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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常人誰會沒事說皇帝活不久啊……
滿瓊默然。
她心中的好奇更甚了。
只是正如周大人所說，目前不可輕舉妄動。
滿瓊便轉了話題：“周大人下午可有公務，若不忙的話，便先一起去見見那位林小妹。”
周就簡便喚來小廝，先送了封拜帖過去。
他給滿瓊再斟上一杯滾燙的熱茶。
見她仍在深思，便緩緩說：“滿大人為了這一步步，怕是一日都未曾歇息過吧。”
滿瓊回過神，頗有些不好意思：“那倒也沒有，只是——”
“只是要做的事太多。”周就簡自然接上。
她唇角漾開笑意，無奈道：“周就簡，你真的很懂。”
好像他們都有著共同的感受。
刻不容緩，只爭朝夕。
周就簡神情卻有些嚴肅：“這一路我必定盡力護你，但是，萬事應，連我也摸不透——此去，可能會有危險。”
滿瓊看著他，想了想方才開口道：“我們之前遇到的危險也不算少了，若是此時讓你去京中做個閒官，從此清閒一生，你可願意？”
周就簡難得地面上帶笑，說道：“不願。”
他們的答案也都是一樣的。
滿瓊話鋒一轉，卻是和他談起了抵達萬州的前夜：
“那時我和春分坐在鄉野小屋的臺階上，周遭都是黑漆漆的，月亮也被遮住了大半。”
“但我一點也不覺得可怕，甚至還有些隱隱的期待。”
“我想順著這屋外的路一直走——”
“因為我一直相信。”
“天，是越走越亮的。”
話語在此處停住。
她看向周就簡，吹了吹面前的茶水，喝了一小口，才道：
“你和陛下是一類人，我也在努力成為你們這樣的人。”
周就簡從來不問她為何要執著於幹這麼多事情。
若要說的話，滿瓊自己也沒有一個明確的答案。
她想著，若能閒雲野鶴，未必不會過得很快活。
可是——
她不甘心。
不甘心來此一趟，什麼也留不下。
周就簡聽罷，眸中閃爍，他開口想說什麼，最終還是嚥下了未出口的話語。
二人對坐片刻。
滿瓊道：“周大人，時間差不多了，咱們出發吧。”
她便率先起身向外走去。
周就簡看著她的背影，神情有些恍惚，卻還是很快起身跟上。
奇貨居內。
各色商品琳琅滿目，進店選購的人也是絡繹不絕。
滿瓊對身側的人小聲說道：“生意可真好啊，怪不得能發展得這麼快。”
聽說是在短短几年內就迅速崛起。
這時，一妙齡娘子帶著一個小廝上前來迎接。
她笑意盈盈，臉上還有個深深的酒窩。
開口便是極為溫柔的聲音：“大人今日來此，實在讓小妹這寒舍都蓬蓽生輝啊。”
周就簡輕聲道：“林掌櫃好。”
滿瓊看去，這位便是林小妹了，確實年輕貌美，完全看不出年紀。
至於她身邊這位——
見她好奇的眼神，林小妹便解釋道：“這位是萬州店內的掌事，和我同姓，特意來拜見大人，他因為面容受損不得已帶上面具，還請見諒。”
滿瓊趕緊擺擺手，示意自己並不介意。
她只是第一次見人佩戴這種有著古怪紋路的銅面具，不免多看了幾眼。
林掌櫃熱情招呼：“兩位大人，裡面請。”
她不留痕跡地打量著滿瓊，周大人她自然是很熟悉，只是面前這位——剛才遞來的拜帖上寫著的滿大人，這還是第一次見。
是出乎她意料的年紀和美貌。
身旁男子面具下的表情也有些微妙。
幾人進了內室。
林掌櫃含笑問道：“不知大人今日來訪，所為何事，也不遣人提前吩咐小妹，急急忙忙的倒是招待不周了。”
周就簡看向滿瓊。
她便清了清嗓子，回道：“林掌櫃太客氣了，如今這裡都是自己人，我便有話直說了。”
林小妹聽她這麼講，也做出一副洗耳恭聽的架勢。
倒也不是真的直奔主題，別一上來把林掌櫃給嚇著了——
“久聞林小妹大名，同為女子，我更知其中不易，特此來請教林掌櫃。”
話語停住。
林小妹眉目中皆是似真如假的驚詫：“大人謬讚！小妹有什麼值得請教的——不過都是些不入流的經商之術罷了。”
士農工商，即便是坐擁如此大的一個商號，林小妹的社會地位卻並不高。
滿瓊搖搖頭，她看著林小妹，真誠答道：“非也。商業是推動大楚發展極為重要的一環，林掌櫃是其中的佼佼者，自然值得以禮相待，虛心請教。”
林小妹沒想到她一下上升了高度。
一向長袖善舞，八面玲瓏的人也難得地哽住了話語。
一個人打拼了這麼多年，看人的本事，她倒是有一些在身上。
只是這滿大人——她竟分不出這些話是出自真心還是假意。
看著滿瓊真摯的眼神，她只能呵呵乾笑兩聲，喝了口水，說道：
“大人莫要說笑了，商人自古乃是最不入流……”
她看向周大人，他沒有開口，也沒有反駁滿瓊的話。
滿瓊便繼續說道：“其實，我早就覺得這個階層劃分不合理了。人的出身不該成為人生的桎梏。”
農民的兒女始終是農民，商人的兒女始終還只是商人，至於簽了奴契的，就更加悽慘，世代為奴，再做不得半分的主。
“砰！”
是那個戴面具的掌事打翻了手邊的杯子。
他愣了一下，林小妹也回過神，趕緊道歉，急著蹲下身就去撿地上的碎片。
嘴上還說著：“沒事沒事，我來收拾。”
滿瓊見那碎片鋒利，已然割破了她的手，便趕緊過去蹲下，拉住了她。
林小妹動作一頓。
滿瓊十分自然地指揮周就簡：“周大人，進來的時候我看見外頭櫃上有乾淨的布條，你快取一根來。”
周就簡便迅速取了，又遞給她。
滿瓊先是撕了一小塊，蘸了點壺中的熱水，輕輕擦去傷口上的碎片。
又將剩下的包在了林小妹的手上。
她有些歉意開口：“沒學過醫術，好在血止住了，林掌櫃要不還是先去醫館看看需不需要上點藥？”
只是半天林掌櫃也沒回過神。
她訥訥回了一句：“無妨。”
前頭有店裡的夥計，聽到聲音急忙取了掃帚將碎片清掃乾淨後，幾人便又重新入座。
林小妹似乎是平復了心情，開口道：“滿大人，這話在外面可不能隨便說……”
她看向周就簡，對方卻好像習以為常一般。
滿瓊看她終於收起了七分的防備和禮貌，便樂呵呵開口：“看來林掌櫃終於肯與我們好好說了。”
林小妹一怔。
應付這些大人，本來是她最擅長的手藝。
但是在這裡，好像都不管用了。
她本不是這樣輕易卸下防備的人，但是——
對林小妹來說，一分的尊重便能得到她十分的謝意。
因為這東西，對她來說，太過稀少。
拒絕成親，又堅持打理自己的商號，好像成了說不清的罪責，一遍遍地提醒她，付出了多少代價與淚水，才走到今日。
其中遭遇的歧視與冷眼，數不勝數。
她看向面前的滿大人。
她的笑容很乾淨。
是的，從此刻開始，她才能和他們好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