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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無傷昏迷了一天一夜。
醒來時,有個小小的人兒就依偎在他懷中,抱著他睡得香甜。
他緩緩低頭看著他的兒子小鯨魚。
睡夢中所看到的前世情景一點點在眼前浮現,最終,定格成那兩具淒涼的白骨,和那兩個冰冷的小墳包。
他仔細回想景飛鳶今生的種種,自然心知肚明,他的妻子景飛鳶也擁有了前世的記憶,所以才會在白雲觀反手將趙錢氏送入地獄,改變前世命運,拯救桑榆瀕死的小兒子,拯救前世已經死亡的燕離瀾,也拯救了景家的岳父和小舅子。
得知鳶兒重生,那麼鳶兒與小鯨魚的母子之情,就格外令人尋味了。
鳶兒為什麼會對一個素不相識的孩子這麼疼愛,視如親生?
鳶兒前世生下的那個兒子,叫趙煜,鳶兒今生救了小鯨魚以後,為什麼要給小鯨魚起名叫景煜呢?
這真的只是巧合嗎?
有沒有可能,前世那個慘死的孩子也擁有了新生?
有沒有可能,他此刻懷中所擁抱的小鯨魚,就是前世鳶兒為他所生的兒子?
姬無傷伸手輕輕撫摸著小鯨魚的臉頰。
若真如他猜測的這樣,那這孩子身上發生的事或許就是老天爺特意給他報恩和贖罪的機會吧,他救命恩人桑榆前世死亡的小兒子之身,竟然凝聚了他和鳶兒前世親生兒子的魂魄,這個孩子,註定會讓他捧在手掌心。
他溫柔凝視著他的兒子,緩緩紅了眼眶。
煜兒……
他的兒子……
這是他前世沒有機會彌補,沒有機會捧在掌心疼愛的親兒子。
蒙老天爺厚愛,這個孩子以另一種方式重新回到了他身邊,讓他這個不稱職的爹能好好彌補前世遺憾。
“唔……”
熟睡的小鯨魚感覺到臉頰上癢癢的,輕哼著慢慢睜開眼睛。
他眨巴著模糊的眼睛,忽然看到昏迷了一天一夜的爹爹竟然醒過來了,他呆愣一瞬後,立刻歡喜地坐起來!
“爹爹!你終於醒啦!”
他趕緊掀被子,激動地說,“你等我!我去告訴娘!娘和妹妹就睡在隔壁!”
說到妹妹,他又停下來抱住姬無傷開心地說,“爹爹爹爹我有妹妹啦!你昏迷之前娘給我們生了個妹妹,好漂亮的妹妹!”
姬無傷看著活潑可愛的兒子,笑著揉了揉兒子的腦袋,“傻孩子,激動得話都說不明白了吧?什麼叫給我們生了妹妹?你娘是給你生了妹妹,給我生了女兒。”
小鯨魚隨意一晃腦袋,“一樣的一樣的!爹你躺著別動,我去把妹妹抱過來給你看!”
姬無傷想自己起身親自去看看辛苦的妻子和剛出生的女兒,可剛坐起身,又忽然跌了回去。
睡夢中看遍了前世幾十年的事,太耗費氣血,他此刻身體痠軟根本起不來。
他倚靠著床頭,含笑看他兒子蹦蹦跳跳跑去開門。
前世那具小小的白骨帶給他的心痛和積攢了多年的悲傷,在看著兒子活蹦亂跳的模樣時,一瞬間煙消雲散。
感謝老天爺,讓他前世的遺憾,今生得以圓滿。
門開啟,姬無傷聽到外面傳來熟悉的嗓音。
“小公子,是不是皇上醒了?”
“是呀張玄叔叔,爹爹醒了,你要進去看他嗎?”
聽到這話,姬無傷心口一跳,他驀地盯著門口。
下一刻,他果然看到他熟悉的八大侍衛爭先恐後衝進來,紛紛跑到他床邊噓寒問暖。
姬無傷一個一個掃視著這八個活生生鬧騰騰的人。
夢裡,他坐在朝堂上聽著這八人一個接一個戰死的噩耗,後來率兵親征,又看到了這八人頭顱高懸於城牆之上,與他陰陽兩隔。
那種心痛,直到此刻還在他心尖震顫。
他很慶幸,他的兄弟們如今個個都還活蹦亂跳,個個都好好的。
他強忍著心底的痠疼,挨個兒拍了拍八人的肩,嗓音艱澀,“你們,沒事就好——”
張玄笑嘻嘻地說,“我們當然沒事啊皇上,是您生孩子又不是我們生孩子,您能激動得暈過去,我們總不能也跟著暈過去吧您說是不是?”
