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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漓話音一落的瞬間，水聲也停止了。
現場像是陷入了審判時的冷寂，還有個無頭屍體配合氣氛，更添一份悚然。
一方害怕地低下了頭，而另一方卻是意外的態度。
紀林染居高臨下地斜看著她，第一次對這個表妹露出欣賞之色。
這種不怕死的勇氣值得他高看一眼。
片刻，他淡淡說道：“不會發生的事用不著和她說。”
黎漓驀然抬起頭來，“可是....”
接下來的話她生生頓住。
讀出男人的眼神不再有任何溫和，可以說盛著殺伐果斷的戾氣。
黎漓從未見過他這副冷酷神情。
其實在公司裡，他不屬於那種不苟言笑的領導，更偏向疏離和氣一類，見員工時會笑，即便那笑意不達眼底。
面對這獨一份的待遇，黎漓顫浮地應下：“我知道了。”
他沒發話，她還不敢走。
見他把蝦身放到砧板上，沿著中軸線切下去。
碩大的蝦身隨著他一字一句開膛破肚：“你看這無頭蝦被人分成兩半，什麼也做不了。但如果是兩個有腦子的人。”
“總能做出點反抗。”
黎漓鮮少聽他說這麼一長串話，低啞的嗓音帶著生病時的脆弱，絲毫不影響男人說話時的胸有成竹。
此時再多言，只是無用平庸的話。
午餐耗費了挺長的工時，最後一道清蒸龍蝦上桌。
瞧著色香俱全的菜品，姐妹倆很給面子一邊鼓掌一邊使勁誇。
葉夕檸心裡想的是去遊樂園約會估計泡湯了。要吃完飯再去，五點之前肯定趕不上回家，她不經意露出失望的神情。
紀林染坐在她正對面，他沒多思忖，開口道：“坐過來。”
這話不用猜自然是和葉夕檸說的。
葉夕檸愣了愣，發現他旁邊的餐位放了個小碗，裡頭擱了一對銀勺銀叉，就差一個兒童椅了。
當時買的食材都是二人份，大概是要他們倆分一份。
考慮到這一層，她聽話地站起來，坐到他邊上去。
為了不讓現場尷尬，作為中間人的葉夕檸自覺充當調和劑熱場。
說起紅姨最近不知道為什麼煮的菜齁鹹，但大家不忍心傷她心，於是葉盛澤謊稱她膽固醇高，菜要少鹽。
為此紅姨還把她教育了一頓，講她肯定是經常在外面偷吃亂七八糟的東西。
葉夕檸嘆口氣，黎漓聽得直樂。
紀林染則低頭切著牛排，看不清什麼情緒。
他襯衫袖口捲了兩卷，露出的一節腕骨遒勁有力，動作卻頗為溫柔，將切好的一塊塊牛排放進她的小碗裡。
葉夕檸就著叉起一小塊放進嘴裡。
肉質鮮嫩柔軟，五分熟的火候掌握得恰到好處。
她細嚼慢嚥後，拿紙擦了擦嘴，問說：“哥，你什麼時候學的做菜？”
熟悉的稱呼，黎漓耳朵卻是動了一下。
紀林染喝了一口奶油蘑菇湯，略微皺了眉，不是因為味道不好。他不愛喝，可是葉夕檸喜歡。
他簡潔道：“德國。”
葉夕檸不得不想起他在國外那段時間，每次打電話給他都說在忙，好幾次還是他秘書接的。
和她打電話的時間都沒有，居然還有時間學做菜。
她翹翹鼻子：“那你可真閒啊。”
聽著這過期的抱怨，紀林染嘴角泛起真正意義的笑，艱難地說出長話：“這不是為了防止你去外面偷吃。”
一句話輕而易舉地化解她的怨氣。
葉夕檸壓住上彎嘴角嘟嘟囔囔：“我才不會。”
黎漓呼吸放輕，動作也輕，儘量隱藏自己的存在。
午餐結束，葉夕檸吃人嘴軟，主動提出要收拾殘羹，被紀林染諷道懂事過了頭，用不著搶家政阿姨的活兒。
黎漓沉默地看著兩人打情罵俏，飯後不久便藉口離開。
沒了第三人在場，葉夕檸朝男朋友撲過去要抱抱。
紀林染提醒道：“有油腥味。”
葉夕檸馬上條件反射般後退半步。
瞥著她躲病毒似的動作，他輕輕呵了一聲，“就這麼愛我的？”
愛？哪裡就扯的上這麼深刻的詞。
“我是怕味道沾染到裙子上，這裡又沒我的衣服可以換。”她怕理由不夠成分，繼續說：“而且我晚上要和爺爺他們吃飯，總不能…”
她話沒完突然被人攏到懷裡。男人用了力道將她緊緊摁進胸膛，“那就不去了。”
她嗅到他身上的煙火氣竟也覺得好聞，臉埋在他胸口，順著他的話說：“好啊，就跟爺爺說我要和男朋友吃飯。”
