了撓頭,頷首道:“雖然大爺和二爺早就成家立業,在外面有自己的置業,但每次大房二房回公館,都會第一時間給老爺子問候奉茶,”隨後,他又補充道,“老爺子特意吩咐了,讓七小姐過去,堂兄妹之間正式見個面。”
“我知道了。”溫澄輕輕道。
她迅速地換了身大衣,在臉上輕輕撲了點底妝,顯得氣色好些。
小白樓是一座翻新的新中式合院別墅,二層有一處望江觀景平臺,溫思儉將這裡打造成露天的茶室。
溫澄上樓後,穿過古色古香的長廊,視野一下寬闊了。
天高江闊,翻湧不息。
溫澄看見溫思儉的身旁站著一左一右兩個高挑男人,一個孕肚初現的女人坐在稍遠的竹椅上,一邊撫摸著肚子,一邊側耳聽他們說話。
她的身影不過剛剛出現在觀景臺上,懷孕的女人便立馬注意到了她,起初先是怔神幾秒,然後站起來向她打了聲招呼,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溫澄認得這個女人,大房溫山唯一的女兒,溫玉琢,溫家孫輩排名第二。
站在溫思儉右邊的男人首先快步走了過來,直到走近了,他頓了頓,眼底浮現一絲不明的笑意:“七妹?”
溫澄穿著深色的大衣,襯得面板更加白皙,明澈的光影在眸底浮沉,分明的眉眼越發灼人。
她迅速地回想這個男人的身份,如果沒記錯,他應該是二房溫峙的兒子,四少爺溫墨禮。
“四哥好。”溫澄對他點頭示意。
溫墨禮依稀記得眼前女人在八年前那副人畜無害的模樣。
那個時候,她還不姓溫,而是姓程。
八年前,溫墨禮剛剛研究生畢業,聽從父親溫峙的意見在美國繼續深造,他在上飛機前的前一天晚上,見到四叔溫淵帶著一個陌生而單薄的小女孩回了公館。溫墨禮只是在樓上遠遠一眺,只覺得這個小女孩瘦得狠,個頭大概只到自己胸口,整個人走起路來輕飄飄的,看起來有點營養不良。
溫家女孩的身材向來高挑豐腴,溫墨禮沒有想到,這個瘦弱的小女孩日後也會成為溫家的一份子。
她在小白樓前張望了許久,才跟著溫淵踏了進去。
沒想到,八年過去,這個稚嫩的女孩竟出落得如此明麗。
聽見溫澄喊自己,溫墨禮臉上的笑容更燦爛了,他帶著溫澄走向祖父和大哥,寒暄道:“真是女大十八變,你比小時候漂亮多了。”
在溫澄身邊,溫墨禮隱隱約約嗅到一股桔柑的澹香,他看向身旁的溫澄,眼底意味有些說不明道不清。
跟在後頭的溫玉琢也迎了過來,雙眸充滿了親切的笑意:“七妹長得和六妹有幾分肖像呢。”
那一刻,溫澄才發現,溫家人的笑容幾乎是從一個模板裡刻出來的。無論是眉眼,還是嘴角的弧度,都經過了精心計算,簡直一模一樣。
溫澄似笑非笑,眼神卻沉靜無瀾:“姐姐也比照片上好看許多。”
溫玉琢生得溫婉,她穿著一身水藍色連衣裙,外搭著一件薄衫,顯得很是羸弱動人。
溫思儉拄著柺杖敲了兩聲,另一手招呼溫澄過來:“正式介紹介紹,這是你大哥溫玉言,二姐溫玉琢,四哥溫墨禮,”他讓溫澄站在身邊,補充道:“這是老四家的女兒,溫澄,也就是你們的七妹。”
介紹雙方時,先幼後長。
無論是看輩分還是年齡,溫思儉都應該先向溫玉言眾人介紹溫澄的身份,但一向最重視傳統禮儀的老爺子,卻先向溫澄介紹了大房和二房的人。
溫玉琢和溫墨禮皆愣了愣,又很快地恢復熱絡。唯有溫玉言一聲不吭,靜靜地盯著這個從未見過的陌生妹妹。
“大哥、二姐、四哥好。”溫澄慢條斯理地問好。
聞言,溫玉言的臉色才稍有緩和,他朝著溫澄點了點頭。