其餘七人跟著大笑。
張玄見姬無傷如今氣色還不錯,趕緊訴苦告狀。
“皇上啊您醒過來了就好了,您不在,都沒人給我們撐腰!您是不知道姬明曜那小子多可氣,他一個人霸佔了您的女兒,都不給我們看一眼的!”
其餘七人也都滿心怨念,紛紛告狀。
“就是,皇上您可得管管姬明曜了,他退位當了小王爺怎麼比當皇帝的時候還霸道了呢?皇后娘娘明明喊他把小公主抱給我們看看,可他就不聽,他非說我們會嚇哭他妹妹,抱著小公主滿屋子亂竄就是不給我們瞧!”
“我們哪裡嚇哭小公主了,我們就是點兒背,昨晚我們偷偷跑去看小公主,剛好小公主餓了就扯開喉嚨哇哇哭,她是餓的啊,姬明曜憑什麼說是我們嚇的,小公主眼睛都還睜不開呢,我們就算長得再兇惡也嚇不到小公主吧?”
“就是,小公主是皇上您的掌上明珠,也是我們千盼萬盼才盼來的小主子,我們哪兒會嚇哭她,我們疼她還來不及呢,要不然我們昨晚會偷偷跑去看她嗎?”
“就姬明曜那小子不講道理,好像小公主是他生的一樣,皇后娘娘都沒他那麼小氣過分呢!”
“……”
姬無傷聽清他八個心腹侍衛告狀的內容,頗有些忍俊不禁。
他還以為是朝堂上哪個文臣欺負這八個大字不識的武夫了,所以他剛醒這八人就迫不及待來找他告狀,鬧半天竟然是跟個孩子較勁生氣!
姬無傷抬手示意他們閉嘴。
“你們都三十的人了,怎麼還跟九歲的小孩子計較呢?他還這麼小,還不懂事,你們得多體諒體諒。”
八個心腹個個都幽怨地望著姬無傷。
九歲了還小?
哪有這樣偏心的?
偏心得讓他們不禁懷疑姬明曜莫非是大哥的親兒子?
八人怨念滿腹,躲在門口小心翼翼偷聽的姬明曜卻樂開了花。
他挺胸抬頭一臉得意!
他就知道!
他皇叔是最最疼他最最愛他的啦!
姬明曜推開門大步跑進來,扭著小身子擠開最愛告狀的張玄,然後一下子撲進姬無傷懷裡!
“皇叔!”
他親暱地抱著姬無傷的胳膊,哼哼唧唧道,“我保護妹妹有什麼錯,昨晚就是他們嚇哭了妹妹,你說誰家好人會深更半夜學貓叫故意把我和奶孃引走,然後翻窗進去偷偷看妹妹呀?他們這樣鬼鬼祟祟的,妹妹能不被他們嚇哭嗎?”
他回頭瞪了一眼八個人,兇巴巴地說,“你們嚇哭了妹妹,我就是不給你們看,她是我妹妹,你們不心疼我還心疼呢!”
姬無傷含笑看著撲他懷裡的小侄兒。
看著小侄兒這麼開心這麼灑脫的模樣,他心頭一陣酸楚。
前世的曜兒被迫做了多年不快樂的皇帝,最後又因為心軟放走敵國探子成了天下的罪人,不得不自刎謝罪……
那麼年輕的曜兒,就那樣委屈又可悲的死在了他面前。
直到死,這孩子還在想著保護他這個皇叔,特意書寫了一道饒他任何罪過的聖旨交給先皇的隱衛鄭知恩,留等他危急關頭來救他的命……
姬無傷紅著眼眶深吸一口氣。
他可憐的曜兒啊。
他至情至善,卻不適合做冷血帝王的曜兒。
他姬無傷發誓,今生他一定會讓曜兒快快樂樂度過一生,再也不會讓曜兒重蹈覆轍。
姬無傷帶著失而復得的喜悅,摟著跟他沒有親緣關係的小侄兒,看著八個沒有被砍頭的心腹侍衛,含笑聽著雙方你來我往的吵吵嚷嚷。
不經意的一瞥,他忽然看到門口有個小姑娘扒拉著門偷偷往裡面張望,一副想進來看看他又不敢進來的膽怯樣。
他眯著眼盯著那小姑娘。
那是桑榆的大女兒,桑寧。
直到此時此刻,他終於明白了桑寧為什麼會無緣無故處處針對鳶兒,為什麼會對趙靈傑情根深種,為什麼能那麼輕易與他這個父王為敵。
原來,這也是個重生的。
這姑娘前世嫁給了趙靈傑,趙靈傑死在了他姬無傷手中,於是這姑娘前世想給他下毒報仇,今生重生了也照樣跟他這個父王不親。
姬無傷淡淡瞥了眼桑寧,收回視線懶得再看那討人嫌的。
若不是看在桑榆的面子上,這姑娘早已經死了八百回了。
她真該感謝她九泉之下的好母親,一次又一次保住了她這條命。
姬無傷正要收回視線,忽然,門口傳來了吵吵嚷嚷的聲音。
“讓我進去!讓我進去!我有事要求見皇上,我要讓皇上給我做主!”
