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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忙碌碌的一天過去，王堯卿回宮已經是傍晚——比楚桐悠晚了半個時辰，他剛下馬車王后就派人傳他回去用膳走在路上卻聽見小宮女的私語。
“楚姑娘現在還沒用晚膳嗎。”
“是啊聽說楚姑娘回王宮之後片刻未歇就馬不停蹄的開始翻看今日整理的病情了。”
“楚姑娘可真拼命啊。”
王堯卿聽見這話駐足片刻，對掌事的姑姑說“麻煩姑姑告訴母后，兒臣不孝不能陪她用膳了，並且希望母后打包兩份膳食送到太醫院去。”
“太子殿下，恕老奴直言這不合規矩”宮裡的宮女和侍從不多，留下的都是宮裡的老人了，和江王后也熟悉，這個姑姑是自小就跟著王堯卿兄弟姐妹三人長大的，不免要多說幾句。
王堯卿微微欠身笑得很和煦“姑姑放心我不會和楚姑娘同桌用膳的。”
“好吧，太子殿下早些回來，注意身體，奴婢告退。”
王堯卿來到了太醫院，此時飯食已經到了，他拎著食盒親自去了楚桐悠房內。進去一看，楚桐悠果然還埋在書卷內，他走過去站到她旁邊對她說“姑娘當心自己的身子，先用膳吧。”
楚桐悠不注重口腹之慾，但是作為醫者也知道養好身子才能做一切想做的事，並不為此廢寢忘食“哦，對。”楚桐悠像是才緩過神來，清醒了一下接過食盒吃了起來。很奇怪。她吃的不是風捲殘雲，也不是狼吞虎嚥，只是嘴巴一直不停運動，不消片刻就已經吃了一半。王堯卿見她這樣擔憂的說
“我知道姑娘醫者仁心，但是姑娘是否太過汲汲，欲速則不達啊？”
楚桐悠輕笑一聲“你若是知道朝廷會給我多少診金就不會這麼覺得了。”
王堯卿卻搖了搖頭“王兄說過，姑娘收診金不論是否棘手，不論所用藥石貴賤，只病人論財力可以負擔多少。”
“你王兄還真是多管閒事。”楚桐悠冷冷地說。
王堯卿笑了笑，其實他已經猜到，只是看她臉皮薄沒有繼續往下說。楚桐悠最後確實會向朝廷要一大筆診金，不過卻並非拿來己用，大底最後全都補貼了天下窮苦的百姓。
王堯卿一直陪著她翻看醫書直到深夜，他自知再待下去會損害楚桐悠的清譽，最後叮囑她早些休息就離開了，可是他自己回去之後又繼續苦讀，並且試著開了幾張方子。在彼此看不見的地方，兩盞燈徹夜未熄，陪伴著彼此。
次日楚桐悠醒來時睜眼看到的是王君維為她披斗篷的手，楚桐悠慢慢的直起腰，揉了揉眉心，喝了口茶對他說“我對方子做了些調整，只是還需要有人來試試療效怎麼樣。”
“我會下令告知全城病患，如有病入膏肓願意試藥的每人獎勵紋銀五兩。”王君維又掏出了幾張紙遞給她“樂止也寫了幾張方子，說是用來預防的，託我拿過來讓你看看。”
楚桐悠接過來仔細看了看說“不錯，我認為可行，但還需要驗證。”
“那我再組織自願試喝的民眾試試吧，你今天歇一歇吧。”
“對了，他人呢？”楚桐悠問的是王堯卿。
“男女授受不親，他怕你們走的太近會有些風言風語。”
聽完這個楚桐悠並沒有說話，王君維也退了出去。
把事情安排下去之後王君維就去接上李墨塵帶他去了城東隔離點，又幫著李墨塵把他帶的酒分給了他們。
“你不是還帶了棉被，怎麼只分酒？”王君維拍了拍手上的塵土問
“朝廷總不至於讓病人凍死，有些人更需要它們。隨我再去個地方。”
就這樣，順著李墨塵的指引，二人彎彎繞繞一起到了城北閭里的最北端。這裡似乎是城內廢水的排洩口，整個地方都散發著惡臭，因著前幾天的雪開始融化，道路泥濘不堪溝壑縱橫，不見天日陰沉無比，讓人驚訝的是這裡確實有人居住，只是房屋破敗，未必遮得住多少風雪。
這裡就是流浪漢，孤兒，乞丐住的地方——屬於社會最底層的陰溝。