話落，空氣詭異的沉了下來。
他們誰都知道，在葉鬱山那沒有拒絕的餘地。
他與紀林染是不同的氣場。紀林染作為年輕一輩，以雷厲風行的行事風格叱吒商界，似一把鋒芒畢露的利刃，有種遇鬼殺鬼的尖銳。
葉鬱山則是長期身居高位，幾十年積累下來的威嚴。像一頂具有歷史厚重的罩鍾，時刻無形的壓在頭頂，沒人敢置喙半句。
即便對葉夕檸這個孫女，也是一面疼愛有加，另一面的嚴厲有過之而無不及。
葉夕檸小時候沒少挨葉鬱山的打，良好的教養都是戒尺挨著手心一次又一次教育出來的。
每次打哭了，紀林染口是心非的哄哄她。因為他覺得是該打，見女孩哭的厲害又不忍心。
這樣一個寵了這麼多年的女孩兒，他怎麼甘心拱手讓人。
任性只能有一刻，紀林染給各自臺階：“以後時間還長，不急這一次。”
說起時間，葉夕檸怨念道：“都這個點了，肯定來不及去遊樂園了。”
紀林染手裡鬆了些力道，雙臂輕摟著人，低頭看她，“不去正好，省得氣得我胃疼。”
葉夕檸仰起臉，不明所以地看著他。
他頭低下去，蜻蜓點水地親了下她的唇瓣。
她一雙美目閉上又慢慢張開，楞楞地瞅著他。
前頭翻雲覆雨時克己復禮，這會兒雲捲雲舒時倒捨得親她了。
不過，這一吻讓她想起了什麼。
在他出國前他們一起去過一次。
正好是葉夕檸讀高三那一年，遊樂園開展動漫主題的活動。學業繁重的時期葉夕檸沉迷二次元，非要在高考前去玩一趟。
葉盛澤沒準許，是紀林染偷偷帶她去的。當時他也忙著工作，兩人一道忙裡偷閒。
沒曾想，遊樂園也能把人氣的夠嗆。
一路上葉夕檸拉著奇形怪狀的coser合照，全是人高馬大的外國帥哥，完全把陪同的男人晾在一邊。
頭一回受到這種待遇，紀林染好幾天沒搭理她。
葉夕檸想到的重點卻不是這個，“你還說，你幫別的女人拍照都不幫我拍照。”
紀林染沒否認：“只准你州官放火，不准我平民百姓點燈？”
她氣氣地就他胸口張嘴咬了一下。
“這是你先招我的。”男人聲線明顯暗啞幾分。
說罷，她整個人凌空而起。
她嚇得低呼，期期艾艾地：“才剛吃飯。”
他一笑，如浴春風：“不是正好消食。”
兩人在主臥的浴室折騰了好一陣，水珠飛濺，細細密密地砸在白色的瓷磚壁。低吟混入水聲，相互穿插，像一首和諧的奏樂。
最後，兩副姣好的肉體泡在浴缸裡。
恆溫的熱水浸遍全身，身下墊著男人緊實有彈性的膚肉，她的後背抵在他的腹肌上，修長白皙的雙腿層疊於他的。
在充滿香氣的溫水中融為一體。
兩人親密無間的長談，大多數時間是她在說，他氣息極有存在感的盤旋在耳際。
葉夕檸覺得這是人生最舒適的時刻。
旖旎的時光，總是被一隻無形的時針催促得緊。
兩人掐著點拾掇，分秒必爭。
到最後一刻時，葉夕檸抹上口紅，同他一道下樓。
到一樓時發現原本就乾淨的室內，此時更有被蠟打過一般的鋥亮。說明剛剛有人來打掃過。
想到剛才她聲兒有點大，不禁羞赧地臉紅了。
紀林染走過來，看了看她，目光在她微紅的臉蛋定了好一會兒，才把手裡提的幾袋東西遞給她。
沉甸甸的，葉夕檸差點沒接住，手臂往下墜了墜，“什麼啊這麼重。”
她好奇地拉開袋口粗略地翻看。
有葉鬱山喜歡吃的那家茯苓糕，上好的紫袍玉帶石硯，白玉雕的佛像，男人用的領帶夾，還有女人的衣物和飾品，幾乎每樣看著都價值不菲。
“逛了那麼久，總得買點東西回去。”
她佩服他的周到，可是有個疑點。
“沒刷葉盛澤的卡，我哪來的錢買這些。”
他微凝起眸子，半響，勾唇說：“男朋友給的。”
葉夕檸才意識到自己那話帶了暗示的意味。
可她真沒那麼想。
她還沒解釋，一張黑卡已經塞過來。
“不，我不是…”她嘴上拒絕著，漂亮纖細的手指頭幾乎本能地捏住卡。
紀林染瞧著她的動作，忍俊不禁，“就說偷了我的卡刷的，他們還能起疑？”
用“偷”這麼難聽的字眼，葉夕檸收了卡轉身就走。
紀林染沒去攔她，在她身後輕聲說：“明天見。”
葉夕檸聽到了，還是忍不住回了頭，笑容燦爛：“明天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