“……”
姬無傷聽著這道過分熟悉的嗓音,微愣。
他驀地盯著門外。
下一刻,他看見高高瘦瘦的英俊男人在門外左突右撞想衝進大殿裡來。
那高高瘦瘦的人,赫然就是在鳶兒妙手醫治下已經恢復了成年人身高的鄭知恩。
姬無傷恍惚凝望著那身高八尺的英俊男人。
這般的高大,這般的俊美,已經無法與他夢中那幾十年過去仍舊只有小孩身高的可憐人重合了……
可他和他的妻子能重活一世擁有今日圓滿,卻正是前世那個只有小孩身高的可憐人拿著他骨灰製成的香,跑遍了幾百座寺廟道觀虔誠求來的。
那人雖然性子暴躁,又心胸狹隘錙銖必較,可那人卻也是重情重義一諾千金的俠客,值得欽佩。
姬無傷回想著前世點點滴滴,嘴角勾起一絲笑,揚聲道,“讓朕的國師進來吧。”
門口阻攔的侍衛一愣。
正左突右撞想闖入大殿的鄭知恩也一愣。
下一刻,他黑著臉衝進來,氣急敗壞的衝姬無傷大吼大叫——
“啊啊啊誰是你的國師,你的國師明明是阿瀾好嗎!我沒答應做國師!我根本沒有能力做國師!我又愚蠢,又衝動,又暴躁,又放肆,你看我哪裡像是能跟你好好做君臣的人?皇上啊,你就把我當個屁給放了吧行不行,你去把阿瀾抓回來,你讓他給你做國師,他又聽話又聰明能幹,他才是做國師的料啊,跟他一比我就是個廢物啊!”
姬無傷笑吟吟看著已經氣得失去理智的鄭知恩。
他捕捉到了一個很關鍵的點,他問鄭知恩,“你讓我把阿瀾抓回來?你的意思是,阿瀾已經拋下你獨自逃之夭夭了,你沒玩兒過他?”
鄭知恩沉默了一瞬,然後愈發暴躁地怒吼起來,“是!他逃走了!該死的燕離瀾!他趁我不注意逃走了,他把爛攤子全都扔給我了,他讓我來做國師,可是我他孃的根本看不懂那些鬼畫符,我怎麼做國師啊啊啊!”
姬無傷任由鄭知恩狂怒,只笑道,“那就沒轍了,你們兄弟倆總要有一個繼承你們父親的職責,如今他已經跑了,你就得把重任扛起來,你要是也想逃之夭夭,那麼,休怪朕全國通緝你們倆了——”
鄭知恩就知道會這樣。
他生氣地在大殿裡轉悠了兩圈,然後從懷裡掏出那國師所作的手稿往地上一扔就耍賴跑路,“通緝就通緝!我不讓你抓到就行了!小爺我又不是沒感受過被通緝的滋味,你放馬來通緝我!”
“站住!”
八大侍衛見鄭知恩跑了,齊刷刷抬步想去攔截。
姬無傷抬手,示意八人別追了。
姬無傷看著鄭知恩的背影,一臉無奈。
這個人前世已為他做過太多的事了,如今一心想求自由,他又怎麼狠得下心將這展翅高飛於天際的雄鷹囚禁在小小的皇城裡?
姬無傷嘆息一聲,鬆開懷中的姬明曜,“曜兒,把手稿撿起來,這是前任國師留下的珍貴手稿,咱們得保留著。”
姬明曜點頭,麻溜跑去撿那散落一地的手稿。
他將手稿一張張撿起來,歪著腦袋看了看,又將它們重新擺弄著按照順序一張張整理好,這才拿起來交給姬無傷。
姬無傷接過來一看,抬頭笑問姬明曜,“你怎麼知道它們的順序?”
姬明曜眨巴眨巴眼睛望著皇叔,然後撓著頭說,“我怎麼知道?我又不是傻子,一看就知道它們之間好像是有規律的呀,按照規律一張張擺好不就行了?”
姬無傷一愣,下一刻,他修長手指驀地攥緊手稿!
他漆黑眼眸倏然升起亮光,他緊盯著姬明曜!
他好像,找到了真正懂這些天文數算的國師繼承人了!
他好像,找到他的國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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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寶們,大概還有兩個番外的樣子,下一個番外就是十年後孩子們長大啦~~