看見他們過來，有幾個小娃娃躲在矮牆後面對他們探頭探腦。看他們對自己的面具非常好奇，李墨塵笑了笑蹲下來招呼他們過來。有一個膽大的孩子跑了過來，李墨塵摸了摸他凍得通紅的小手，問他
“你想要這個嗎？”
孩子點了點頭，於是李墨塵把面具取了下來遞給了那孩子。
“這是獎勵你的。”李墨塵又摸了摸那孩子單薄的衣衫“你能告訴我你爹孃在哪兒嗎？”
孩子接過面具的時候很高興，但不知為什麼變了臉色，竟然掙脫了李墨塵跑掉了。
“那孩子怎麼了？”王君維不解的問
李墨塵臉色未變，直起身來“帶上面巾，隨我去看看吧。”
他們順著那孩子逃跑的方向一起向前走進了一戶人家，起初只是傳來幾聲咳嗽，透過破敗的窗戶竟然看見躺在床上的那個人舉起的手已經生了瘡，王君維立馬把李墨塵推了出去。
“看來和我想的一樣。”李墨塵嘆了口氣。
不用李墨塵細說，王君維已經明白了。是了，這裡的衛生條件差，人口又多，是最容易傳染疾病的地方。而住在這裡的人往往缺乏常識，諱疾忌醫，又害怕被抓走，知情不報。一開始也許瞞得住，假以時日病患的數量卻是爆發式的增長。官員們見人下菜碟，維持著明面上的安全，卻恰恰忽視了這裡才是最危險的地方。
“我會讓人徹查這些地方。”王君維皺緊了眉頭
“你知道嗎，令娘曾經住在這裡，我來過這個地方，這裡時常傳來打罵聲，有丈夫對妻子的，有女人對孩子的。貧賤夫妻百事哀，這裡的人各有各的不幸，它們之間的親情很淡薄，家庭和睦，父慈子孝，兄友弟恭那是隻有在話本里才有的東西，對他們來說有家不如沒有。”
王君維的家人相親相愛，這是他第一次這麼直觀地感受到這個問題，大康明明設立了育孤堂，可是照顧孩子的人良莠不齊，不僅中飽私囊還時常發生慘案，漸漸的育孤堂形同虛設。並不是每個人在成為父母之前都有資格成為父母，這個社會上力量最弱小的就是孩子，在災難來臨面前最無助的也是孩子。
“安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孩童俱歡顏。如果孩子有別的選擇就好了，不必寄人籬下，不必看人眼色。”王君維感慨道。
他們很想擺脫泥淖，但是這對他們來說太難了。就算能僥倖逃出去，那些曾經傷害過他們的人也會藉著血緣像噩夢一樣纏著他們，一輩子甩都甩不開，出生在這裡就像出生在地獄裡一樣。
“可是幸運的人有家族的支撐，一無所有的孩子又拿什麼跟他們比呢。”
“阿塵，你不要太悲觀了。世上還是有很多骨肉親情在的，總不能把所有孩子都弄到一處。”
“我知道不可能，如果所有人有平等的出身，就要有與之相對應的規則。家天下根深蒂固，世家貴族不會容許這樣的事發生。”李墨塵笑了笑“你說這個世界上需要的到底是親情還是用血緣來維持自己的勢力呢？”
“阿塵，你的想法太過驚世駭俗了，人是有感情的。這世界上總是存在差異的，就像你我的想法一樣，物極必反，我們總是要求同存異的。”王君維不知道李墨塵曾經都經歷了什麼，他知道李墨塵是想為這些可憐的人做些什麼，但是還是覺得李墨塵的想法太極端了，他始終覺得一切都會變好的。如果李墨塵心中有什麼不可彌合的傷口，自己願意用一生去治癒他。
李墨塵沒有再多說什麼，他知道王君維永遠都不會懂，或者說他雖然懂卻永遠不會去這麼做。這個想法太過匪夷所思，讓人覺得不可能實現，但是他始終認為這才是解決一切不公的根源。
“你想讓我做的第二件事是什麼？”
“我們閣裡有個姑娘染了一種病，跟疫病有些相似，但是我今天看了其他的病人卻並不和她很像，她的姐妹都不忍心把她送走，認為她一個女子在外面必死無疑。”
“我會派個人去看看，如果真的是疫病必須把她送走，我會向你保證她不會死於疫病之外的任何原因。”
“理當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