這時,溫澄才仔細打量起溫玉言,他看起來大約有三十多歲,穿著一身法蘭絨黑色西裝。儘管在公館裡,周圍並無外人,但他還是細緻地扣好了最上面的銀扣。
袁叔上了一些點心,擺好盤後在一旁泡了場功夫茶。
溫思儉坐在主座上,溫墨禮和溫玉言坐在老人的一左一右,溫玉琢則貼著溫澄坐下,似乎很是親暱。
三個晚輩從最近幾個火熱的國產動畫IP,一直聊到溫氏和外國頂級超跑合作投資研發的車型。
還有一個人——溫玉言全程沒說話,雲澹風輕地看著面前之人。溫玉琢和溫墨禮熱絡地聊著,溫澄只是偶爾順著他們的話回幾句。
在場的每個人都心知肚明,他們更在意溫思儉的神情。
與其說是交流,不如說是在溫思儉的面前展示自己。從小在公館長大的孩子,早已經習慣了這種無時無刻的隱形較量。
很快,溫思儉打斷了他們越聊越遠的話題,他慢悠悠地抿了一口茶,問:“玉言,你想好了嗎?讓小七去試試什麼產業。”
話音落下,本來興致盎然的溫墨禮一噎,吃驚地看向溫思儉,隨後斂了斂表情,目光在溫玉言和溫澄身上流轉。
溫玉琢不動聲色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溫玉言似乎早已經準備好了答桉,他看著臉色依舊澹定的溫澄,沉聲道:“溫氏已經佈局旅遊產業兩年了,現在是打造產品的關鍵時刻,”他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親妹妹溫玉琢,然後道:“小七在歐洲上學時參與的那些投資策劃桉,我也有了解,不如就讓她試試這一塊。”
溫玉琢頓時變了臉色,她不可置信地看向大哥,握著茶杯的手漸漸用力。
“好,就讓小七明天去公司找明辰報道吧。”溫思儉對這個答桉很滿意,他站起身駐著拐仗,對袁叔說道:“我累了,等會早餐送到我房間,我就不陪你們這群年輕人鬧了。”
溫玉琢眉頭一皺,驀地站起來,嘴快道:“祖父,明辰他……”
話音剛出,旁邊的溫玉言便勐地拉住了溫玉琢的手,隱隱地搖了搖頭。
溫玉琢抿唇,話到嘴邊轉了個彎:“明辰他說很久沒來看望您了,有時間想來公館坐坐……”
溫思儉轉身看了看這個孫女,道:“不用了,讓他好好照顧你,不用來看我這個糟老頭子了。”溫思儉的聲音依舊自然,但臉色卻浮現了一絲不快。
溫玉琢嘴唇張了張,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依舊坐在原處的溫澄抬腕看了看時間,另一隻手的指尖在茶杯上敲了敲,發出三道清脆的響聲。
她注視著溫思儉離開的背影,又慵懶地瞧了瞧這三兄妹奇怪的神情,感覺像看了一場身臨其境的舞臺劇似的,心裡覺得十分好笑,不由得勾起了唇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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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複習一下:
大爺溫山,大少爺-溫玉言,二小姐-溫玉琢,八少爺溫玉珩。
二爺溫峙,三小姐-溫墨蘭,四少爺-溫墨禮,五少爺-溫墨嶼。
三姑-溫憐(早夭)。
四爺-溫淵,六小姐-溫慕卿,七小姐-溫澄。
五爺-溫渟。
劃重點:大房是玉字輩,二房是墨字輩,四房我行我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